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三,宜复仇,宜动刀,宜死无全尸。
沉寂了许久的盈月弯重新人头攒动,本已荒废的祭台前再次人山人海。
不同于一月前气氛凝重、人人皆着素衣;这一次每人都扬着一张笑脸,身边还穿梭着瞅准了商机来卖果脯饮子的小贩,往年灯节时也未必有此时喜庆和令人期待,一切只因宫中张贴了皇榜告示天下,今日当朝皇后将代表天下受过前任国师林鹿所害之人,亲手斩下其项上人头。
古往今来,哪朝皇后有此壮举。
再看那旧日的祭台,原本矗立的八根木柱不见了,只一个菜案似的木墩摆在祭台正中,想来那处便是林鹿的魂归之所。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人们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只见通往祭台,不,刑台的道路上多了几十官兵,其身上玄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辆囚车行在士兵中间,缓缓向前。
而喧嚣的源头,便是一路跟着囚车叫骂的民众。
他们早早备好了鸡蛋烂菜带在身上,本想沿途边扔边骂,却没料到朝廷担心路上出了意外,安排了好些禁军随行。
禁军保家卫国,都是无辜的,百姓生怕自己误伤到了禁军,只惋惜白白特地为今日放坏了好些菜,只得更全力地叫骂,以倾泻心中愤恨。
欺世盗名十余载,坏了盛国根基,谋害先皇后,以“仙丹”毒害重臣,又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更企图利用帝王昏庸,诱使他犯下杀子这罔顾人伦的滔天罪孽,林鹿恶贯满盈,不胜枚举。
恨他所行皆造成了苦果,无法挽回。
恨他只能死一次。
百姓群情激愤,更有小商穿梭其中,免费给已将嗓子骂得沙哑之人递上一杯饮子,道:“兄弟骂得好,这杯我请了。”
林鹿坐在囚车里,麻木低着头。
这一路他熟悉极了。
当上次他来到此处时,志得意满,两边的百姓在做什么来着?
哦,皆跪地叩拜。当时他满心都在期待晟昭帝即将走向毁灭,哪里会注意这些升斗小民。
也许这些人同上次是同一拨呢。上一次,他以为这些人将亲眼见到晟昭帝倒反天罡,可惜棋差一招。
而这一次,自己应当是来此处受刑的。
池荇倒是记仇,午门不用,偏用自己当时费心设计的祭台当刑台。
林鹿极力绷住自己最后一丝理智。
筹谋尽毁,声名狼藉。
旧主抛弃,血亲仇视。
一切都怪他一时心慈手软,放过了池荇。
五月的阳光已开始有灼人之意,碰巧今日万里无云,林鹿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呆了一个月,本已在黑暗中麻木,今日突然暴露在大好春光下,耳边尽是他多年来累计的罪行。
终于他克制不住,双手猛地抓住囚车栏杆,眼神癫狂,喊着:“我没错,错的是晟昭帝!他该死,他们都该死!”
“池荇误我!区区女子,以色……”
两旁的禁军对视一眼,默默地挪开了些身子,给囚车两侧留出几分空隙,已然行至此处,大家都应当盼着亲眼见证皇后上阵铲除奸佞,不会有人来劫囚或刺杀林鹿破坏计划了。
立马有人体会其中深意,抓紧时机将篮中烂菜掷入囚车,砸到林鹿头上。
剩下的人如梦初醒,掏出本以为用不上了地烂菜,齐齐向林鹿招呼。
“死不悔改!”
“你怎配配提她的名字!”
林鹿几乎睁不开眼,他想与人对质,想说自己没错,却再开不了口。
比棋差一招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后悔了。
他再辩驳不出,整个人也已崩溃,任由各种东西砸在身上。
他被人押着下了囚车,又在一片骂声中重新登上四十九阶汉白玉石台阶,被绑成跪伏姿势,脖子刚好固定在一个粗糙木墩子上。
眼前视线被自己血液与腐坏鸡蛋的酸臭液体模糊。
四周突然静下来,一阵诡异的安静后,蝼蚁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来了?
