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再见到凡纯青已是三天后了,在公堂上。墨然手里捧着展昭交给她的,凡纯青的包袱,说这是他相公平安的最后一道符。
展昭击鼓鸣冤,以为周勤洗刷冤屈的理由站上了公堂,此时那个唯一见过展昭,知道他是凡纯青的帮手的捕快,使劲给东方明使眼色。东方明把人招过来,听了捕快的话脸都黑了。两天前探子传来的消息是说展昭去往了开封府,并无异象。展昭这会儿出现在这,探子不是跟丢了就是死了。
“你为了周勤的案子来的?”东方明让捕快赶紧去往王家,这事是王家告的状,展昭肯定是找到了什么才敢来,得让王家也来个人反驳展昭。
“是,还请大人把王家的人找来。当然,如果大人不想审周勤的案子,我们可以审审王霸天擅闯民宅企图强/奸/周家媳妇的案子。”不管哪件展昭都无所谓,就是要先把王家人弄上公堂来。不过听说王家老爷被凡纯青气到中风,爷俩都卧病在床,这要是没人来就太没意思了。
“你是周家什么人要为他们出头?”东方明跳过了王霸天的事,问起展昭的身份。“我只是一个看不过去的过路人,和周家没有关系。”真的就是路过,凡纯青带他路过的。
“啪。”东方明拍了惊堂木,“堂下何人,见了本官竟敢不跪,来人,打三十大板。”说着就把令签往地上丢。
展昭也不急,看着令签落地才开口。“在下开封府展昭,请问东方大人以什么理由杖打朝廷命官呢?”一瞬间,冲上来的捕快停住了。东方明还伸着的手抖了一下,他听到了什么?“你说你是谁?”
“展昭。”展昭本不屑自己的官职,他也不像凡纯青那样把端官架子作为兴趣爱好,但是他现在觉得这招用出来,那些贪官污吏惊愕的嘴脸真是让人心情十分愉悦。
“展昭?开封府的展大人?”东方明连忙稳住身形,居然惹上了开封府,这下完了。“名字只是一个名字,我今天来是为了周家和陈东的事。”展昭看了一眼要下堂过来的东方明,这怂样,“照常审案,不用多礼。”
“展大人?墨然这人什么来头啊?东方大人居然脸都黑了。”堂外的街坊们嘀嘀咕咕,议论纷纷。“我……我也不知道。”墨然也很茫然,她家迎来了什么神仙啊?
脸黑的东方明压着心里一股火和慌张,坐回堂上提了周勤,脑子飞快的转着。陈东这件事既不是他的主意,他在处理这件事上和凡纯青面前都没有直接和案子有关系,不用太慌,他最多就是办事不力,失职不丢职。
被带上堂的周勤蓬头垢面,血污明显,看来受刑不少啊。相对起来,后上来的凡纯青是那么的干净精神,是的,在知道展昭身份后,东方明把凡纯青也提出来了。周勤要跪,凡纯青……也跪了,这倒是展昭没有想到的。
周勤的案子就是陈东被毒死,所有的证据,昨夜东方明都已做好。王家来的是王家大总管,一脸傲气。人都到齐了,东方明也就开审了,他心下有了计较,无论如何他都要撇清,王家如何那就如何。
摆出的证据,王家的说词,都对周勤非常不利。“东方大人,我有一个证据,可以证明周勤没有毒杀陈东。”展昭在外查到了什么,做了什么,找到了什么证据,凡纯青不知道,东方明更不知道。但是东方明得顺着展昭,不可能不让证据上堂。
展昭朝堂外招招手,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低着头走进来。“让他进来。”东方明示意衙役放行,那男子一直低着头直接跪下。“堂下何人?把斗笠摘了。”东方明当时不会想到,最常规的一句话,把他和王家毁得一干二净。
男子摘下了斗笠,抬起了头,王管家瞬间瞪圆了眼。“草民陈东,见过东方大人。”陈东?!!堂内堂外一片哗然,陈东,是那个被周勤毒死的陈东!周勤也是一脸蒙圈,那个……死者?
