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再度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依然是阿瑟玛。
“请进。”阿瑟玛侧身让开。
西恩走了进去。
阿维图斯正抱着膝盖,听到声响,才笑道,“你来了,西恩,一如既往的迅速。”
“是加梅利尔·克恩。”西恩道,“他安排了一切,预料到威尔·莺谭的来临,设计杀死了梅利·阿热的父亲。”
阿维图斯道,“我感觉还缺少了什么。”
西恩道,“梅利·阿热不知道加梅利尔·克恩的样貌,他说,知晓这个名字的人都极少。”
阿瑟玛道,“他想要什么?”
阿维图斯道,“他认识洛伦茨,了解威尔的身世,知道东部精灵的特性。他难道是?”
西恩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道,“不是所有父亲都热衷于折磨子嗣,阿维图斯。”
阿维图斯道,“抱歉,西恩,我不太了解父亲这一身份。不知道我的造物成长得如何,它们只由一位雄性抚育。”
阿瑟玛插嘴道,“为什么我们总谈论这些话题,母亲、父亲什么的,没有别的可以聊了吗?”
阿维图斯同意道,“你说得对,阿瑟玛。我们很可悲,我们的精神生活如此贫瘠,因为我们应有尽有,才总是过度关注自我。在走之前,我们去拜访一下尤里卡吧?她似乎也没有父亲。”她看向西恩,“西恩,你和我们一起去吧,顺便为你占卜一下,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会怎样结束,以防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就没有家人了。”她悲伤地眨了眨双眼。
西恩蹙着眉,“好。”他答应了,“要叫上克莱尔吗?”
“带上他吧,我有股突如其来的预感,不一会儿,我们就能离开了。”阿维图斯道。
三人一齐走出去,却撞见克莱尔正在门外打转。
“你...你们好!”被抓了个正着,克莱尔仓促地打了个招呼,“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克莱尔,我们正准备叫上你一起离开。”阿维图斯道。
“这、这么快?”克莱尔瞟了眼西恩。
“阿维图斯想去拜访尤里卡。”阿瑟玛道。
“那就好...”克莱尔长舒一口气,突又道,“不,即使是离开这里,我也已经准备好了。”他挤出一个笑容。
“快走吧。”西恩催促道。
四人走出屋门,走出这座小庄园,沿着一个混杂碎石子的泥路前行。
“梅利·阿热怎么样了?”阿维图斯问,顺便揪起一根野草。
“我想,他会继续活着。”西恩道。
“他很勇敢。”阿维图斯称赞道。
“即使他甚至不愿承认现实?”西恩道。
“他还愿意活下去,便已经很有勇气了。”阿维图斯回答。
西恩没有说话。
“如果黛丝特被杀死了,你会复仇吗,克莱尔?”阿维图斯问。
“我会的。”克莱尔道。
“你说话总是弯弯绕绕,阿维图斯。”西恩道。
“即使是加梅利尔·克恩干的?”阿维图斯问。
“这是哲克家主提过的那个名字...”克莱尔小声道。
“到了。”阿维图斯未等回答,便道,“希莫·尤里卡摆摊的地方。”
那里仍摆放着一面大镜子,希莫正蹲着,身后还停靠了一架马车。
“希莫小姐。”阿维图斯喊道,挥动了手中的野草。
闻声,希莫抬起头,今天她的脸很干净,露出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庞。
“阿维图斯、克莱尔,还有二位我不认识的。”希莫道,“我一直在等你们。”
“我是阿瑟玛,希莫小姐。”阿瑟玛介绍道,“这是西恩,他今日想来占卜。”
西恩走上前来,道,“你好,希莫小姐。”他端详面前的人类,她的内心很纯净,就像一首轻快的小调。
“请站到镜子正前方。”希莫道,她今日竟没有先伸手要钱。
西恩走过去,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最上方的额头有一道淡淡的伤疤,双唇紧闭着,有一对琥珀色的瞳孔,遗传自他的父亲。
希莫专注地观察镜面,过了很久,她才说了一个句子,“你的画面与他的很相似——加梅利尔·克恩。”
“什么?”西恩猛地看向她,琥珀色变得更为透亮。
阿瑟玛问,“希莫小姐,您知道加梅利尔·克恩?”
