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裴明修第一个反应过来,等郁羲回过神,只剩下凌君川呆滞地站在衣帽间门口。
“咔嚓——哗哗哗——”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雨声骤然变大,郁羲眼皮一跳,大步拨开已经傻眼的凌君川冲进去。
破碎的玻璃片四散飞溅,原本透明无暇的窗户破了一个大窟窿,窗框边缘残留着几片顽固的碎片。郁羲把头伸出去,脑袋一低就看见两个人影在雨中扭打。
水滴落在镜片上,两根手指像雨刮器一样胡乱扫过。等视线再次清晰,郁羲就看见一个巨大的壁虎模样的生物沿着外墙向上爬。
“快跑!”
几个人夺门而出,往楼梯口疯狂冲刺,郁羲跑在最后,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声音也不及指甲在瓷砖上来回划动的动静刺耳。
楼梯口的栏杆近在咫尺,郁羲伸出左手去够,准备借力多跳几级台阶。指尖刚碰到救命稻草,背后巨大的撞击强行改变行动轨迹,有东西从后面掐住脖子将他挤压在墙壁上。
极长的指甲陷进皮肤里,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郁羲双手握住对方冰冷的手腕,脸摩擦着墙壁向右边倒去,翻身将对方压在自己和墙壁中间。
有一股力量压在大腿上,余光撇见凌君川两只手拽着一大把头发向后拉,而他的脚正抵在自己的大腿上使劲。
郁羲更加努力地扣着手指与脖颈间的缝隙,终于力道一松,一大股新鲜空气涌入,刺激地肺部极速收缩,不可抑制地咳嗽从嘴里爆发出来。
凌君川利用巨大的惯性,将凶残的生物砸在下一层的拐角处,凄厉的惨叫几乎刺破耳膜。
“快快快!”他扶起正咳得不能自已的郁羲,几乎是拖着对方往楼上跑。
等把阁楼的铁门锁上,俩人才瘫倒在地,感受着冬日冰冷的暴雨在脸上拍打。
“我艹啊……”凌君川被刺激地脏话连篇,“我们是时间过岔了吗?现在不是白天吗?”
“咳咳!咳咳!”郁羲揉着脖子使劲咳了几声,才勉强发出声音,“没人规定它只能在晚上出来,而且,这个天气,白天和晚上区别不大。”
不知道休息了多久,死里逃生的难兄难弟才相互支撑着站起来。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态度,郁羲准备检查一下楼顶。
凌君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着他往天台边缘走去。
在东北方位的角落里,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静静躺着,不用打开,就能看见短发女生的单人照,和一柱还未烧完的供香。
“奇怪。”凌君川仔细端详这张照片,“我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是刚刚那个……那个鬼吗?”
“嘶——那个鬼长什么样我还真没注意。”
凌君川又抹了一把脸,琢磨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女生。
“先回去吧,找到他们再……”
“说”字卡在喉咙里,郁羲透过朦胧的雨雾,看见有个人趴在地上,披头散发仰着头盯着他们。
“草!”凌君川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
脏话还没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四肢以诡异弧度扭曲着的鬼就扑了上来,郁羲和凌君川一左一右分头躲避。
许是要报仇,鬼紧追着凌君川,将对方逼到天台边上,一双乌青干瘪带着尸斑的手掐上脖子,连带着对方半个身子悬空出去。
郁羲一回头看见这个场景,手脚比脑子还要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鬼的头发,像拔河一样,撕扯着头皮往回拉。
对方手上力量不减,抬腿将烦人的苍蝇踹出去三四米。
不过几秒钟,苍蝇再次缠上来,抱住两条裸露在外骷髅似的腿。
凶相毕露的恶鬼掐着凌君川,推着他越来越远离半人高的栏杆,最后直接贴着他跌下天台。
坐在地上抱紧大腿的郁羲被突然爆发的力量牵扯着,跟着一起翻过栏杆。
大雨越来越疯狂,本就低沉的天像是进入了崩塌倒计时,一秒一秒倒数着生命的最后。
“叮铃铃——叮铃铃——”
逐渐微弱的铃铛声穿透轰鸣的雨声,刺激着濒死者的意识。
好疼。
这是郁羲唯一的想法。
疼到最后就是无力的虚空感。
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两只手臂,于是他费力地抬起头,雨水不间断地刺激着眼睛,但他在模糊中看见自己抓住了栏杆。又低下头,细到几乎没有的脚踝也被他抓在手里。
“郁羲!保全你自己!”声音颤抖但是坚定。
郁羲很想说“不要”,但是他说不出话,仅仅被一层皮肤覆盖的脚踝剧烈挣扎,在手指间慢慢滑动。
右手一轻,重物落地和利齿撕咬的声音传来。郁羲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尝到了雨水的苦涩。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但是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引不起郁羲的注意力。
只有一个念头占据了整具躯体。
他亲手放弃了一条生命。
等裴明修抱着郁羲回到房间时,怀里脆弱的青年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谢谢。”
“会有点疼。”
狼狈的青年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似乎没听懂。
“沈池杨柳,按住他。”
有东西塞进嘴里,然后好几只手压住了郁羲的身体。
“咔嚓”“咔嚓”两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手臂的空虚感被填满,酸涩与麻木席卷全身。
“谢谢。”
郁羲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说话也是件很累的事情。
“裴哥你也赶快包扎一下,你那哗哗流血呢。”沈池找到了毛巾,正在帮郁羲擦头发。
杨柳也一拍脑袋,懊恼似的去把急救包找出来。
“我看看啊,有几片纱布,有碘伏,快快快,把衣服脱了。”
裴明修没有脱衣服,只是把袖子撸起来,露出几道巴掌长的划痕,伤口处的皮肤外卷,露出鲜红的嫩肉。
不大的客房陷入短暂的沉默,两支蜡烛缓慢燃烧,淡雅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无可避免的潮湿气味,形成奇特的氛围感。
“楼顶有线索。”郁羲打破沉默,“就在角落里。”
“走吧,一起去看看。”裴明修将人从床上扶下来,“能自己走吗?”
