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没啦?”
“没了。”
“婉转在哪?很莫名其妙啊?”
“你不懂,这正是婉转之处。”
湫冬确实不懂,也没了弄懂的心思,敷衍了句好罢。
几日吃吃睡睡,除了离聆不来了外也没什么区别。
另一边可没这么太平。
诸若冲进清妄的屋子:“你说去治病!病根本没好全对不对!”
清妄讶异,清妄莫名其妙。
“我是心脉不全,怎么好全?挖别人的?”
谁知诸若犹豫后竟说:“可以,用我的。”
清妄真有些讶异了。
“长大了,听不懂玩笑话了。”
诸若瞬间脸红。
清妄啼笑皆非:“这是仙门,又不是人口贩卖的,我的病好多了,不然不会下山。”
诸若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你竟当有这份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诸若脸又红了,不知羞的气的,转身跑了。
他开门见到自己师弟,又端起高冷架子离开。
“谁在外面?”
离聆便进门。
清妄正要出去迎,两人迎面碰上。
未免离得太近些。
清妄想着,仰头看那人。
谁知那人一步也不退,告知她师尊让她下山伏妖。
“这位师弟呀,我是心脉不好不是耳朵不好,说话何须离我这么近呀?”她边说边退。
师弟情绪不明的冷嗤一声,走了。
清妄皱眉。
又是过了几日,清妄坐马车出行,路边遇到那位师弟。
“可否要我载你一程?”清妄问。
师弟望向远处:“我在等。”
“等什么呀?”
“等到雪停。”
清妄恍然大悟,当年的小不点居然长这么大了。
离聆其实没在等雪停,在等大师姐说话,谁知师姐竟然放下了车帘。
这下任谁都看得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难过了。
“上车。”
雪停了,师姐撑伞站在他身后。
离聆讶然,却又较劲没动。
“当年我活的费劲,朝不保夕,只能把你托付……”
“我知道。”离聆打断她。
六年前他在雪地跪了不久,就有师兄弟一溜烟跑过来。
“诶,别跪了,大师姐早走了。”
离聆执拗。
“我就说那是个仗病欺人的家伙!你今天就不许跪,我看谁敢欺负你。”
旁人嘻嘻哈哈:“你不会要罩着他吧?”
那弟子脸红:“我罩不住,大师兄可以啊!”
*
让人最快统一战线的方法,就是有个共同讨厌的人。
清妄深谙其道,却没想过她居然能活着回来忆往昔。
这就有些尴尬了。
离聆想接过她手中的伞。
清妄退开半步:“本也是我请你上车,理应你先走。”
离聆便不再较劲,上了车。
清妄也收伞跟上去。
却未见不远处还有个小人,淋完了整场雪。
4:
这次诛妖对清妄简直像复健,师弟妹们都宝贝着她,吃穿住行都先安排她。
她简直有些诚惶诚恐了。
这些师弟妹不会带着怨气晚上想将她刀了吧。
谁知有个师弟夜晚真来敲门。
“师姐!我错了!”
“当年我空口白话,搬弄是非,说你不好。”
清妄简直汗颜,不不不,你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大师姐捏诀很熟练,御剑使剑也很干净,只是身体不好而已,而且大师兄也没有讨厌你,他很敬重你,知道我说你坏话让我一定要道歉。这几日相处,我也明白师姐不是仗势欺人的人!我过去简直大错特错。”
清妄大撼特撼,说原谅他了。
师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离开了。
门外离聆听的一清二楚。
*
顺利的话即日可收工,谁知意外突生。
湫冬误入岐蛇穴,清妄欲救奈何力不从心。
只好捏个毁坏诀试图炸出岐蛇。
岐蛇受了惊吓乱窜,撞的里面的湫冬惨叫也不敢,发出可怜的呜咽。
清妄着急,增加威力。
这不合时宜的逞能让她吐出一大口血,蛇穴塌了,离聆赶忙带她离开。
伏隐掌门接到弟子传讯御剑下山,查看清妄情况。
她一口血上不来,只好用手指指洞穴。
离聆飞下去救还被困着的湫冬。
湫冬被碎石砸出血,清妄刚吐了血,两人一下被去而复返的蛇妖挟持。
蛇妖被血激的妖性大发,它用蛇尾卷起清妄,咬着湫冬说:“两人只可救一个,你们救哪个?”
清妄本想说话,被自己的血呛了一下,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刚道了歉的师弟急了,大喊:“救师姐救师姐!她有伤在身,先放她下来。”
其余人神色看不清楚,但都没反对这个缓兵之计。
湫冬刚经历生死劫,现下也并未脱困。不知该惊该怕还是该寒心。
她浑身是伤,还被蛇咬在嘴边,勾起不美好的旧忆,崩溃大喊:“我害怕!救救我!小时候乡人白天让我干活晚上就把我和蛇养在一起它们咬人很疼还不会轻易撒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是因为她有病吗?”
