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旅途,清晨时分,列车准点抵达。
谢眉一行三人下了车,望着深城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谢家二哥三哥心中大为震撼,往日在村里他们是数一数二的能人,从未觉得自己比旁人差劲,可站在深城的阳光下,望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和路上川流不息的各种轿车,他们陡然察觉自己的渺小。
“小眉,这深城可真繁华,比电影里看到的大城市都漂亮。”谢家三哥说着,好奇的张望眼前新奇的一切。
自家三个哥哥都是有能力的人,只是肩担一家人的生计且身处乡村,所以前世他们准备下海创业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而这一次,谢眉决定帮哥哥们一把。
“用不了几年,深城还会更繁华。”谢眉说着拦了辆三轮车,叫师傅去百货大楼。
想要帮娘家哥哥其实很简单,都不用谢眉做什么,只要找机会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社会的巨变就好,哥哥们受到启发自然会有行动,而来深城走一遭正是好机会,且她正缺帮手,简直一举两得。
这次要采买的货品写满了半个笔记本,时间紧任务重,谢眉要抓紧时间买买买。
“谢姐?”
在谢眉拖着旅行袋四处扫货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从身后响起,谢眉回身:“白真真?”
白真真之前是学生头,如今烫了个俏皮时兴的短卷发,加一身最新潮的衣裙,和上次判若两人。
这便是深城的魅力,连白真真这种来自首都的姑娘,在深城多待些日子也会大变样。
“是我啊,谢姐,没想到你又来深城了,我姨妈一直想请你吃饭,巧了,她今天也在商场,走,都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白真真从小被家庭庇护的很好,上次在火车上的遭遇是她生命中少有的窘迫,谢眉救她于水火后,自然将其视做知心姐姐。
上次便已推过一顿饭,今日再推便太生份了,谢眉笑笑答应了。
商场外面便有饭店,四人进去后白真真去前台借电话,不一会便见她姨妈走了进来,温柔的说道:“谢同志,我们又见面啦。”
白真真姨妈姓翁,谢眉称呼她为翁同志,并介绍二哥三哥他们互相认识。
见谢眉这次带了两位帮手,白真真姨妈道:“恭喜,谢同志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哪里,钻个发展的空子罢了。”白真真姨妈一看便是有见识的女性,谢眉不愿在她面前卖弄,但也不想多谈,毕竟她如今这种“代购”方式不那么光明正大。
只是没料到白真真姨妈对此非常感兴趣,从谁托她买货,主要购买哪几类商品,以及本地市场有没有销售等,统统问了个便,见谢眉回答的颇为保留,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绝无恶意。
谢眉琢磨了一下,白真真姨妈总不可能也想搞“代购”吧,以她的身份,想做生意自有更好的门路,莫非,她是在打听民情?
想通这个关节,谢眉不再设防,有问必答。
一开始谢家二哥三哥还有些拘谨,熟悉之后也是畅所欲言,从村里大小事到生活变化,聊的颇为开怀。
白真真姨妈低声叹了一句:“人民的物质生活太匮乏了,早该提高生产能力,繁荣市场了。”
说这话时她声音很小,只有离她最近的谢眉听清楚了。
她笑着接话道:“我相信在不远的未来人民的物质生活会越来越丰富,上头的各项政策也支持大家改变呢!”
白真真姨妈赞许的点头:“看来谢同志不仅有生意头脑,也经常看报读书。”
因为聊的投入,这顿饭吃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最后由白真真姨妈请客,她是东道主,谢眉没有推辞,准备下次来深城时给她带些本地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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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两天时间过去,谢眉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终于将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都购买齐全。
他们提前抵达车站,谢眉低头看看腕表,离发车还有几个小时。
“二哥,三哥,车站不远有个贸易市场,我身上还有点钱,想去买点东西。”
谢家二哥三哥齐齐抬头,这两三天过下来,他们的身体比秋收时都累,现在只想坐会好好歇息,不过既然妹子有要求,那自无不应,扛起大包小包便随谢眉往贸易市场走。
这贸易市场比百货大楼低档,货品却很齐全,日用百货、鞋袜食品一应俱全,不过谢眉目标明确,走到卖服饰的档位上,买了一百双袜子一百条毛巾,还有两条小包装的洗发水。
谢二哥不禁稀奇:“这么多袜子毛巾,什么时候使得完。”
谢眉道:“我买的毛巾批发价四毛一条,咱们县同等质量的要八毛,还不一定有货,花色也没这么鲜亮,回去后我卖七毛一条不要票,一百条毛巾一腾手就能挣三十。”
闻言,谢家二哥三哥眼睛俱是一亮。
自个媳妇怕路上急要钱,都往他们裤兜里塞了票子,如今这票子不就派上用场了!
