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号底片 第9章 昔-第二章-1

和顾烨分开后，宋明霄并没有按照原计划那样回家。

因为冲动跳海，他身上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海浪冲走了，身上那几块钱也已经泡碎了。

宋明霄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跳海没跳成，现在回家变得还更加麻烦了，他只能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芳铃路的方向重新走去。

好的是顾烨并没有把他往太远的地方带，宋明霄找了一条小路，七拐八拐地走进去，和路边遇到的路人问了下终于是找到了方向。

只不过他一身都湿漉漉的，路过的人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看他两眼。

宋明霄将额前湿哒哒的碎发撩到两边，又抬手擦了把脸。

乌云退却，阳光从它们背后露出一小半张脸，洒向大地的那些阳光也足以吸引人们出门来，路边的人逐渐变多，原本待在家中的的小孩跑出来踩水坑玩，那场短暂的暴雨对他们来说十分普通。

毕竟没人会站在海边去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跳海。

宋明霄撑着身体走回了芳铃路，光着脚踏入饭店的第一秒，老板李勇立刻就迎了上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伞。”

李勇立马喊来老板娘，让她带着宋明霄上二楼换一件他的衣服，宋明霄跟着老板娘上了二楼，随意冲了个澡套上了李勇的衣服和短裤。

李勇比宋明霄矮，也比他胖，所以这个衣服宋明霄穿起来并不是特别的合适。

宋明霄找老板拿了钱后，重新打了个车回了城中心那套房子。

带出去的两把钥匙全都冲走了，宋明霄从地毯下翻出周悦晓之前塞的备用钥匙打开门，他一回到自己的卧室就扑倒在床上，随意按了下空调，就将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淋雨，跳海，在这种情况下还走了很长一段路。

宋明霄只花费了不到一秒就睡了过去，他蜷缩在被子里，希望被子能让他的身体能够再温暖一点。

这一觉宋明霄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要不是因为他的嗓子干得难受，他还能继续睡下去。宋明霄拉下被子，窗外是阴天，乌云笼罩天空，没有一丝光线的泄下。

房间内比外面还要暗一些，温度也有些冷，宋明霄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后，才慢慢从被子里爬出来，拿着床头的空调将温度调得高一些。

虽说是睡了一觉，单宋明霄并没有觉得有多舒服，嗓子干得有些发痛，身体各处也没有什么力气，他强打起精神，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

冷水顺着喉咙灌入胃中，让宋明霄精神不少，他垂下眼盯向玻璃杯，冰水扭曲了画面，倒映出的电视机宛若一滩墨水化在了水中。

很多时候宋明霄都感觉不真实，他的身体虽然处在这个空间，但他时常觉得自己处在另一个空间里，宋逸在公司，周悦晓在家里，而他在学校。

他坐在靠窗中间的那一排，热风吹起蓝色的窗帘，他会在上课的时候大手一拉关上烦人的窗户，隔绝那来自远方的风，讲台上的老师讲着考完的卷子，他则是在一叠又一叠的书后转着笔写刚发下来的卷子。

对啊，他应该这样的。

他总是感觉自己只要闭眼再睁眼就应该出现在他烦了三年的教室里，但是现实却是他一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房间。

宋明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道口子，是跳海留下的。

事实就是他的父母双亡，而他休学，还尝试跳海。

宋明霄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他的脑袋还是晕的，眼前的一切就像那杯水里扭曲的画面一样。

到这种程度，宋明霄也知道他是生病了，他蹲下身开始在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找药物，里面的药都是周悦晓准备的，细致地归类好，出事儿这么久以来宋明霄还是第一次打开这个柜子。

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了一下，但闭上眼睛缓了缓，重新开始翻找起来。他随便找了点抗生素，就着没喝完的冷水一起吃了下去。

吃完药的宋明霄又靠着沙发发了会儿呆，才拖着没什么精神的身体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他的房间之前，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正对着的主卧，主卧的门上插了串钥匙，那串钥匙上挂着一个发黑的萝卜挂件。

攥着门把手的手紧了紧，宋明霄收回了视线，进了自己的房间。

抗生素的效果来得很快，宋明霄躺上床还没玩多久的手机，眼皮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再一次睡了过去。

比起第一次睡觉那么轻松，这一次睡觉宋明霄明显觉得不太舒服，虽然吃了药但并没有缓解多少。

希望起来后能好一些，宋明霄想。

可惜有些事情并不会总是按照人的想法发生，宋明霄病得更严重了。

这也让他意识到他必须去一趟医院，离他们家最近的医院就是之前宋逸住的那家，宋明霄在脑中挣扎了会儿，还是身体的痛苦占据了上风。

离跳海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宋明霄不是在睡觉就是爬起来煮泡面和吃药，作息上也非常不规律，对病情到底起不了什么好作用。

宋明霄去医院前收拾了下自己，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但是镜子里映照出的他依旧肉眼可见的病态，有些发红的眼睛，眼下的乌青，干裂发白的嘴唇，如同病入膏肓一样。