她声音因恐惧几乎嘶哑,整个人颤抖起来:“换给我吧换我生病!若我病重却能有这么好的命……也值了……”
湫冬晕过去。
平时乐乐呵呵的人逼急了更让人惊恐。
众人本身也没打算只救一个,她这一通话说着倒让人生愧,加紧救了两人。
*
湫冬醒的时候已在自己房里了。
她回忆过去神智回笼,尴尬又恐惧。
尴尬当着大师姐面说她病重还算命好,恐惧仙门弟子会更排挤她。
出门看见离聆师兄等在房边。
“师兄……师姐呢?”她本想问师姐伤势的如何,开口声音哑的不像样,便噤了声。
“回山上了,说还是山上适合养伤。”
她有些无措的站着。
“你要不要找她?”离聆问。
湫冬仍旧低着头。
“人不该比较苦难。”
毕竟没有一份苦是人生来该受的。
她迎着雪上山,离聆沉默的陪着。
*
被叩门声叫醒是在半夜,清妄披衣开门。
“是你们啊。”
没有人说话。
“进来吧?”
离聆摇摇头,示意在门口等。
湫冬就拘谨的进门,坐在桌边。
清妄给她到了杯茶,心下叹气。
她就是因为知道有她在旁人都会偏心她,才选择重新回山上的。
“我记得外面不是下雪了吗,怎么上山来了?”
“师兄陪我上来的,我想跟你道歉。”
“你要跟我留在山上吗?”
小姑娘楞楞看着她。
“我知道或许在山下,在仙门你过的不好,但我也听师尊说了,你灵根好。留在我这倒是遇不见山下的事了,但也不便修炼。你是想修炼的吧?……那留在我这,属实有些屈才了。”
小姑娘诚惶诚恐的瞪着眼睛。
怎么给人吓成这样?
清妄抿了口茶,忆往昔:“我知道,幼时旁人比天赋,比灵根,我比病重;入仙门别人比努力,比修炼,我比病重;在山里躲了几年,一出山还是因为病重,旁人偏心,难免有狎语。师妹便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原谅我?”
湫冬这才后知后觉生出愧疚来,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受了苦,就不拿别人的苦当苦呢?
清妄叹了口气,说:“奇怪,现在的小朋友难过都不往大人怀里扑吗?”
湫冬脑子转不过来,呆呆的指了下自己。
清妄点点头,上前一步把人抱住。
酸意似乎是瞬间上涌的,她觉得自己哪里都疼,哪里都难过,小声的说对不起。
清妄便哄她说原谅了,轻轻拍她的背。
她哭的更厉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太晚了,我叫人收个客房,你们俩先住下,明日再找人引你们下山,好吗?”
湫冬吸吸鼻子,似乎冷静下来了。
清妄正欲开门,回头见湫冬仍是呆愣的坐着,转身又蹲在她面前。
清妄握住她的双手:“我知道你不是嫉妒,只是委屈而已。”
对……只是委屈……委屈从来没有人坚定的爱护自己,选择自己,是自己还不够好吗?
她听到那人又说:“不必苛责自己。”
湫冬大哭起来,扑到清妄怀里,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你不要生我的气……对不起对不起……”
清妄在初听她一番言论的时候,有种早该如此的感觉。
别人怎么想自己的,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被劈头盖脸的揭开,还是有些难过并无奈的。
我也不想啊。
她抱着小姑娘,说:“早不生气了。”
*
湫冬和离聆走去客房的时候,湫冬仍有些心不在焉。
“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每次与师姐聊天,心情都会好起来。”
湫冬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离聆是在希望她不要难过。
“嗯……好点了。”好神奇,和师姐聊天还有如此妙效。
*
夜半,湫冬噩梦惊醒,恐惧想让她离那人近些,再近一些。
便站在了那人门外。
寒风吹着,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竟觉得那人的房门口都比房间里温暖。
“真的是你?”房门从里面打开,清妄惊讶的看着她,“方才听到动静还以为我听错了,怎么穿件单衣就来了?不冷吗?”
她扶着湫冬的肩将人推进房间,关上门。
“做噩梦了?”
湫冬觉得自己马上要落泪,点点头。
“跟我睡吧。”
清妄把人推到床上,又掀起被子自己钻进去,抱着小姑娘的腰轻拍着。
“我哄你睡觉。”
湫冬有些不好意思,她仰躺着小声说:
“我在山下是给人做“牛”的。我们这种小孩只干苦力。我就给别人打水犁地砌墙,还吃不饱饭。晚上随便找个动物窝把我们丢进去,运气好是鸡窝,不好就是蛇窝。”
“蛇不会咬人吗?”
“咬的,”似乎可以倾诉,才敢小心翼翼的疼一会儿,“但蛇没有毒牙了,咬不死。但是很疼,很害怕。”
清妄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胳膊。
湫冬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为了引她同情还是为了让她不要这么怪自己,莫名其妙说了一通。
也不管人家生着病大半夜要不要睡觉。
所以敛了声音,无声的哭。
“好嘛,不哭了……”清妄真是要困的神志不清了,还记得哄小孩。
她拂去湫冬的眼泪,让人埋在自己颈窝哭。
这个姿势比较有安全感,而且比较好哄,擦眼泪也比较方便……
她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不知道湫冬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哭了一夜。
从没拥有过,希望好梦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