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因为是愚人节,社交媒体上有浓厚的调侃氛围,很多年轻人都做好了被同伴恶搞的准备。
约莫快到中午的时候,不少人坐在餐桌前的马里亚纳州居民都同时收到了一个奇怪的短信:紧急通知,由于未知的电力故障,本州以及全国大部分地区将随时可能停电三天,请居民和各企业做好一切准备。
连具体的停电时间都没给列出来,何况电视新闻上也并没有正式的通知,很多人都把它当成了笑话。
一切如旧,此刻最引人瞩目的热搜是雷鸟有款新手机面世,据说有人从凌晨就开始排队了。
大概三点半的时候,敏感的人才发现社交媒体上些不对劲儿,最初仅是一些网友留言,说自己认为雷鸟的新手机有问题,因为朋友启动新机后旋即进入昏迷状态。
这时还没有人当回事儿,或者说仅把这当成雷鸟最新的营销手段或者各大博主们博眼球的呓语。
然后,一些有知名度的大V开始发言,强烈呼吁大家不要购买雷鸟手机,因为它确实有安全隐患,不少人中招后都陷入昏迷。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医护人员匆忙赶赴现场抬人、救人的照片。
但相信的人还是不多,或者说即便相信,也仅仅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思,多瞄了几眼新闻。
一部手机而已,能有什么安全隐患?
这年头,为吸引流量,什么耸人听闻、不择手段的假消息都会有,大家早就见怪不怪。
事态发展的很快,约莫五分钟以后,排在热搜第一位的消息就变成了:注意,我国由于即将出现大规模的网络数据炸弹,导致联合国安理会各大常任理事国将我A国列为“极度危险失控状态”,为避免网络数据炸弹蔓延全球,他们将在半小时内随时启动针对我国的核攻击,主要针对马里亚纳州!
每个人的反应都是:太过分了啊,这是谁啊?玩笑开得有点太大了。
然而很快的,马里亚纳州的每位居民都发现这不是恶作剧,因为他们都收到了落款为“A国政府”的短信提示,所有主流电视媒体上的画面也随着改变,内容都一样:
请马里亚纳州居民尽快疏散到离你最近的民防工程内,并不要携带诸如手机、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在内的任何通讯设备以及任何小家电。
有人在网上发出灵魂拷问:台式电脑既不属于小家电,也不属于笔记本电脑,可以携带吗?
还有人问:冰箱可以吗?我要吃的药品必须冷藏啊!
等到防空警报开始启动,尖锐的声音响彻长空时,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这不是演习。
危机之下,人人平等。
有人觉得反正逃不掉,不如做些以前没胆子做的事儿,于是把老板痛扁了一顿。
有人一直在减肥,很多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就决定狂吃一顿做个饱死鬼上路。
还有人想乘机朝女神表白、约炮,但因为太丑仍然被妹子拒绝。
但绝大多数都慌了,大部分人开始寻找紧急庇护所,附近没有民防工程的,就跑到了隧道或者地下室,也有把孩子放进下水道,还有干脆一家人挤在浴缸里念经。
有人原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听见广播通知后哪里也无法及时赶赴,电话也打不通,就干脆停车在路边,从口袋里拿出美金点烟,深吸一口后,还悠长地吐了口气。
社交媒体依然热闹,不少本州居民在正热烈地议论:
我宁可核弹来了也不想过没电没网的日子!
是的啊,突然断电的话,工业系统会全部被毁掉,化工厂爆炸,飞机失控,还有通讯、医疗等系统,都会在断电后进入休克,重启将花费很久……
被核弹炸死什么感觉,老铁们?
不等到灼痛感传递过来,高温已经先把你的大脑给气化了!
所以说是无痛咯?
对,思维瞬间停止,你会瞬间遁入虚无。
操蛋,那就让核弹炸死我算了!老子不亏,还有600万房贷没还。
时间在一秒秒的流逝,令人畏惧的核弹并没有来临。
普朗特站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远方,他明白,本州乃至全国正处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局面之下。
十五分钟之前,他那封早就手写好的信笺便被军方用最原始的方法送出国,由几位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首脑“同时亲启”。
信里说得很明白,任何一国敢启动核武器,A国不仅不停电闭网,还要打开所有的网络接口,任由网络中出现的“数据炸弹”横行无忌,穿梭至全世界各地。
届时,全世界都会体会到A国的困境。
信的最后一句话乃是:诸位,给我一段时间,由我收拾残局。
果然,这封威慑多于请求的信还是发挥了作用,几个常任理事国默认了他的建议。
戈多上将也派人送来消息:现有的电力系统和网络已全被数字人污染,它们复制飞快,渗透力很强,很快就会形成规模化、组织化的进攻,希望执政官能尽快做出下一步指示。
这一天、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普朗特在警卫的护送下,步行进入早就装备完善的地下办公室。
每个同行的人都能隐隐听到识别装置在两旁发出“卡嚓嚓”的响声,一道防辐射铅门轰轰地打开后,普朗特走了进去。
大门关闭之前,他先是发出“三分钟以后全国正式断电、断网”的通知,继而通过手机向军方以及文职系统的所有官员进行了最后一次留言:
诸位,一旦我们活下来,A国就会象一只涅槃的凤凰,在烈焰中获得新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届时你们都是拥有特权的功臣元老!
