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槿 第2章 污渍

繁槿榆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半晌在茌槐楠的注视下抬起头看向刚刚他指的那朵云，兔子的形状已经不在，被风吹散了，“茌槐楠，我……”繁槿榆将头偏过去不看他，“……我没有权利去…更没有权利做你的朋友。”

“别这么说。”茌槐楠仍旧盯着他：“我第一次逃课出来邀请你，足矣看出我的诚意，不管你以前是怎样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茌槐楠的朋友了。”

“……不是这样的，”繁槿榆揪着自己的的校牌：“你父母不会同意，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是好学生…总之，我们不能做朋友，快要高考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繁槿榆。没有人可以定义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茌槐楠加重喊了他的名字：“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茌槐楠！别再管我了。”繁槿榆撩起了袖子和后颈的头发：“这些不是我打架留下的，是我爸打的！我已经无药可救了，就算考上了大学又怎样，你觉得我爸会拿他的买酒钱买烟钱来供我读书吗？怎么可能？！”繁槿榆说完就起身向着树荫外跑去。

“繁槿榆，等等！”茌槐楠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阳光打下来照在了他的右半边脸上：“我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不要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我妈一样有钱，最后还不是丢下我走了？！”繁槿榆甩开他的手，眼眶微微泛出红色。

“你考上大学了，我交钱供你读。”茌槐楠并没有生气，他知道繁槿榆只是因为一时急才这样说的，“没关系繁槿榆，就算你不要我的钱，就当是我借你的怎么样？难道你不想离开那个让你受伤的家吗？”

繁槿榆停住了脚步。他以前学习并不差，只是父母离异后对他影响很大，成绩才一落千丈。

“跟我回去，怎么样？考上大学，我供你读。”茌槐楠循循善诱，慢慢走到了繁槿榆身边。

“……”可怕的沉默。

“繁槿榆。”茌槐楠叫了他一声。

繁槿榆将茌槐楠从身边微微推开：“我不配你供，我也不想欠你钱。就这样吧，我们还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曾经有同学问：“繁槿榆，你父母为什么离婚啊？”

“这不是我的错……”懵懂无知的繁槿榆下意识回答，在同学疑惑的眼神中连忙改口：“我妈嫌我爸不努力，不赚钱。”

繁槿榆深知他们家庭之间的隔阂，他不该踏入茌槐楠的生活。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书包落在了小巷的长椅上，转身向着阴暗的巷口走去。

茌槐楠没有阻拦，静静地跟着他，阳光斜斜地射下，漆黑的影子一刻不停地跟随着繁槿榆，就像是他不堪的生活，怎么都甩不掉。

他踏入巷子深处，拿起自己的书包甩在右肩上，抬头看向站在巷口一半被阳光照着，一半进入阴影的茌槐楠。

两人僵持着，突然繁槿榆的书包传出低微的振动，繁槿榆反手将书包跨到胸前，从里面掏出手机。

茌槐楠迈进小巷，彻底进入阴影里。看着繁槿榆手中的手机，默默将胸前检查部的牌子解了下来，放进兜里。

“喂？”繁槿榆低低问了声。

“繁槿榆？”

“妈……”繁槿榆背过身去，茌槐楠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但安静的地方，还是能听见谈话内容。

“都说了别喊我妈，”对面的声音明显带着不耐烦，：“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月抚养费打过去了，别让你爸再来找我要了。有完没完了？”

“为什么跟我爸离婚？你们从来没解释过。”繁槿榆突兀地问了一句。

“喂繁槿榆，你爸当时骗我说他有钱，跟我门当户对我才找他的，结果结了婚屁事不干，钱倒是花得快，我告诉你繁槿榆，我跟他本来就没有可能，他那种人根本不配过上等人的生活！”

“……为什么丢下我？”繁槿榆沉默了几秒钟，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父母以前每天都吵架，但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是母亲丢下他只带了哥哥走，她家那么有钱，怎么就不带自己一起走呢？那天一回到家，就再也没有家了。

“带两个孩子我以后怎么再找啊？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更不能带你走了！想什么呢繁槿榆？！”电话被挂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巷子里安静得可怖，繁槿榆在慢慢接受自己父母的欺骗。

茌槐楠慢慢走过去：“繁槿榆……”

“别过来。你也听到了，我这种人不配跟你这种上等人做朋友。”繁槿榆收回手机往后退了一步。

茌槐楠继续往前走：“所以呢？她说什么你就信了？凭什么她说你不配你就不配？”茌槐楠冲他伸出手：“繁槿榆，我带你回去。”

“……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家了。”繁槿榆一步一步往后退，没有人愿意自甘堕落，但他就是不能让茌槐楠蹚入自己充满不堪的生活。他怕毁了茌槐楠。

答案很简单，他喜欢茌槐楠，从初中就开始了。越是喜欢，就越想拼尽全力掩盖自己的不堪。

在北街三中，茌槐楠就跟现在一样闪闪发光，而他只是一个因为父母离异成绩下滑的小透明，三中那么大，茌槐楠怎么会注意到他呢？

我喜欢你很久了，茌槐楠。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堵得繁槿榆发慌，茌槐楠越靠近，他就越自卑。越自卑，就越想用逞强来包装自己。

可我配不上你，茌槐楠。

“先回去好吗，等会儿万一有老师看见我们在这里，你猜他们会怎么想？”茌槐楠在墙角抓住了繁槿榆的手：“我带你离开这里。”

繁槿榆，你很好，你不应该被家庭所影响：“要坚强啊，繁槿榆。”

这回，繁槿榆没有拒绝，将手机放好，跟着茌槐楠出了巷子。

下课铃响了起来。

“看来我们旷了一节课。不过没关系，”茌槐楠拉着繁槿榆冲进阳光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光照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繁槿榆第一次感觉阳光竟然这么暖。

茌槐楠，污渍还在，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消除，但我不会一直沉于海底，梅雨季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