“他认识我的母亲。”希莫歪了歪头,“怎么了,他很有名?”
“他不有名,这正是他有名的地方。”阿瑟玛道。
“希莫小姐,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您的母亲吗?上次还未好好认识。”阿维图斯道。
“她已经来了。”希莫指向众人的后方。
“各位,请问怎么了?”那位中年妇人正赶来。
“该如何称呼您?”阿瑟玛礼貌问道。
“唤我尤里卡便好。”尤里卡笑了笑,挤深了眼角的细纹。
“您认识威尔·马可夫吗?”阿瑟玛问。
“我曾照顾过他,一个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孩子。”
“似乎不是这样,尤里卡女士,您知道马可夫神父。”西恩的眼神穿透了她的内心。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尤里卡道,她已经抬起了头,她的脸很白净,上面却分布了些许淡褐色疤痕。
“你故意接近威尔·马可夫,”西恩道,“并尽力扮演你想象中的母亲,因为你没有母亲。幸运的是,威尔也没有母亲。”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的名字就是我的母亲起的。”尤里卡微笑答道。
“为什么您叫尤里卡?”阿维图斯问。
“您竟然在笑吗?”克莱尔道。
“因为诸位的揣测都只是凭空而来,所以我感到可笑。而尤里卡的寓意是如玫瑰般美丽。”尤里卡道,“希莫,这些是你的朋友吗?您是阿维图斯小姐吧?”
“尤里卡女士,希莫又是什么意思?”阿维图斯道。
“自由。”尤里卡答道。
“克莱尔,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阿维图斯道。
“我不知道。”克莱尔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阿维图斯笑了笑,“尤里卡女士。”
“您想暗示什么,阿维图斯小姐?”尤里卡颇为不解地睁大了双眼。
阿瑟玛道,“阿维图斯和克莱尔都有母亲。”
西恩问道,“你认识加梅利尔·克恩吗?”
尤里卡已有些愠怒,“我不明白,这个名字又是什么意思?”
西恩道,“你刚刚说错了一点。尤里卡的寓意不是如玫瑰般美丽,它只是一种白葡萄酒的生产商,或许因为你从不喝酒,所以不知道。”
尤里卡的双眸闪烁了一下,她的嘴角沉了下去,“你们是谁?”她向后退着,“希莫,躲在我身后。”
希莫道,“不要伤害我的母亲,阿维图斯。”她望着西恩。
西恩注意到她的视线,片刻后,道,“我们只是想问您一些问题,尤里卡。”
希莫道,“母亲,你承诺要让我做一名占卜师的,所以每有客人,你便会过来...”
尤里卡道,“但我不能...”
西恩道,“血契,我们可以签订这个。”
克莱尔的视线在西恩与希莫之间来回摇摆。
阿维图斯点头,“血契,有趣的东西、这个社会最流行的方式,虽然我不太理解其有效性,但可以接受。尤里卡女士,您是否接受?我的心在真诚地跳动。”
希莫恳求地握住尤里卡的双手,“请履行你对我的承诺,母亲。”
尤里卡紧紧瞧着希莫,她在抉择,但始终没有松开希莫的手。
她最终艰难道,“好,我答应你。你们放过希莫,这是我的规矩。”
阿维图斯道,“很好。”
阿维图斯伸出手。克莱尔试图代替她,“让我去吧,阿维图斯。”
“不,克莱尔。”阿维图斯道,“你的血液不够有效。”
“血与血交融,即为契约。
尤里卡沉声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阿维图斯看向西恩。
西恩道,“...你将不再听从命令。”
尤里卡讶异道,“什么?”
西恩更加清楚道,“你的世界再也没有规矩。”
尤里卡冷笑道,“你们试图离间我?这不可能实现。你们只能问三个问题。”
“又是三,这个数字在人类中很流行吗?”
“据说这是命运的数字,阿维图斯。”
“第一个问题:加梅利尔·克恩是谁?”
“我的主人,我听从他的一切命令。”
“你的回答是不是太短了?第二个问题:加梅利尔·克恩的样貌?”