陈东交代了王霸天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永远离开周城县,以此诬陷周勤杀人。根本没有尸体,就不存在验尸,那些东方明准备好的证据,变成了办他自己的证据。通判接手,周勤无罪释放,其他小伙子们也被释放了。王家和东方明都依法判了刑,而凡纯青因为是在救人,王霸天罪有应得,她也就以无罪定论了。
一群人欢欢乐乐的回家了,巷子里欢声笑语,家家门口都摆着还没撤走的火盆。“你,你真的是大官啊?”巷子里的小孩围着展昭,觉着可新鲜了。凡纯青咬着果子,一点要帮展昭的意思都没有。留着展昭继续被人膜拜,凡纯青进了屋,就看见墨然受惊样的想藏什么。
本来嘛,别人的私事凡纯青也不探究,可是既然让她看见了那没藏好的包袱一角,她也不能不管啊。凡纯青咬了一口果子,假装没看见,唠嗑了两句就出去了。一出门就去找了周勤和周娘。
“我呢也没想管你们的私事,就想问一句,你们对于墨然是怎么看的?”凡纯青问完也不等他俩回答就径直说着,“我刚才看见墨然在偷偷收拾包袱,话就说到这里,你们要怎么处理就是你们的家事了。”说完凡纯青就溜回了前院。
夜里周勤和周娘逮着了要离家出走的墨然,三人在院子里互诉衷肠,凡纯青和展昭则在屋顶上看着。“你什么时候知道墨然要走的?”展昭问,肯定不是靠那小小的包袱一角,正常人收拾收拾衣物也是正常的。
“我啊,是以前当赏金猎人的时候,来过这里才和他们有了交集。墨然早年丧母,虽然是父亲靠打猎带大的,可女儿家的细腻一点不少。这次因她而发生了丈夫被冤,婆婆被打,自己也差点被玷污,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因为是真心喜欢着周勤,所以不想再给周家带来麻烦,她这一走我就怕不只是走,是寻死。”
凡纯青喝了一口酒,辣得她愁眉苦脸。“喝不了就不要喝啊。”展昭拿过凡纯青手里的小酒壶。“不想喝,可是也没别的喝啊。”凡纯青也很不喜欢白酒的辣口啊,“跟我说说你怎么找到陈东的呗。”嘴上嚷嚷着自己能行,但从她被戴上镣铐开始,原来她明展昭暗的做法就已经反转了。现在事情结束了,凡纯青当然想听听展昭是怎么做的。
“那天我打听到,除了王家人,没人见过所谓的被毒死的陈东。去城门口询问的时候,反倒有人见着那天陈东出城了。我便猜想也许所谓的死只是一个幌子。我出城原本是打算先去送信的,可却发现有人跟踪我。既然他们能找人跟踪我,那随着我们调查的深入,他们也可能会找人灭陈东的口,我便甩了眼线去陈东的家乡找他。
“陈东本名洪钊,洪家村在十三年前全村被山匪洗劫,包括他的家人。陈东因在外工作逃过一劫,后来便更名改姓忘却过去进了王府。洪家村没了,我花费了点时间,在邻镇找到的陈东。王家也的确派去了杀手,不过那是在我找到陈东之后的事了。”既然活生生的死者都找到了,那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据。陈东知道王家要灭他的口,他还怎么会护着王家呢。
“洪钊……”凡纯青挑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嗯……也是废了功夫的。“怎么了?”不是陈东,凡纯青的关注点在洪钊,这让展昭不解。
“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十三年前洪家村的事。”凡纯青也没打算瞒着展昭,不过她也不打算让展昭参与进来,“我明天会去找陈东打听一下,我调查洪家村的事暂时不要透露风声。你回开封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好吧,那你一个人可别那么莽撞了。”放艾虎来保护包拯,展昭也不是很放心,毕竟她还小,也不懂得官家的规矩。“哎呀,那不是因为有你在嘛。我一个人当然会考虑得更周全的。”因为没有人帮助,思考的方式采取的行动当然也就不一样啊。
展昭按照既定的行程回开封,凡纯青也着手办她的正事了。陈东因为是帮凶所以也被关在了牢里,清空了牢里的人,凡纯青进了陈东的牢房。“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洪钊,我是来打听十三年前洪家村的事的。”
闻言陈东缓缓的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凡纯青会知道他的原名,也不懂为什么她要打听洪家村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听说你是因为离开洪家村去了其他地方,所以躲过了一劫,就从你为什么不在洪家村说起吧。”凡纯青也不急,十三年前的事就只能从人证嘴里一点一点的还原了。
“我因为去城里卖鸡蛋,在城里遇到了邻村的朋友,我俩就一起吃了个饭,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我才回去的。”陈东的神情有些恍惚,话也停下了。凡纯青打量了他一下,脸白了估计是陷入回忆了。
