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闻讯的评价对苏也无疑是一种另类的夸奖,他从不认为自己所创作的是怎样传奇,只单单认为是情绪的发泄口。
他翻开自己的花名册,在“好友”一栏添上卓闻讯的姓名,放下戒备心,同他交友。
“抬爱,随意刻一刻。”他并非自谦,是实在的。
“别谦虚了阿雪,要不是那报刊,我都不知道你还会雕刻!”林言在一旁夹菜,商业互夸他往往最擅长。可对于苏也,他属实无法以华丽的辞藻吹夸,打心底眼认为苏也优秀,不可置否为他贴上褒义标签,在私底下无数次为他欢庆。
第一次看到苏也以“Sun”出现时,便是名声大望,总有人赞不绝口。不知为何,他心底流过一趟暖流,那时他只想对苏也说四个字:
否极泰来。
苏也收到好友至高无上的夸奖,必然心下欢喜。于他而言,客观的评价或是再多人的称赞,都是非虚非实,参杂几分真真假假无人可知。
而是亲近人的认可,那是最珍惜的赞扬,“并不专业。”苏也还继续自否。
却被一道耳熟的声音打破:“不要妄自菲薄,你这双手比天使还要难得。”
这样的称赞他无疑是受不住,偏头寻声望去,那张脸于记忆中的人交叠,同空间同时间,他看到了不同时期的两个人,拯救了他第三、第四次。
左一鸣。
话题于此结束,以左一鸣的夸赞戛然而止。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提起其他事儿,聊得热火朝天。
饭后,苏也打算回酒店将就着,自己的行李都还在那儿,纵要拜托林言“收留”也需要将自己的东西取回才是。
再何况,他没打算麻烦林言。
只是林言先他一步将其尽数安排得妥当:“阿雪,你的东西我今儿白天拜托人给拿回来的,在二楼客房,房间我也给打扫干净了,要不就在这里将就一段时间吧。”林言邀请他短暂地住下。
若不是林言提到“二楼客房” ,他或许无法发觉这是套复式楼房,苏也环视一周没有找着去二楼的楼梯,心下疑惑却没提出质询。
只是顺着视线最后落在林言脸上,朝他微笑,笑得勉强,柔声开口:“谢了阿年,时间还早,我回酒店取点东西,有些东西存放在柜台,想必你不知道。”
借口,苏也并没有存放东西于酒店中,他只想借此出门透气,今天的糟心事堆砌在一起。他愈发感到窒息,只想自己一人吹吹风,淋雪赏梅。
林言是苏也最要好的朋友,他清楚苏也这会儿最需要私人空间,未揭穿。就是低声应了他,顺便找了件大衣给他,叫他搭上。
苏也结果衣服,手不自觉一顿。这件衣裳是他曾经买给林言的生日礼物,那会儿苏也零用钱匮乏,从冬天开始攒钱,到第二年初秋,最后攒下1211元,花了1200给他买下。
苏也只认为林言是他唯一交心的朋友,左一鸣那时和他关系还半僵着,于是他想把自己所拥有的,最好的一切奉上,给不可错失也绝不能敷衍应过的挚友。
苏也重感情,他以为只是自己如此这般。若不是今天看着了这件大抵是存放六年之久的风衣,他必然持着那样的心态与林言交一辈子。
“好。”苏也接过衣裳,甩了甩,脱了校服搭上。棕褐色的卫衣在他身上任旧是别样的美,苏也理了理衣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踹进衣兜里便出门了。
只单单静默一瞬,吵闹声又起。
苏也离开后,左一鸣也想着找理由跟着走,可他属实找不着合适的借口祝他走开,再者他走不开了。
因为此刻,话题中心的主角,正是游神的他。
先是卓闻讯手臂搭在他肩上,笑嘻嘻唤他:“一鸣哥。”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重复:“一鸣哥?”
左一鸣依然游神,似乎隔绝外界,听不着一点儿声。
“一鸣哥!”
三声叫不来飘着心儿的左一鸣,最后卓闻讯另辟蹊径,咬了咬牙,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爸……”
这下左一鸣倒是应他了,侧头看肩上的手,正欲拍下,对方就已放下了。
卓闻讯闭了闭眼,一声爹换来的左一鸣一个“嗯”,他扶住额头无语道:“哥你故意的?”
左一鸣下意识反驳:“没,”他为自己解释:“想事儿,怎么?”