“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即使他在占卜时,也会易容进行。我只能描述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这样的占卜还准确吗?真是谨慎至极。”
“第三个问题:你的身份是?”
尤里卡顿了一下,才答道,“我是一名孤儿,自幼在略伯家族接受训练,成年后听从于加梅利尔·克恩。希莫是我的孩子,这个名字是我翻阅词典后才取的,就是自由的意思无误。”
尤里卡答完最后一个字,便立刻转身道,“希莫,你快——”
在她转身的一瞬,希莫却将一块有草药味的毛巾覆在了尤里卡的唇上,“做一个美梦,尤里卡。”
尤里卡尚未说完,便瘫倒在希莫的怀里,她将尤里卡抱到了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内。
“为什么问最后那个问题,阿维图斯?”
“她恐怕也知之甚少,还不如了解一下她的内心。”阿维图斯道,“你认为呢,希莫?”
“你是故意的,为什么?”西恩问。
“这只是命运的一环。”希莫答道,“你们注定遇见我,正如我注定这样做。”
克莱尔道,“怪不得你一直看她,西恩。”
“我母亲总是试图隐瞒我,却又做得不够隐秘。”希莫道,“你们说,她是故意的吗?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名字很特别,但其实一点也不。她本应该严格听从命令,却给我起了名字,所以我是希莫。我了解她,她本以为你们会杀了她,这样我就可以自由飞走了,因为她已死,加梅利尔·克恩便不会追查我。”
阿维图斯道,“这或许是出于本能,一种美妙又高贵的天赋。”
阿瑟玛道,“你不害怕加梅利尔·克恩?”
希莫道,“他只能在自己的规矩内为所欲为。他总是保持神秘,因为有一种东西他也避无可避,那便是死亡。”
这句话使克莱尔笑了。
西恩道,“你对尤里卡,似乎...”
希莫道,“她是我的一切。爱上在这个世界,你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吗?我可以说出我所知道的。”她走到正中央,“尤里卡收到了命令——监视威尔·马可夫。加梅利尔·克恩之所以指派她,只因为她是一名母亲。他让阿热老爷折磨威尔,又让尤里卡接近威尔,给予他关爱。加梅利尔·克恩意欲让威尔的精神获得最大程度的煎熬。在阿热老爷杀了威尔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他只是命令尤里卡继续驻守。不过,我确实曾为他占卜过。”
阿维图斯道,“有趣。他真的很了解东部精灵,不是吗?甚至知道如何激发这种血液。”
阿瑟玛问,“接下来您会做什么,希莫小姐?”
希莫答道,“我已经毁灭了尤里卡应遵循的规矩,所以我会带她离开这里,然后作为一名占卜师生活。”
阿瑟玛问,“但为什么您现在才这么做?就像在专门等待我们。”
希莫笑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这有关于命运。”
西恩试图从希莫的内心探查答案,却一无所得。
他不知道阿维图斯在想什么,因为那里空无所有。但希莫·尤里卡不一样,只因为那里东西寥寥。
希莫道,“我走了。”她的腰间挂着一个袋子,沉甸甸的,传来钱币摇动的声响。
“别忘了你的未来,克莱尔,你确实能做到一些东西。”
阿维图斯道,“当你有需要时,请联系我,希莫小姐,你会通过命运知道我的方位吧?”
希莫道,“命运也不是随心而动的,阿维图斯,但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面带笑容地环视了所有人一眼。“再见”,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便挥动了鞭子。
马车朝着远方跌跌撞撞地跑去。
克莱尔道,“我感到既羡慕,又酸涩。”
阿维图斯叹道,“可惜我们仍未知道西恩的未来。”
西恩道,“我不再需要了,阿维图斯,这次是真心的。”
阿维图斯道,“莫非,阿瑟玛是我们之中最有先见之明的吗?”
阿瑟玛道,“只因为我很早就找到了答案。”
克莱尔不好意思道,“我还是宁愿知晓未来的。”
阿维图斯道,“没什么,克莱尔,你比我们更需要勇气而已。”
“走吧。”阿瑟玛道,“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