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医生为何如此暴躁 第4章 小儿肾病科

内科的工作不比外科有意思，琐碎的事情很多，与患者沟通的机会也多。

今天阴天，寝室里昏昏暗暗，正适合裹在被窝里睡觉。听到闹钟响了，一整个寝室都没人动弹，不想上班的情绪到达顶点。

好不容易爬起来，各自填了几口面包就背着小书包往医院赶。

早上牙疼有点严重，去痛片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买，疼得悄悄抹眼泪。

人有点儿迷糊，不知道是困的还是疼的，大刚跟我絮絮叨叨也听不大清楚。

赶上了每周一次的主任查房，一群人浩浩荡荡挤进狭小的病房。

小儿肾病科的主任看上去很好相处，个子不高，身材壮实。目测能有五十岁，头发剃得很秃，大脑门儿贼亮。

他问了我们几个实习学生的名字，发现就我一个人在。

五年制的兄弟要准备考研，基本不会来实习，我还在想着怎么给他打个掩护，没编出来理由，就听到大刚实话实说了。

主任听了当然不高兴，但考研不容易，咱儿科老师多数都好说话，也没让大刚再去叫那兄弟过来，大家权当不知道。

主任喊我“小白”，每看几个患者就把我从角落拎到前面，教点儿东西。整个查房变成了一对一授课，堪称社恐的地狱模式。

听诊的时候小朋友拽着我的镯子玩，笑得可开心，感觉牙疼好了不少，不知是被小朋友治愈还是被“一对一”吓的。

跟着走了一圈儿，发现主任好像谁都认识，能记住每个孩子和家长，也对，这科的病人总是出去又进来，陪着孩子的家长基本是固定的，没时间的永远没时间。

查到后来发现他是个有趣的人，说话逗乐又亲切，像个气氛担当。患者家属和医生们都跟着他聊得开心，一会儿夸这个家长心态好，一会儿又夸那位奶奶长得年轻。

聊着聊着又讲到自己，指了指胳膊，说前阵子刚做完手术，恢复得挺好。

说着还提到了我的研究生导师，他在我导儿的指导下，每天补充多少维生素D。

听主任说患者奶奶长得比自己年轻多了，当时就觉得不对啊。奶奶六十七了，主任还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看着也就五十出头，跟人家奶奶比啥？

回去一查，六十多了，人是震惊的。

总的来说，今天其实没什么大事。出了能有八个患者，床位信息的页面立刻空了不少，科室里喜气洋洋。

小儿肾病科就是这样，大事不多，小事不断。

说到这儿，又想起了一位家长——

医生让买点钙片，查房的时候，家长把买回来的拿给老师看，是一盒冲剂。

老师愣了一下，问他：“咱家孩子也不小了，能吃钙片，为什么买这种冲剂，也吃不了几天呀？”

家长说药店就给拿了这种。

老师沉默皱眉，问：“这个是不是挺贵？”

家长说了价格，犹豫了一下，说：“给孩子买的，不贵。”

是啊，几十块钱一盒就能吃几天，谁自己舍得吃？也就舍得给孩子买了。家长给孩子买的，多少钱都觉着不贵。

我想起姥姥平时过得节俭，去楼下给我买维C和钙片的时候，人家也给拿了很贵的。

我和旁边的兄弟对视了一眼，好的，都懂了。

药店就是瞅准这点忽悠的。

临走时老师叹了口气，嘱咐家长以后不用买这么贵的。

查完房已经快到中午了，好不容易回到办公室坐下，正遇上有个家长被秀儿老师叫来嘱咐注意事项。

小朋友要出院了，但是药还得继续用，规定不能从病房直接开药带走，我们科的门诊也没有，老师就让孩子爸爸提前去找找哪能买到。

结果附近的药店正好没货，要等好些天才能补上。去了好多地方都开不出来，正赶上药师来这边，帮忙问了门诊，好不容易在其他科的门诊开到了药。

孩子爸爸回来报信儿，大家都松了口气，没断了药就成。

遇到有些药不好买，医生还会向患者打听，都是在哪里买到的，有其他患者问时，就把打听到的地方告诉他，或是让家属之间互相问问。

前几天有位患者家属说，一些我们医院没有的药，她孩子曾经用过，觉得有效，还想继续用，就联系了自己在其他城市的人脉，帮忙开药寄过来。

还来找大刚老师询问，只要是有人说效果很好的药，都可以告诉她，医院没有也不打紧，她有办法找人帮忙。

一面感慨作为家长的不易，一面又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患者开药都得各凭本事吗？

我心里这样想，没忍住就跟大刚老师吐槽了一句。

大刚连苦笑的表情都像弥勒佛，叹了口气。

我已经有了经验，看到他叹气就知道大事不妙，起身想跑，还是听到了后面的话：“哎，说到药啊，免疫那边有个孩子，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完了，还是听到了。