卓闻讯呼出一口气,不忍挑眉,嘴角扯出一抹笑,幽怨地道:“我们是想问,接下来你除了录制《FTM》之外,还有其他安排吗?比如需要进组之类的?”他掰开一牙柚子,取了一点果肉先送给队长,再重新取一点自己吃。
左一鸣思考稍许,最后选择翻来手机,粗略看过一眼后:“可能没法儿录制最后一期,有个活动没得法,必须参加。”他蹙了眉,关上手机微笑:“没事儿,最后一期给我安个立牌。”
林言一听,着急答:“诶诶诶!别!我们是一周一期嘛,大不了咱们提前录,后期老师辛苦一点没事儿的,实在不行我给后期老师加鸡腿,他们一定同意。”似乎觉着这番话有些不足,他小声补充:“一个都不能少。”
左一鸣全然听去,包括那一句嘀咕。他点了点头,一声“嗯”应下,到沙发上拿走大衣,甩到身后披上,将手机收进大衣。
看了眼时间,道:“我出去找一下他,言哥你们先聊。”
嘴里包着柚子果肉的高恒着急忙慌开口,含含糊糊,一边吞不下一边接受哥哥姐姐们的投喂,东一块西一堆,两只手似乎不够用,“找谁?”
看他这副包口包嘴的模样,左一鸣没能控制自己低笑出声,不过很快收敛。他过去揉了一把高恒的头发,就只说:“走了,拜。”
与大家道别后,左一鸣来到楼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逮人,望了望,恰好正前方有一个喷泉,他径直走去。
苏也果真在这儿躲着,左一鸣轻手轻脚走去,拍开椅子上的白雪,到苏也身旁坐下,不作声,干坐着只看着喷泉中喷涌而出的水柱,打在周边的池子里,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鞋尖。
他们只这样,一声不吭的坐了几乎半小时,耳边没有温声细语,没有嘘寒问暖。只是呼啸着的风声,刮着耳朵和脸颊,也逐渐冷得没了知觉。
终于这样安静的画面被打破,以苏也为始:“刚到冬天没多久,就下雪了。”苏也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很快融化,换做一滴水被手心捂热,最后消失不见。
左一鸣侧头,苏也的睫毛沾湿了,像是哭过,又像是被雨雪打湿,左一鸣还是选择相信后者。
苏也突然开口时他就心下一颤,压抑近五年的情绪被戳破,没有气球保护,疯狂外泄。
“是啊,”左一鸣也抬头,看着白色颗粒下坠,落在地上、膝盖、肩头,“你离开那天,下的暴雨,电闪雷鸣可恐怖了。”
苏也低头发笑:“那会儿我们在贵州,我记得天气晴着呢。”下意识反驳道,只想知道左一鸣该当如何回答。
左一鸣也不扫兴,陪着他笑,脑子里酝酿了极度肉麻的一句话,最终没能脱口,换了方式:“北京下了,那天我在北京,忘了吗?”
没敢忘,苏也从来要刻在心底。正因为左一鸣来了北京参加比赛,他才敢离开。
与人相别前,苏也告知所有人,编造出来的原因哄骗了所有人。他下午到北京时,的确下了雨,苏也匆匆偷看过左一鸣一眼,便彻底离开。
苏也不回答了,左一鸣也顺着他,安静着。
冷冰冰的很熟悉。
这一次,是左一鸣先开口,打破这份寂静:“苏也,这五年过得好吧?”
“嗯,不错。”
“五年前离开,就没想过再回来了。”这是陈述句,左一鸣太笃定苏也不可能回来,若非遇上特别重要的事儿,他必然是在国外自生自灭了。
苏也心烦意乱挥了挥袖子,将自己的头发随意抓起来扎着,语气不耐烦:。“关你屁事儿,你凭什么管……”话未能完全脱口,就被左一鸣打断。
左一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里似乎着一丝猩红,挂不住的生理盐水随着白雪一同落在地面。
没人知道,没人看见。
“因为在乎你!”他近乎是压抑着吼出来的,周围没人,这声吼叫分明回荡在苏也的耳旁,却渐远了去。
手上的动作稍加紧了一紧:“在乎你有没有吃饱穿暖,在乎你是不是受了欺负,上学时候你最不爱学英语了,在那边怎么顺利交流?你身子骨那么弱,家里没什么钱供你出国,怎么熬过来的?你挑食,吃得习惯吗?”他还想问更多,可最后堵在喉咙处没了声。
苏也没有回应他,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心照不宣。
彼此都明白,不愿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太静了,只听得见苏也的喘息,他着急了,想告诉左一鸣自己的情况不乐观,可他说不出口。
喉咙刺痛着,眼睛突然发痒。
苏也仰着头,一点一点扒开左一鸣的手。仅仅是这样,苏也就耗费了近乎三分之二的力气。
苏也啊苏也……
左一鸣声音都打颤,喉结滚动,断断续续问他:“苏也……我再问你,再问你一遍,真的……过得好吗?”