“小眉,你等等!”
最后谢家二哥买了丝巾、手电筒、袜子,三哥买了手绢、鞋子、手套等。
待三人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县里,文军也骑着三轮车过来接应。
将所有东西搬上楼后,文军抹去额上的汗珠:“陆哥说晚上不用做饭,他从外面带菜回来。”
谢眉瞅瞅家里,那锅碗瓢盆还是她走时的模样:“这几天家里都没开火?”
在一旁帮忙整理货品的阿艳道:“这几天大家都在立萍妹子家吃饭。”
刘立萍眨眨眼:“陆厂长这几天可忙坏了,不过……”
不过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等晚上陆厂长亲自和你讲,嘿嘿。”
谢眉没大将这事放在心上,二哥三哥离家多日,她要嘱托文军帮忙送人去汽车站,还要跑纺织厂家属院一趟,通知大家来取东西,忙得脚下生风。
“妈妈!”
傍晚时分,谢眉正倚在沙发上休息,从托儿所回来的孩子们惊喜地扑了过来。
“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们乖不乖呀?”谢眉笑着将婷婷搂过来,又对小沛小玉招手。
婷婷赶紧点头:“我们可乖啦,我学会了自己洗脸刷牙,小沛哥哥学会了乘除法,小玉姐姐学会了叠衣服!”
“这么棒!”谢眉笑得眉眼弯弯,“我给你们带了东西,就算你们进步的奖励吧。”
三个小不点高兴的蹦起来。
余光中陆震声提着熟菜推门进来,看着笑意温柔的谢眉,他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也露出笑来:“饿了吧,我去摆饭,马上开吃。”
男人的下巴上有青色胡茬,陆震声并非不修边幅之人,看来她去深城的几日陆副厂长过得很不轻松。
十分钟后,烧鸡、卤豆腐、梅干菜烧饼摆上了桌,外加刘立萍送来的一盘子炒白菜一锅小米粥,算是丰盛的一顿大餐了。
谢眉正要感叹今日饭食的阔绰,不料陆震声还准备了橘子汽水。
他举起杯子:“你去深城辛苦了,今晚这顿饭一为犒劳你的辛苦,二是庆祝我的改革方案终于获得批准。”
谢眉哇了一声,旋即想起下午刘立萍没说完的话,原来是这么大的喜讯,她也举起杯子:“恭喜你,进度很快,简直出乎意料。”
说着喝了口汽水,橘子汽水喝下肚刺激又清爽,再啃一口香酥美味的梅干菜烧饼,喝上一口暖暖甜甜的小米粥,简直是人间至美的享受。
谢眉便是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听陆震声说这几日轴承厂发生的事。
原来她刚去深城的第二天,就有一支省级调研组到轴承厂调查情况。
陆震声将事情说来:“秦厂长打电话往上面告我黑状,想利用自己的人脉把我撸下去,不料上级部门也正在经历权利交接,改革派守旧派正激烈交锋,于是秦厂长目的没达到,反而召来了调研组,调研组成员都是厉害人物,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将秦厂长倒卖废料贪污公款的事查了出来,顺便挖出上次那封荒谬的举报信是徐根生捏造的,秦厂长也知情。”
“秦厂长、徐根生,还有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几个领导干部都被停职调查了,而我的改革计划也被上级直接拍板通过。”
如今这年代,许多厂权责分配混乱,监督机制近接失效,一厂领导干部想要中饱私囊是非常容易的事,只是秦厂长掩盖的很好,一派清贫的样子,所以陆震声和一众厂职工都想不到他会贪污,可从秦厂长床下搜出来的一匣子小黄鱼说明了一切。
“说起来,秦厂长对我有知遇之恩。”陆震声说着,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可惜人会变,还会装。”谢眉道。
陆震声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见饭桌上气氛有些低沉,谢眉有心逗逗眼前的男人,用脚沿着他的小腿勾了一圈,微仰着头:“那你呢,你对我会变吗?”
陆震声一愣,旋即一股热气上涌,他绷紧小腿肌肉,望着谢眉的眼睛:“永远不会。”
谢眉噗的一笑,将人火气勾上来却又溜了:“今晚我带孩子们睡。”
她好几天没有带婷婷睡觉啦。
陆震声瞬间觉得梅干菜烧饼不香了,好气啊,他为什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转眼到了腊月,又是一年除夕将至,赶在年前谢眉的店铺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