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雕像给阿姜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个矮,钻进“人群”中时能更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
那鲜活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能动起来,实在令人难忘。
因为地上湿漉漉的,大家担心明天会有雨,又摘了些椰子囤积起来才罢休。
日色渐暗,残阳鲜红,像只硕大的红色独眼。
他们原本想等到太阳落山再出去转转,晚上或许会有星光或是月色。
哪知道红日落下后,四周迅速迅速陷入黑暗,寂静得像是回到了史前远古时期。
周夏对伊曼道:“怎么连海浪声音都听不到?”是有些不对劲儿。
伊曼从贴身的包裹里拿出一直手电,打算出去看看。
阿姜想了又想,还是跟上他们两个。
手电筒功率很高,打开后有种手握光柱的感觉。
它朝大海照耀时,光圈很快失去聚焦,三个人都能感受到海面上的平静。
它转了个180度朝环形岛照耀时,三个人发现光柱竟能打到对面的远山和丛林上。
周夏笑道:“这手电真够亮,公鸡看了都得打鸣。”
阿姜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吵醒什么东西,引起注意呢?”
伊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这话听着有些瘆人。”
话虽如此,他也颇有同感,只是当着阿姜的面不肯说出来。
于是伊曼调暗电筒,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到山洞。
路上,周夏小声问伊曼:“飞机降落时,你有那种起落架被抵触的感觉吗?”
伊曼摇头问道“很强烈吗?”周夏解释:“一点点。”
这天晚上他睡在山洞最外头,半夜醒来后突然觉得有些心慌。
他能明确感受到有东西在朝自己靠近,类似微弱的小股气流。
空气缓慢流动,好像有只看不见的鸟在挥动羽翼。
然后,一种柔和的、羽毛般的触感从脸上拂过去,轻柔得很。
周夏安慰自己可能因为太累了,仅仅是幻觉。
他转了个身,脊背朝外、脸朝内。
没过多久,那种触动又来了。
还用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他的背。
为验证是不是错觉,周夏轻轻动了下,那东西仿佛受惊,立刻不见了。
但他能肯定刚才不是幻觉。直觉还告诉他,这一切并没有恶意,仅是纯粹的好奇或者恶作剧。
两件事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闭上眼,天还没有亮,他又听见了鸟叫。
叫声越来越吵,等到天彻底亮了,周夏才冲到洞外。
门口的数棵椰树上,一只鸟都没有。这回不会还是幻觉吧?
周夏问其他人听到过鸟鸣没有?
大家都说没听见。
好吧,也许是自己睡得太浅了。
清晨吃好早饭,二副说出去逛逛,谁知不到半分钟就跑回来说:“飞机不见了。”
阿姜道:“这可不兴开玩笑啊。”
二副恼道:“谁给你开玩笑?不信自己出去看。”
六个人都冲出来,跑到先前停机的地方。
果然,空荡荡的沙滩上,只有寂寞的海浪不停拍打着礁石。
那么大的东西,不管是挪走还是开走,动静都很大,不可能没人听见。
周夏立即带着大家四下寻找。
飞机很难藏在草丛里或者椰树林里,岛又小,很快就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伊曼道:“会不会被算力更高的某种生命拖走了。”
周夏问:“算力高强的话,还要我们的飞机做什么?”
阿姜说:“拿来丢在他的炼丹炉里变成能量块吃掉?”
也是个不错的思路。
二副提议去第二层环形岛看看。但怎么过去呢?
五百米宽的河道并不算很大,下去游个几分钟就能到对岸。
可谁也不知道水底会有什么,又有多深。
阿姜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喊道:“你们过来看啊,石桥!”
大家连忙循声过去,连白猫也追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
还真是一座石桥,造型简洁古朴,桥身上有许多青苔,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努力搜刮着昨天的记忆,没一个人对这座桥有印象。
说话间,只听见一声“喵呜”,白猫已经蹿到石桥上。
它边走边朝身后望,好像在说:“已经帮你们试了,没问题。”
见二副他们都跃跃欲试,周夏连忙叮嘱他们和阿姜都好好留在这一层不要妄动。
然后他才和伊曼迈步走过去。
第二层环岛上的植被和第一层比截然不同,而且更加的青翠欲滴。
白猫走在最前面,一路上都在用尾巴摆来摆去,看上去轻松惬意。
伊曼道:“我怀疑有人占用了咱们的飞机算力,然后重新铸造那座桥。”
就像橡皮泥一样,捏好的造型随时可以更换?
