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离刚才看手机是为了回陆何散的消息,陆何散把陆嫣离的雅思成绩告诉了张海涛,张海涛很高兴说要请他俩吃饭。
“许哥来吗?”陆嫣离问张海涛道。
张海涛似乎有些奇怪,问道:“之前不都是我们三个聚吗?他为什么会来?”
“嗯……”陆嫣离一时找不到借口,胡乱说道:“他上次不是说你们以后可以吃饭喊他一起吗?”
“是这么说的,但是这种不都是客气一下吗?”
“不对啊原上草,你想和他一起吃?”张海涛怀疑道,“你哥上次含糊地说见到言哥他感觉压力山大,感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让我以后不要找言哥一起了——怎么,你对言哥有好感?”
陆嫣离马上道:“我随口一说。”
张海涛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开心道,“晚上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好耶!”陆嫣离刚准备挂断电话,张海涛又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叫言哥来也行……”
陆嫣离对张海涛的出尔反尔有些措手不及,额头上缓缓地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张海涛想了想然后说,“可以让他帮你看看学校。听听他怎么说……你这雅思分肯定够了,IB成绩也高,是不是还有的学校是下半年申请的,也可以申请了……”
陆嫣离沉下声音道,“我就在这边读就行了。”
“我可以负担你的学费。”张海涛说,“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也算你半个哥哥,对于你的教育,我也有责任。”
“你有个屁的责任。”陆嫣离撇撇嘴道,“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再劝我了。你们总说我不去国外念会后悔,可我看我去了才是真正会后悔。”
“涛哥,谢谢你,但真不用了。我已经,不对,是马上。我马上是个成年人了,我可以对自己负责。”
“你……”张海涛似乎被她的话气笑了,喘了两声才无奈道:“这么小就负责来负责去的,这年头谁一成年就彻底独立啊。你这思想觉悟显得我天天刷我爸的卡很呆诶。”
“没事,我哥前两年也这么呆。”陆嫣离放下手机道:“有什么事情晚上见面再说吧,你先去点菜,我等着吃大餐哦。”
陆嫣离每次在这个话题上都不欲多说,因为说穿了其实是她没有勇气在富人堆里去面对赤贫的生活,而不仅仅是陆何散没法拿出钱。
她有些愧疚总拿“穷”字当幌子——别人一听说她放弃去国外念书总觉得她好像是为了不给陆何散经济压力牺牲了很多,可其实真正导致她没有出国的还是她自己这一点上不了台面的虚荣心。
但她现在照样为了虚荣心不好意思说,只好堂而皇之地扣上“给家里省钱”和“想要自力更生”的帽子。
陆嫣离抿了抿唇,没有再想这个话题。想多了她总是难过,然后就开始鄙视自己,开始质问自己,是否对得起周围人对她的期盼。
“不去留学”像是一条绳子上解不开的结,又像是手边的倒刺,看似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总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同样不舒服的还有陆何散。
陆何散在陆嫣离的志愿尘埃落定时也是这种复杂的心理,他一边怪罪自己无能才没有让陆嫣离出国,一边又怨恨自己的懦弱——毕竟如果他当时在国外没有回来,起码能给陆嫣离当个表率。现在让他再出国留学在他看来也有些天方夜谭了。
不一会儿,陆何散也给陆嫣离打来电话,说道:“这次涛哥请客,随便点,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陆嫣离笑道:“这你不怕欠人情了?”
“欠涛哥的还少么?”陆何散笑道,“你不是要飞黄腾达吗?你到时候替我还涛哥。”
“滚犊子。”陆嫣离顿了顿又说道,“真的不借此机会叫言哥一起吃饭吗?”
陆何散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挑挑眉道,“怎么,我和你涛哥两个哥还不够吗?”
“我只是觉得……”陆嫣离纠结着开口,“我只是觉得你如果喜欢可以争取一下,毕竟……”
“没那么喜欢。”陆何散说道,“我要是喜欢肯定早把人家追到手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得了,你别天天给我操心了。你哥也才年芳十九,刚刚成年,可是励志要成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
陆何散又义正词严道:“国家尚未富强,怎谈儿女情长?咱俩也没差多大岁数,你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你也没和我说你喜欢谁吧?”
“我那是没有喜欢的。”陆嫣离有些高傲地说。
“真没有?”
“没有!”
“哼,你没有那我也没有——好了,我马上要上第二节课了,先挂了。”陆何散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他拧开杯子喝了两口水,感觉嗓子有点痛痛的。家教也不好当,尤其是他一般下午连干四五个小时,讲到最后往往都是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碰见能应和他的学生还好,更多时候学生们都是一个又一个小闷葫芦。陆何散看他们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们听没听懂,恨不得把他们脑袋一个个掰开看看自己刚才硬灌进去的知识点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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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因为许原言不在,陆何散的本性暴露无遗。由于现在开荤的次数大大减少,陆何散现在比张海涛说的还夸张。
只见陆何散手拿筷子,面前放着芝麻酱和各色调料的小碗,一脸认真严肃地密切观察锅里的牛羊肉,随时准备上演“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绝招,筷子飞舞地马上要出残影。
但同时他也没忘记今晚是张海涛做东,他象征性地给张海涛夹了薄薄两片肉以示自己对好兄弟的在意,随即又视死如归地投入到下一场“捞肉大战”中。
“你饿死鬼投胎啊!”张海涛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却是无比舒服。这起码说明他们还没有生疏,陆何散在他面前还放得开,上次陆何散有些别别扭扭的,也不怎么说话,他都怀疑陆何散不把他当兄弟了。
“那是你们还要练。”陆何散嘴里咬着羊肉有些含糊不清道,“涛哥你不是说你要健身吗?怎么这半年回来更加‘稳重’了?”