他在短袖外套了个有帽子的外套，揣上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坐了一站的公交，宋明霄下了车。

医院门口有饭店，现在虽然不是饭点，却也有不少的人坐在餐桌旁，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粥香，勾起了宋明霄的食欲。

这里和家里不一样，宋明霄咽了咽口水，走到了一个早餐店里要了碗皮蛋瘦肉粥，再配着店家免费的咸菜。宋明霄刚开始还只是舀了一小勺，有味道的热粥让胃在一瞬间舒服了起来，他开始快速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每一口都很大，每一口都很急。

好饿，好吃，宋明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词。

吃完这几天以来最正式的一餐后，宋明霄把钱给了老板，戴上帽子踏进了医院。

在很久之前宋明霄对医院其实没什么感觉，自从陪着宋逸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多月后，宋明霄对这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排斥，走到哪里都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耳边常常响起的咳嗽声，以及那些跑来跑去的身影。

宋明霄拉了下帽绳，上了二楼。

因为昨夜在手机上就挂了号，所以省去了一些流程，坐下后，医生递给他体温计让他量温度，等宋明霄拿出来后，医生看了下上面显示的温度说：“有些发烧啊，不过最近换季也正常，好几个人都中招了。”

“有什么症状？”医生问道。

“嗓子疼，头晕，有时候想吐。”

医生边听边写：“其他的还有没有？”

“有点流鼻子，但不多。”

“不咳嗽？”

宋明霄摇头：“没有。”

等宋明霄说完，医生又在纸上唰唰写了几排，接着把单子扯下来递给宋明霄：“拿去缴费吧。”

医生看着面前的宋明霄，突然脑袋闪了一下，问：“你之前是不是在医院待了很久？”

“嗯。”宋明霄接过单子。

“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医生“呵呵”了两声。

宋明霄拿着单子去到一楼缴费，刚缴费完他打算去拿药，一个人就从里面窜了出来，那人跑得飞快，也没看路，就那么直直撞了上来。

饶是宋明霄反应快，也来不及完全躲开这个人，来人撞到宋明霄后，立马转头要道歉，但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瞳孔都不约而同地放大了。

“是你？”

宋明霄没应声，拿着缴费单要去拿自己的药，结果才走一步，他的手臂就被人拽住了，几乎不用去思考，他都知道是谁在拽他。

“有事儿吗？”宋明霄转头看向顾烨。

顾烨看到了宋明霄手里的缴费单，又联想到宋明霄那张有些苍白的脸，问：“你也生病了？”

这个“也”字让宋明霄意识到了什么，顾烨也出现在医院，说明顾烨或许和他一样都生病了。

“你怎么啦？”顾烨询问道。

宋明霄回答：“发烧。”

“我靠，我也是，”顾烨得知宋明霄也发烧了，立刻说道，“我回去就开始发烧，今天我爸他助理把我拉过来打针。”

顾烨还想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助理从楼梯上下来，他不带丝毫犹豫地要往外跑去，结果后面的人喊道：“你爸说了，你不打针以后就不准再跟他一块儿出来了！”

说话的人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脸上带着对顾烨怕打针的哭笑不得。

宋明霄不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默默从他们身旁走过绕去了一楼药房门口。

门口的蓝色塑料凳子上坐了不少人，只有一两个空位，间隔在老太太小孩中间，宋明霄选择站在一边等着，边等边拿出手机玩起来。

看病这天正好是周天，他学校里的朋友下午要返校，在返校之前拿着手机疯狂给他发消息。宋明霄看着上面成堆的消息，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他问了下朋友最近复习得如何，朋友立刻开始倒苦水。

吐槽班主任，吐槽试卷，吐槽食堂的饭。

“只剩十多天了啊。”宋明霄给朋友发去消息，但看到上面自己发的消息，他也愣住了。

离高考的日子只剩下十多天了，记忆里这一天总还是远的，没想到马上就要到来了。

“你要是复读一年其实有些太可惜了，你成绩那么好没必要啊，”朋友劝道，“而且今年的高考你都报名了，来参加吧。”

这些话不止一个人劝过他，但是宋明霄就是不想参加，忙着照顾宋逸又忙着高考还要忙着让自己接受来自外界一切的同情。

烦，全都很烦。

宋明霄按灭了手机，抬头准备看一眼药房排队的人少了没，结果看到了顾烨。

“你怎么在这里？”宋明霄问。

顾烨站到宋明霄身旁：“来看看你嘛，好歹我俩也算是同病相怜。”

本来宋明霄想离顾烨远一点，但一想到顾烨发烧还打针全都是因为把他从海里捞出来，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愧疚。

“你刚刚哭了？”宋明霄注意到顾烨的眼尾发红。

顾烨身子一僵：“我没哭。”

“嗯，没哭。”宋明霄也不去拆他的台，看到凳子上的人变少，抬脚走过去坐了下去。

顾烨看见宋明霄过去了，也赶紧跟上去坐在了他的身旁，问：“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宋明霄。”

“诶，我叫......”

顾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明霄打断了，他转过头，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你叫顾烨，那天雨后你就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