苏也依旧,这次,他还是说了违心的话:“还……好吧。”要装作洒脱在他面前,实在困难。
不同的是,左一鸣清楚看到他泛红的鼻头,不知道是不是冷的。
于是他不言自明,成全了苏也的意,只说:“好就行。”
左一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复了情绪,“刚才,吓着你了吧?抱歉啊。”
抱歉。
两人的关系竟生疏到这样程度了吗?苏也不想左一鸣道歉,可他这会儿没资格撒娇控诉,能以什么身份呢?久别重逢的旧人?还是一起上节目的同事?都不适合。
所以他只低声一个“嗯”,随后拍了拍袖子上还没融化的雪,也下意识为左一鸣拍了拍,期间两只手不避免地触碰在一起,苏也的指头冻得发红,可左一鸣的手却特别暖和,触碰的一瞬间,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那是不在**,不是刻意而为之的触碰。
“回去吧。”反应过来他收回自己的手,却不像录节目时那样刻意,就像自己是特意为他拍去雪花,“一会儿阿年该担心了。”
左一鸣接过话,将自己包里的暖宝宝塞进苏也的衣兜里,“就是来找你的,现在找到了。”
暖宝宝很小一个,却暖和得要紧,至少方才没了感知的手现在正迅速回温。
找到了,那就找到了。
回到屋里,暖意扑面而来,一瞬间的温和叫他不太适应。
吹了太久的冷风,突然的暖阳或许也算作伤害,苏也竟然感到一丝丝刺痛。
看了看时间,也接近六点了,天蒙蒙暗下,左一鸣突然收到消息,还没踏进门。
本不想看的,可接二连三的提示音想起,他终于迫于无奈下打开手机。
眸子按了按,垂下眼在手机上滑动,点按,发送消息后也没再进屋。
林言见他在门外带着不行动,探出脑袋询问:“不进来嘛?一鸣?外面蛮冷的。”
左一鸣正思考着怎么开口,林言这一问倒是给了他回答的机会:“我经纪人找我有些事,先走了,你们聊。”
苏也微微转了头,余光撇过去看到,张了张唇却没作声,径直走去沙发,高恒他们在玩游戏,眼见苏也回来,拉着他一起。
苏也轻声问他们:“什么?”
其实他这会儿并不想游戏,只想着找点事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便应声答下,随意抽了个垫子垫在地上,盘腿坐上去随意理了理衣摆。
左一鸣离开后,苏也也不打算去想他,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欢声笑语充斥着他的生活,这样短暂的美好他奢求了近乎于18年,只平淡的星星点点而已,那样普通的,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幸福,是他曾认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但没想,明明得到了,却觉着疼痛。
他们玩了多久苏也并不清楚,只是发了烧想着先休息,林言同意了,带他绕过洗手间,看到楼梯原来如此隐蔽,难怪看不到。
进房间前他已经随意洗漱过,这会儿只觉得头昏犯困。
林言嘱咐他好生休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林言就是一个很真诚的朋友呀!无论是对喜欢的人,还是特别好的朋友,他的关心都是落实到细小、细致、细微。或许有人觉得林言太冒犯了,一是“威胁”苏也上节目,二者就是擅作主张给苏也安排下住处。其实不是的,我们不是苏也和林言,根本不清楚他们好到怎样的程度,或许会有小伙伴觉得这样的行为让人无法接受,可是谁知道苏也是不是需要一个为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的好友呢?
各位不知,我也不知。
对于苏也来说,林言在他心中的占位甚至大于左一鸣,因为他不是一个需要靠“爱情”来维持情感的人,爱有多种诠释,我不想苏也只有爱人的爱,他有朋友、家人,更甚至比这还多的人爱着他,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爱。
天台秘密或许很牵强,但其实就是想说,世间一切都是具有偶然性的,并非循规蹈矩。
其实我不怎么站位“命中注定”一说的,任何事儿的发生都是无意之间,并非蓄谋已久,就像苏也未雨绸缪的安排好一切,其实也还是在一个巧合下破了这局完好的棋。
我或许写不来群像哦,我会特别偏爱主角,大量笔墨刻画他们,这是特别的小心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天使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