陆嫣离也见缝插针地捞着陆何散的漏网之鱼,附和道,“是啊是啊,感觉更加圆润了——你上次说我哥现在有母亲的光辉,哎,你现在有种被滋养过的感觉。”
陆嫣离一双眼睛锐利地看着张海涛,吊着嗓子道:“是不是有情况?”
张海涛羞涩一笑,显得有些扭捏。
“哎呀八字没一撇呢,等再发展发展了再和你们说。”
“呦,还真有啊。”陆嫣离看着张海涛道,“我本来随便诈你一下……你不老实,这都不坦白,喝酒!”
“哎哎,这不是没有机会说嘛。”张海涛老实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兴又矜持地说道:“高莉莉,你还有印象吧?”
陆何散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那个金发碧眼的学妹。”
“前不久一起吃了顿饭。”张海涛顿了顿才说,“剩下的……剩下的以后再说吧,现在实在不好说出口啊哈哈哈哈。”
“行。”陆何散由衷道,“有成果了随时和我汇报,唉,我看着你我也好感慨。”
陆嫣离听这话感觉有些熟悉,她马上感觉到不对劲,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陆何散说道。
“有种家有儿子初长成的感觉。”
张海涛:……
“哎,我错了我错了,开玩笑嘛。”陆何散捧着碗,“上次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单身,还显得青涩,现在开始谈情说爱……我有这种感觉很正常嘛。”
陆嫣离:“呵呵。你母性泛滥了吧?”
陆何散点点头笑道,“‘母性’是个好词儿,我挺喜欢的。对了,涛,我上次是对原上草说这话,那天早上我看着她收拾收拾东西出门上班……这种感觉真的很强烈。”
张海涛也设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懂……等等,原上草你也去打工了?”
陆嫣离言简意赅回复道:“体验生活。”
张海涛道:“呵呵,生活以后有你体验的。不过你也是——怎么没和朋友出去玩一玩?反倒是学着你哥打工?这个暑假说不定会是你这辈子最轻松的暑假,打工其实有点浪费。”
陆何散和陆嫣离两人都安静下来,饶是张海涛再迟钝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了,他干笑两声,又道:“吃菜吃菜,咱们三个干一个?”
“来。”
他们像以前一样端起酒杯,三个杯子被举的平齐。但生活从来不会一视同仁,当酒杯分开时,他们就要踏上不同的路。
后面张海涛喝的有些多了,开始胡言乱语,拉着陆何散滔滔不绝自己的感情史。陆何散没说话,只是耐心地听着张海涛和他讲话,他有了上一次酒后失态的前车之鉴,这次喝的不算多。
“挺好的。”陆何散看着兴奋地瘫倒在一边的张海涛微笑道,“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谢,我还知道……还知道几个不错的女孩,我……我把她们推给你……”
陆嫣离已经先被司机送回去了,剩陆何散静静地看着张海涛。张海涛大着舌头,话讲的语无伦次。
“你就不用操心这了。”陆何散对张海涛低声说。
他没有和张海涛透露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情,因为以前的时候张海涛就隐隐透露出对“同性恋”这个群体的不理解。虽然张海涛不至于因此疏远自己,但若说张海涛听后心里能毫无芥蒂,估计也不大可能。
尽管现在社会的风尚和以前大不相同,开始追求少数人的平等。但性取向仍然像个定时炸弹,分人,分时间,分地点地随时可能爆炸。
有很多人开始拿同性恋这个词开玩笑,甚至有追求小众的人把这种性取向当做新的潮流。可那些态度都是纸上谈兵,仅仅只能存在于网络和文字上,一旦回到现实里,抛掉有关美好自由的一切滤镜,加上鸡零狗碎的生活,“同性恋”就变的大逆不道了。
陆何散听过一些例子,目睹过一些悲剧,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好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格格不入未必是好事,特别往往意味着歧视。任凭外界对于“平等”吹的如何天花乱坠,这两个字在生活中总是很难落实。
“涛哥。”陆何散扶起张海涛,拍了两下他的背让他舒服一点,他看着张海涛半晌,小声说道:“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吗?”
张海涛似乎没听懂陆何散什么意思,他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朋友”两个字,他也高兴地拍了拍陆何散的后背说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何散还想再说什么,终归是没有说出口。张海涛家里的司机已经送完陆嫣离回来了,陆何散搀扶着张海涛上了车。
“开慢点。”陆何散对司机说,“他可能有点不舒服。”
司机已经司空见惯,他也是认识这位陆何散的。先前因为陆何散和张海涛的关系好,两人的父亲也见过几次面。但自从陆因泽出事以后,张海涛的父亲就再也没再陆何散面前露过面了。
“好。”司机说,“我先把您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