周夏指着前方问:“什么人呢?他们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破败的宫殿和数只巨大石像。
他们有的竖立在草丛中,有的倒在地面上,有的斜倚在宫殿门口,每个高度至少有10米,甚至更高。
而且这些石像全部是半身像,都长着一对长耳,双目深凹,表情沉毅。
它们不管是倒还是立,脸部通通都面朝大海,看上去就像在眺望或者等候着海上的音讯。
两个人走到石像前,周夏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把,是粗粝的暗红色火成岩。
毋庸置疑,不管是线下雕凿这种玩意儿还是线上用算力“铸造”它们,都很费能源。
特别是在一个封闭的能源系统内,比如南美洲的智利复活岛,也有类似的巨型石像。
岛上那些强盛家族为雕凿这些昭现自身能力的图腾,争相攀比消耗大量优质木材。
因为必须依靠木制的辅助工具,人们才能把几十吨重的石头掷挪到位置并竖起。
石像造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木材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岛上的树彻底消失了。
封闭的岛屿没有木材,便不能再能造大船航海,呈论深海捕捞和探险。
于是曾经繁荣的文明慢慢退化,岛屿文明逐渐衰退,直到人们不再有能力下海打渔。
繁华的盛世彻底退回到农耕时代。
伊曼问:“然后呢?”
然后外来者就闯入美洲,带来火药、疾病以及殖民主义。
伊曼道:“你觉得这地方也是某种失落的文明?”
周夏点头道:“对,按概率来说,大多数文明都会灭亡在某个‘德不配位’的劫难上。”
两人说话间已走进宫殿,这地方连门和顶都没了,充其量是保留几个石柱和部分墙体。
风在里面转来转去,发出阵阵呼啸。
伊曼看着断墙残垣,摇头道:“我对远古文明没有代入感,因为它们和我没关系。”
周夏其实也有同感,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就像影视城的人造景点,很难激发起任何情感上的波澜。
令他好奇的是宫殿的建筑风格,它杂糅着希腊罗马甚至一些后现代派的手法。
他在搜索引擎上查了下,并没有确切的答案,查不清来历。
并且它看上去虽破败,但并不脏,地面能用整洁来形容,角落里也没有蜘蛛网光顾。
周夏调动全身的感官去努力感应着这里,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目之所急,令他有些迷惑,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物质环境作为一种载体,能通过空间建构、氛围渲染、场景重塑等诸多形式,自然而然地与抽象意识建立起某种内在的关联。
所以,朝场所中注入时间、情感、光影、气韵与想象之后,就会使空间趋于丰盈,甚至一定程度上还原往昔面貌。
可宫殿里空空如也,即便是最深的地方,也并没有什么祭坛之类,仅有几排木质座位。
它们仿佛是这里唯一的观众,除了略有些掉漆之类的斑驳花纹,仅椅面上薄有灰尘。
周夏小声道:“这宫殿干净得像是摄影棚里的景点,正在等待着演员各就各位。”
伊曼反问:“什么剧情?”
或许是阳光吧,它们才是这里恒久不变的唯一剧情,忽明忽暗,日夜轮转。
终于,两人同时在角落里的一扇门前停住脚步,伊曼敲下门,问:“有人吗?”
无人回应。
周夏上前推开门:屋子很高,没有窗,也没有灯,只能勉强借着外头的日光看见屋里有一张四方桌摆在床上,墙角还有几只凳子。
或许它们原本就属于这间房,但桌椅却分开这么远,显得很不协调。
就像有人想用它们做些什么却突然被打断了。
是被敲门声惊扰到了吗?还是说并没有离开,只是隐身于房间某个角落?
一连串的疑问在两人脑海中闪现。
糟糕!
周夏刚想叫伊曼一起撤退,只见天花板的角落里冲出来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
旋即,在一阵看不见的声浪中,它们破碎了,蒸发了,不见了。
宫殿里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喵呜!白猫应该是看见了什么。
周夏慌忙转身朝殿外跑,哪知道没走几步脑袋就撞上了石柱。
记得这个地方明明是没有柱子的。
他被撞得眼冒金星,睁开眼后只觉的眼前全是绿色和黄色的小方块,密密麻麻。
连宫殿都是小方块组成的,画面还在不断闪烁,就像在修复bug一样。
一个陌生的男声恶狠狠地说:“天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这句话责备的口吻很明显,周夏不服气地反诘道:“你别以为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