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第15章 第 15 章

谢燕惊第一次见到沈辞的时候，他才十岁。

小小的年纪，一把瘦弱的骨头。

那时候的沈辞还十分倔强，晓得常来的夏姑姑不是好人，即使对方装出和颜悦色的模样，他也只是用机警的目光打量着她们，不肯开口说出半个字。

直到如今，整座府里，都不知道其实沈辞会说话。

他们也更不知道，这个貌似无知痴傻的少年，实则心机深沉且狠如戾神。

或者说，在沈辞的眼里，他并不觉着‘人’与‘物’有何分别。

每次被强行灌下清梦引之后，沈辞都会强迫自己将那东西吐出。只是长年累月的下来，他的身子亦已被余毒慢慢的侵蚀。

当谢燕惊初次潜入侯府见到了沈辞时，相较于‘小孩’，他倒是更愿意称呼沈辞为‘小兽’。

即使那时的沈辞正缩在床上，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驳杂，却双目红如琉璃的小兔子。

乍看上去，他和寻常人家的俊秀小孩无甚分别。

直到那只杂毛兔开始不断在他的怀中挣扎，发出绝望又极尽痛苦的嘶鸣之声。谢燕惊才忽然发觉：杂毛兔的眼睛，原本不该是红色的。

是沈辞将杯中残余的清梦引，喂给了这只畜生。

谢燕惊忘不了那时候沈辞的眼神，那是一种冷静的审视目光，任凭兔子在他怀中拼了命的挣扎，甚至蹬伤了沈辞的胳膊，他也不曾将其放下。

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那只野兔从发作到死亡，约莫足足挨过了一刻钟。期间不断尖声嘶叫、眼睛愈发红得要滴血，就连谢燕惊一个大人都不免感到骇然。

等那野兔彻底死去以后，沈辞便将它轻轻放在了地上。

“一千三百二十七。”他凝视着地上死物，口齿清晰着轻声问道：“你很痛吗？”

谢燕惊皱了皱眉：他偷听过府里下人的议论，都说这孩子是个哑巴。

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瞪大了眼——沈辞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小瓷片，硬生生地割开了野兔的喉咙。

接着，他开始小口啜饮着喷出的鲜血。

很快沈辞的脸颊便被温热的鲜血所染红，就连清透净黑的瞳孔里，也似乎倒映着森然的红色。

很明显，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比起‘吃’，倒更像是在服用某种药物。

谢燕惊开始头皮发麻，彼时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乍然见到了这样的光景，青天白日的被一个小孩给硬生生吓出了冷汗 ，不由自主大口喘了喘气。

这一声细微的流露，却被沈辞敏锐的发觉。

诡吊的是，沈辞他分明是往谢燕惊那里警觉着望了一眼，可下一瞬，这孩子却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啜饮着那已经发凉、变得粘稠的血液。

他在装。

只是沈辞年纪太小，虽然晓得装作没发现，也逃不过一个成年人的察觉。

沉默片刻，谢燕惊忽而出声问道：“你喝血干什么。”

沈辞已经结束了这样可怖的举动，他用手背擦了擦睫毛上沾染的血迹，血珠子顺着他尚且还算圆润可爱的侧脸往下滴。

他也并不回答谢燕惊的疑问，只是慢吞吞地瞧了过来。

那一刹那，谢燕惊忽然就明白了，瞄了一眼那野兔子的尸.体，“解毒？”

沈辞点了点头。

随后，他把野兔提了起来，向前送了送，“你要吗。”

“……不要。”

“哦。”

沈辞也不要，很快他提着这尸.体出了门，将那东西丢在了院子里。

尸.体的旁边，有个简易的用木枝搭起的笼子，显然沈辞是想用兔子引来更多的野兽。

随后，这小孩慢吞吞地走到水渠边，仔细着将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谢燕惊已经很快将他的住处探查过了一遍，发现了被他藏起来不少有用的小东西。

沈辞任由他作为，他吃力地抬了一盆水，将屋子里的血迹，用一块布料再仔细地擦干净。

“小孩，我问你。”谢燕惊：“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解毒的法子的。”

沈辞没有搭理他。

把这些事情忙碌完以后，这孩子已十分疲累，沉默的目光投向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

谢燕惊就大喇喇坐在了上面，对他微微一笑，“有人拜托我来照顾你，要是你愿意，”

他瞄向了沈辞脚踝间，那细细的银链，“我帮你砍断它，带你走。”

怎么会不愿意呢？

谢燕惊原本没想过要说这番话，他只想着偷偷潜来这里，趁着无人发现，就把这小孩拐跑便是。

谁知道，这沈辞处处透着诡异。

果然，沈辞没有半分欣喜，他只是迟疑着眨了下眼睛，“走去哪里？”

“随便你，你想去哪？我给你买个大宅子，买几个仆人，伺候你到老怎么样。”谢燕惊不假思索，“等你长大，再给你娶好几个漂亮老婆，你只管吃喝玩乐。”

这些美好的愿景，显然不是沈辞所需。

也不知沈辞是否听懂，他的神色始终十分漠然，但眼神里总算不再有着叫人发毛的审视之感。

“我想要知道。”沈辞来到了窗户边，抬头看向了外头的屋瓦，“你为什么可以飞。”

刚才谢燕惊倒吊在了屋梁上，这种粗浅的轻身功夫，也把沈辞唬住了。

谢燕惊想了片刻，想想还是觉着麻烦，“我可不想教你。”

他不太喜欢这个阴沉沉的小孩，说完便一跃而起，大步走过去打算将自己的要求再阐述一遍。

走到一半，他却忽而折返，接着步步后退着回到了床边，鼻尖耸了耸。

空气里，有浓重的血腥味。

原以为这是方才那只野兔子的味道，但谢燕惊此番却是觉察出来了：分明有人的腐.尸味。

沈辞还在窗边，睁大着眼睛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背在身后的手还没伸出来，下一刻，谢燕惊已至身前，手腕一扬，凌厉的掌风便已狠狠落在沈辞的肩上，将他整个人击得重重向后飞，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好小子。”谢燕惊居高临下看着沈辞，轻轻抬脚，踏在了沈辞方才一直藏起来的右手之上。

那只手上，捏着一枚飞刀。

刀尖闪着幽蓝色的光芒。

“你敢杀人。”谢燕惊碾着沈辞的手腕，他自己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响，这幼狮一般的孩子，却能忍住半声不吭，且始终不放下手中凶器。

谢燕惊点点头，“能忍。”

足尖一点，他后退了几步。再看向地上的沈辞，他居然带了三分忌惮，“你先前，也是这么杀得人？”

方才这孩子想要杀他之时，眼睛里那专注的、审视着的目光。

同他观察着野兔逐渐死亡时，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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