林鹿眼前出现一对素白皂靴,熟悉的声音从高处落入林鹿耳中:“今日大吉。”
池荇一袭粗麻白衣,如瀑墨发随风轻扬,日光照射在她未施粉黛的面上,红唇更红,黑瞳更黑,秾丽却不娇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采,令见者不自觉臣服。
她垂眸看着地上狼狈的林鹿,背后响起金属划过地面的摩擦声。
一阵刺眼反光后,台下百姓才看清池荇手中之物,均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
“皇后娘娘威武!”
“锄奸佞,守清平!”
池荇右手从身后拖出的,是一把几乎与她腿根高度齐平的鬼头刀,五月下旬己蒸腾热气的河边,硬生生被它割开一条寒渊,丝丝凉气爬上人们耳后。
鬼头刀,刀如其名,刀长而重,极锋利,刀柄上刻有一只鬼头,是菜市口刽子手专用,送君入鬼门,生死两茫茫。
今日却提在一国之后手中。
林鹿直觉眼前寒光一闪,他用尽全力仰起头,眼球几欲脱眶:“你……你要亲自动手?”
他曾几次悬剑与池荇细腻白滑的脖颈之上,却未曾想过今日换她执一把鬼头刀取自己性命。
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挫败席卷了他。
池荇仰首看看日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前国师林鹿宣扬邪教,祸乱朝纲,谋害皇室与忠良,私藏反心,愿盛国万民与我同化此刀,斩奸除恶,愿我盛国再无此等奸邪之人。”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说罢,她郑重高举鬼头刀,凛冽刀锋反射出肃杀气息。
死亡逼近,林鹿开始挣扎,“不是,不是,我是除昏君,我……”
台下女童的双眼被母亲捂住。
池荇重重挥下,罪人的血液飞溅,让她身上白衣斑驳。
池荇看都没看一眼地上尸体,转身离开。
结束了,十年隐姓埋名,在仇恨中翻涌的人生结束了。
池荇坐上了回宫的轿辇,只将染血的外袍换下,擦去面上飞溅来的血点。心头是意外的平静,甚至听不见祭台上刑部官员一条条宣读林鹿罪状,也听不见路过林鹿从犯囚车时的哀嚎。
宫中还有两辆囚车等着她送走。
一辆是为晟昭帝准备的,温暨望答应了翎王的要求,用晟昭帝换取西原和平。
另一辆是为翎王准备的,也许在他眼里,那并非囚车,而是送他看盛国大好山河的顺风车,坐上它,他便可以归隐田园,悠然余生。
池荇轻笑一下。他们理应同林鹿一样,受万民唾骂,斩首示众,不过她为他们二人安排的结局,也并不比斩首好些。
今日百姓都聚集在鄱湖边,鲜有人注意到宫门正前的两辆制作精良的马车。
翎王被人推出,正遇上池荇停轿。
翎王今日一身寻常书生打扮,月白长衫,手执素扇,儒雅闲适地坐在轮椅上,正与温暨望说着什么。
池荇看着叔侄二人,想起曾经温暨望对自己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养出的翎王的代替品。
可翎王自私、冷漠,纵是文采斐然,也不掩小民本性;而他,清正,怀民,今日一身帝王常服,举手投足已显王者气度,翎王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池荇起身行礼,指着两辆马车道:“翎王殿下可满意此车?是宫中今日加班加点为二位打造的。”
翎王顺她视线看过去,见只是普通规制,有些失望道:“世间今日之后再无翎王,在下不过山野间一草民尔。不过这车窗扉为何开得如此小?”
池荇无辜道:“温草民,您弄错了,这并非您的车,后面这辆才是。”
翎王听她所言心中不悦,何为“温草民”?