好一会儿陈东吞了吞口水,抹了把脸才继续说:“我回到村口的时候,看到很多官兵围着村子,到处都是火。官兵拦着我不让进,我说我是洪家村的人,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把我抓了起来。后来一个什么副将的,告诉我,那晚洪家村被山匪袭击,山匪杀光了村民,官兵杀光了山匪。因为死了太多人,怕发生不可抑制的疫情,全都就地火烧掩埋了。官府给了我一笔钱说是给我的补贴,让我离开伤心地好好生活。我喝酒把钱都喝光了,卖进了王家做长工,结果又跟着王家回到了这附近。”
“你就没有听见过其他的,不一样的说法吗?”陈东又沉默了,他虽然是大府下人,但又不是消息闭塞的深闺小姐,当然也会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传言。“说法各种各样,也不过是谣传。”大家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没有证据,也就只能说,那又有什么呢。
“官府的记载是,洪家村就是山匪窝,官兵是有预谋的剿匪。没有山匪袭击洪家村这一说。”凡纯青托腮,这人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呢?明明都抓住了,明明都杀了一村人了,居然还放过了这一个?看陈东的样子也不像撒谎,到底是为什么脑抽给自己埋下隐患了呢?
“……你……你说什么?”官府记载,那就不是说说而已啊,怎么他们洪家村就成了匪窝了!“怎么会这样?我……你……”陈东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的家人,村里人不是被山匪杀死的,那就是……是被官兵杀死的?!
“听过三品女捕没有?”啊?陈东正要开口却被凡纯青抢了一步,愣愣的点了点头,不是,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陈东张嘴又被凡纯青截了头。“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凡纯青,刑部捕快,受命调查十三年前洪家匪寨的事。”凡纯青拿出了她的腰牌。
陈东迟疑地凑上前仔细看那腰牌,又看看凡纯青那张脸,不是吧?说好的母夜叉呢?这明明挺漂亮的啊。“大……大人,我……”陈东脑袋很混乱,事情太多他不知道要先处理哪一样。
“我今天呢就在这,关于十三年前的事,事无巨细,你慢慢说,好好想。”凡纯青好整以暇的搬来一条板凳,坐着。“我相信,你也很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该为你妻娘子女的命负责。”
“我……有件事当年就觉得奇怪。”陈东并不确定的说,因为那时打击过大所以记忆出现了偏差也很正常,“当时那个副将并不是光明正大的放我走的,好像是在晚上带着我偷溜出城的。等我回神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郊外,天是黑的,我以为是我自己恍惚出了城却不记得了。只当自己想多了,没再回去。”后来过了几年他接受了事实不再逃避,回了洪家村拜祭就听到其他人的说法,他本是不信,现在却……
被偷放走的?那就不是主事的做的主,是有人怕主事的灭口,给自己留的后路吗?“那个放走你的人叫什么名字?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凡纯青问,这也许就是她的突破口了。“他……已经死了。”陈东看着凡纯青脸色突变,也知道这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刚开始每年他都会来信询问我的情况,久了我也回主动写信给他,今年收到的回信是他儿子写的,说他酒喝多猝死了。”凡纯青抽抽嘴角,这叫做报应吗?
“还有没有别的,继续说,事发前村里的人还有没有像你一样出门没在的。”既然有报应那也该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漏得出陈东一个,就可能有第二第三个。如果说陈东这条路走不下去,那肯定得有另一条路,就看找不找得到而已。
“其他人……”其他离开村子的人,陈东沉默了。凡纯青出去让狱卒给她准备笔墨纸砚,该是准备供词的时候了。
凡纯青离开了周城县,她很愁。即便有了陈东的供词那也是一面之词,没有实质的证据可以翻案。据陈东所说,当年还有个孩子,因为送去隔壁村养病,所以没在村子里。一个孩子,还病着,真不知道能指望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