“可以的。”郁羲确定自己站稳了,将手抽回来。
“要不先去趟客厅吧,我记得那边有伞。”杨柳提议,“顺便再看看……”
再看看红梅是不是又多出来一朵,代表凌君川的一朵。
但杨柳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凌君川很有可能代替了她,成为被报复的第七个人。
“在副本里,死亡都是不可预知的。”郁羲走到杨柳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杨柳没有抬头,她明白,郁羲心里比她更不好受,这句话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他自己。
红梅的数量从六变成七,第七朵花被血液晕染的范围更大,彰显出凶手的愤怒。
幸存的四个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很快,他们再次行动起来,在沙发边上找到了伞,同时还找到了其他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徐辉衣服上的亮片。”杨柳递给裴明修。
“如果副本会刷新,那么尸体留下的痕迹应该也会消失,同理夏天以及昨晚的三个人也是。”沈池将蜡烛伸远一点,照亮更多的空间,“所以,尸体是被人为带走的,藏在某个地方。”
“还去看看大门口的刘佳在不在吗?”杨柳看着大佬,请对方拿主意。
“先去顶楼。”裴明修将亮片扔回沙发上,极其自然地将手掌压在郁羲额头上,“你哪里不舒服?脸色很不好。”
“还好。”郁羲尽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对方安心。
“你是不是冷啊?”沈池说道,“我记得三楼几个房间有不少没拆的衣服,说不定有尺码合适的。”
“先去三楼。”裴明修改变了主意。
雨水从窗户的缝隙处偷袭,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湿气之中。沈池和杨柳也是浑身湿透,只是不太敢主动提找衣服换衣服的要求,如今正好大佬松口,俩人自然跟着一起换上干爽厚实的新衣服。
“我怎么感觉他俩不是第一次见面。”杨柳一边把湿漉漉的裤子丢开,一边从衣架上抽出一条新的运动裤。
“郁羲应该是第一次,但是裴哥那个样子,和李卉新如出一辙。”沈池潇洒地将羽绒服套上。
杨柳瞥了一眼衣帽间的帘子,“一起换衣服哦……”
两个人滴哩咕噜又八卦了几句,等出去时就看见八卦的对象已经换好衣服在看书房里的巨幅照片。
“发现新东西了吗?”沈池问道。
“北方挂铃铛在风水上有什么说法吗?”郁羲转身看向两个女生。
“北方?风铃?”杨柳被问糊涂了。
“之前一间一间查看客房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刚刚想起来,有的房间一进去就会听见很细小的铃铛声,只是雨声太大,我没有注意到。”郁羲说完指了指阳台,“张静姝的房间面朝北方,阳台挂了晴天娃娃,而我们几个的房间朝南,都没有挂。”
“我不太懂。”沈池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但是我奶奶不让我在窗口挂风铃,也不让我在书包上挂铃铛,她说铃铛声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想象一下,你背着书包走在前面,铃铛因为走动而发出声响,于是一些在街上游荡的鬼魂被吸引而来,跟在你的身后……”
“这种时候,你就别讲鬼故事了呗……”杨柳捂住那张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池扒开碍事的手,脸色苍白。
“我猜这是不是一种招魂仪式,有人吸引在学校自杀的蔡亚楠过来。学校,一般是建在坟场上,如果这个……仪式没有指名道姓只让蔡亚楠一个人过来的话……”
杨柳听见这话,突然觉得呼吸不太通畅,就像在搭乘早高峰时期的地铁。
偌大的套间里似乎挤满了游走的魂魄,他们好奇地翻动着衣柜、床铺、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