电和网很快中断了。
灾难正式启动的那一霎那,并没有臆想中的惊天裂地,四周甚至有过瞬间的安静,简直令人怀疑之前都是恶作剧。
很快地,环境开始出现了变化。
特别是市中心,到处都是汽车的碰撞声,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听得人很崩溃。
然后,火光和浓烟开始从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周夏发现马里亚纳州的异样时,洛克岛也断电了。
刚开始的时候,岛民都处于震惊中,根本没有去考虑留下来和走出去,究竟哪一样更安全。
很快地,有人反应过来了。
毕竟,岛上的电力全靠A国通过海底电缆提供,大部分日用品和饮食也靠外界供给。
两处一旦中断来往,短期内或许正常生活无虞,长期肯定不行。
可等周夏赶到岸边,才发现能用的船全都不见了。
原来大家的设想都差不多,能逃跑的都先人一步。
周夏在岸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开始变暗,原本每晚都会灯火璀璨的对岸,在晚霞下显得黯淡无光。
周围没有一个人,唯有海风鼓荡,诉说着这里已成弃地。
他突然想起来,丽莎曾说过洛克岛和马里亚纳州之间有一条由岩石和礁石组成的海中小径,要等到月圆之夜才会浮现出来。
其余的时候,它都隐藏在海平面以下。
他推断洛克岛应该是大洋中脊,露出的大部分形成了岛屿。
而那条小径就是它朝浅水区域发育的薄薄脊背,两边则是陡峭的“山坡”。
只不过这个山坡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沉浸在海中而已。
周夏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沿着这条狭窄的“山顶之路”跑回马里亚纳州,哪怕那里已沦为地狱!
丽莎真没有骗他。
约莫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一轮耀眼月亮从大海那头升出来,很快就将海面耀出一片粼粼波光。
沿着洛克岛面朝马里亚纳州的海岸线走了很久,周夏总算辨认出一条宽约丈余的小路。
此刻,它正随着海水的波动时隐时现,宛如黑色海水漂浮着的一条灰色缎带。
他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开始朝前奔驰。
然由于过于紧张,他忘记之前即便乘船,往返两地也需要至少两小时。
低估路程的后果,就是不管怎么跑,总觉得终点遥遥无期。
回望来时路,洛克岛仍旧清晰,仿佛无法摆脱的噩梦。
等他跑到筋疲力竭,前方仍不见终点,后面却连起点也都消失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像一截灯塔,孤独地兀立海面。
这时他又感到一阵昏眩,仿佛雾色周围的世界正在悄悄地、无可阻挡地变换模样,变成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周夏忍不住喊了一声“喂,有人吗?”
尽管情知没人回答,随之而来的寂静还是令他心悸。
异乎寻常的寂静,连水波声似乎都被吸收了。
那种遗世而独立的感受令他赫然发觉:这个世界其实既不恨你,也不爱你,它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
即使你被吞噬和摧毁,也不足以让它的未来有一丁点改变。
难道走错了路?周夏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脚下的步伐仍然没停。
忽然,他变异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说不上来是药水味儿还是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总之不太好闻,令人想起疾病、伤痛、灾荒,或者清洁卫生方面存在着的某种问题。
之前笼罩四野的白雾有点变淡了,朦胧的陆地轮廓渐渐出现在烟雾迷蒙的地平线上。
海水拍击着岸边的木头和石块,汩汩作声。
脚下的道路在一排排杂乱粗陋的房子前嘎然停住。
到岸了,到岸了!
兴奋的他忘记疲惫,立即冲上陆地,脑子里浑浑噩噩,四周则天旋地转。
哪怕有月光,他也好几次撞到路人,唯有不停地道歉,觉得一路上看到太多表情古怪的人。
后来他才知道,当人受到了重大的刺激,就会表情怪异,根本控制不住。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奇怪人群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