“那孩子要是晚几年，就能救了，现在那种药还没进来呢，想买得去国外。

其实也不是，太贵了，真能买到也未必能治得起。

孩子家长决定放弃了，也就这几天了。”

小儿免疫的病真的很贵，原研药也是真的买不起。

我们这里说的原研药，简单来讲就是某个药企自己研发出来的原创新药，会有一段时间的专利保护期，这段时间内不允许仿制。

因为人家付出的研发成本很高，所以会想办法在保护期内赚回来，售价就相当昂贵。

不能说人家做法不对，不挣钱的买卖谁乐意干呀？但那个价格，也真没有哪个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

（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我不是药神》，我看过关于这部电影的宣传，应该就是讲原研药和仿制药的。

但由于笔者本人不看任何医学相关的文艺作品，所以不确定影片质量如何。）

这个话题太沉重，聊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关心一下眼前的事。

值得一说的还是大刚老师讲的：“有患者之前生病，去小诊所打针，人家悄悄给加了小剂量激素，也不和家长说，当然费用得算进去，就为了见效快。”

家长一看，打了几次针就好不少，这诊所看病真行啊，诊所的水平比大医院厉害多了，于是达成表面上的皆大欢喜。

还有抗生素的滥用问题，好多小诊所都有。小感冒就把厉害的都用上，以后大病没得用了。

听了这话我是真有点慌，家里人小病就爱去诊所打针，我没细看用的是什么药。

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诊所见效比医院快不少，由于我从未在诊所看病，一时分辨不出是真的滥用抗生素，还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正想着，有个患者妈妈情绪有点儿激动。

孩子病情其实没啥变化，昨天说出院，回家待一段时间，再回来做肾穿。

一问肾穿多少钱？

“准备八千吧。”

当时家长就激动了，“上哪凑这么些钱？”

这个患者妈妈我隐约有印象，之前问她同不同意做肾穿，“我什么都不懂，得给孩子姥爷打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她也说不明白，开了免提，只听那头说：“把电话给医生。”

她依言递给医生。

老师讲了讲孩子的情况，做这项检查的原因，和检查可能出现的问题。

孩子姥爷说话很清晰，条理分明，沟通很顺畅。大致了解后就做出决定，做肾穿。

其他家基本都是父母拿主意，这家的孩子爸爸不知去了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由隔代亲属决定的情况。

孩子妈妈给我的印象就是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做不了主，连普通话都说得不甚清楚。

后续的沟通中，医生告诉她什么，她都会说听不懂，得跟姥爷说。

“姥爷说让做，我们就做。”

不过也没关系，总归家里有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其他人都听他的，这就很好。比那种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不出结果、耽误事儿的强。

接下来是一件无语的事，细节可能回忆得不准。

有个孩子肾结石，前一天嵌顿了，疼得受不了，第二天就坚持要出院。

医生让再留几天，孩子说师母过寿，他必须得去。

秀儿老师挺惊讶的，问：“是不是没说你在住院？”

孩子家长也挺无奈：“已经告诉师母了，孩子在住院，但师母觉着过寿是大事儿，出来吃个饭没啥的，吃完了晚上再回医院呗。”

……不知如何评价。

小孩说是学杂技的，这一行拜师很重要，不能惹师母不高兴了。

感觉啥都重要，就身体健康最不重要，本末倒置了。原来觉得成年人过得不容易，现在看呀，小孩也够难的。

有的人真的很难评价，为了一点小事，就不顾他人健康，给别人的生活制造困难。

每每想起就感到气愤，家中长辈常说让我待人包容些，多从人家的角度去理解、体谅。

我自己也学过艺术，能够理解拜师的重要、体会这孩子和家长的心情，但这位师母，我真是没法理解也没法包容啊。

后来跟着大刚一起，又听了不少的事，越听越离谱。

实在不想知道那些腌臜龌龊，决定把耳朵捂上。这世界还是温暖善良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关怀的。

各位带好口罩，注意防护，最近病毒感染实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