他抿唇不语,看向第二辆马车。马车四面密不透风,仿佛一个大木箱子,连个孔洞也不见,更别提窗户。
池荇道:“您放心,这车特别结实,绝不会有刁民来冒犯您。且车子底部留有通风口的,保证舒适安全。”
池荇挥挥手,内侍准备将翎王连带身下轮椅一起抬到那马车上。
翎王第一次显露出慌乱,挣扎着拽住一个内侍的衣襟,语无伦次:“你,你你什么居心!这是囚禁!不是说送本王到岭南吗?一国之君,怎可出尔反尔?”
池荇示意内侍继续,答道:“我们是答应了送您到岭南,但并未说要用什么样的马车,如何送。就像您这些年所为,只是闭口不提装聋作哑罢了,何来出尔反尔?温源,请吧。若是你觉得孤单,倒是可以考虑让另一位与你共乘。”
翎王哑然。他昨日已传信回西原,令自己手下投诚,他手中如今没有半分权力。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竟会一点不给他这个皇亲留余地。
他绝望地看向温暨望,祈求道:“我是你叔叔,我是皇家血脉,你怎么能……别……”
温暨望眼神淡漠,道:“温先生莫不是忘了,天下已无翎王。”
翎王还欲挣扎,池荇不耐,几步上前一个手刀将人劈晕,拍拍手潇洒道:“还是这样解决舒心些。”
温暨望原本淡漠的眸子融化,含笑看着他的皇后。
再一月后,他将为池荇正式举办册封大典,她将是自己妻子。
池荇问道:“那位……已经在车中了?”
温暨望随她一起看向打头阵的普通小车,点点头低声道:“他如今大半时间都在昏睡,醒来就说我谋权篡位,俨然已快要失去神智。”
池荇轻轻在袖中握紧他的手,问道:“还要见见么?”
温暨望叹一口气:“不必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马车驶远,盛国最后两枚毒疮成为史书中潦草一笔。
五月廿三,丁香枝上春过去。
正文完结啦,文笔青涩,很多不足,T.T感谢每一位陪伴池荇复仇得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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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娇养一个丫鬟后世子爷入赘了》笨蛋貌美丫鬟 X BKING狠辣大理寺少卿
(体型差小甜饼,预知梦,雄竟)
乔乔一家遭人算计,半只脚已经踏入阴冷诏狱,而她自身难保,被一个猥琐武官觊觎。
绝望之际,乔乔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做的那个预知梦, 梦里她早已身死,那个一向冷漠恶劣的大理寺少卿萧越,却与她的牌位成婚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乔乔别别扭扭地建议:“爹,要不你去问萧越借钱吧……”
她与萧越身份悬殊,但梦里的他似乎很是伤心,说不定能发发慈悲救下自己一家。
没想到钱是借到了,萧越却要他们全家入府卖身为奴还债。
分工时,乔乔缩头缩脑地躲在爹爹身后,生怕那个讨厌鬼对自己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没想到那厮遥遥指着自己:“怎么还送来一个箩筐?”
乔乔貌美丰盈又家道败落,怕遭人觊觎才只着宽大衣物掩盖。
拽拽自己土黄色布衫,乔乔垂着脸:
╯︿╰他怎么还是这么讨厌!
……不过他也怪可怜的,注定得不到可爱的自己,日后只能对着牌位流泪。
那就对他好点吧,权当报恩了。
于是萧越府上多了一个不大机灵却勤勤恳恳的小丫鬟。
直到有一天,萧越抱着另一人的牌位,求陛下赐婚。
乔乔:?
~
萧越乃侯府小侯爷,年纪轻轻便升任大理寺少卿,其人行事狠辣有仇必报,脸上却时常挂着一丝笑意,人称“笑面阎罗”。
偏偏他生的俊美无俦,不少小娘子被他面上那两分伪善迷惑,投怀送抱。
而萧越本人分毫女色不沾,只偶尔观察屋里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丫鬟解闷。
挺有意思的,拢共两个心眼还全摆在面上的小呆子不多见。
渐渐他已习惯将那小丫鬟带在身边,想着夙愿达成后就娶她进门。
可突然有一日,他发现原本日渐乖顺的小丫鬟突然开始瞪他?还给自己找了个文弱书生当赘婿?
攒钱还债想走?
做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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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