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帕和阿尔弗雷德是亲兄弟,在知道自己父亲打算从威斯特的男孩中挑选一个推出去联姻时,两人已经达成默契。
虽然柯内莉娅不是兄弟俩喜欢的异性种类——这个时代的男人,还是更热衷于追求温柔漂亮的贵族小姐,但蔷薇伯爵的存在影响着北部战局,对威斯特家族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如果这样重要的人物必须嫁入威斯特,兄弟俩当然倾向于由自己掌控这段婚姻。
遗憾的是,卡萨帕年纪太小,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空有狮子的皮囊,却没有狮子的心。七岁的年龄差让他很难在这段联姻中占据主动。
所以一开始,兄弟俩商量的就是由阿尔弗雷德出面缔结婚约。
只是谁也没想到,如此缜密的计划出现了差错。
第一个岔子是赛维尔,他的出现出乎所有人意料,恰到好处的时机让阿尔弗雷德和萨卡帕无法不怀疑,他一早知道翡兰宁使者造访斯洛特的事,故意回来捣乱的。
但更致命的是第二个岔子,他们父亲选中的联姻对象,对内定的阿尔弗雷德不屑一顾,却对那个卑贱的野种青眼有加。
这当然可以理解,赛维亚虽然是私生子,皮相却是三兄弟中最出色的。柯内莉娅再能干也是女人,很难不被吸引。
但阿尔弗雷德和卡萨帕兄弟无法接受,想到那个卑贱的野种可能因为这门婚事一步登天,得到父亲的看重,卡萨帕就面目扭曲。
“如果那个女人要在威斯特的男孩中选一个,那只能是我哥哥,”他咬着牙说,“既然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她自己承担。”
侍从长腿肚子抖如筛糠,但他无法拒绝小主人的要求,硬着头皮接下那只要命的黄铜小瓶。
威斯特公爵果然向柯内莉娅发出舞会邀请,柯内莉娅也欣然应允。她常年征战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舞会在威斯特城堡举行,到时,所有护卫都会集中在城堡外围,顶楼藏馆反而无人关注,”柯内莉娅回忆着见闻,用木棍在沙板上画出地形图,“我们要面对的,只有楼梯和藏馆的机关。”
“悄无声息地进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画带出,这是今晚的任务。”
修利亚和里侬早有准备,闻言并不惊讶。但里侬想得多些:“可就算这样,城堡守卫也不是摆着看的。我们的身份,只能在等候室待着,如果随便离开,恐怕会被发现……”
柯内莉娅不以为意:“你们只需要在外围接应,我安排了别人拿画。”
里侬和修利亚异口同声:“是谁?”
还有谁比他们更能得到大人信重?
柯内莉娅转动封着皮鞘的匕首,“刷”一下插回自己腰间:“就是我自己。”
里侬:“……”
修利亚:“……”
柯内莉娅很清楚在威斯特眼皮底下偷画的后果,如果有谁能做到这件事而不被威斯特公爵追究,那只能是她自己。
她做了充足准备,贴身穿着鲨鱼皮做的紧身衣,隐藏的口袋里插着各种刀具。外头套了华丽的裙装,蓬松的裙摆和腰间收紧的蕾丝花边足以遮挡一切异样。
为了方便行动,柯内莉娅挽起华丽的紫色长发,裸露的肩膀与胸口肌肤仿佛最上乘的东方丝绸,温软、细腻,没有一点瑕疵。
柯内莉娅不喜欢社交场上的应酬,但这绝不代表她不擅长。作为曾经的帝国继承人,觥筹交错是自小习得的基本功。当她踩着四公分高的鞋跟,仪态万方地走进宴会厅时,喧闹的欢场突然静下,无数道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有男也有女。
柯内莉娅穿着紫罗兰色的塔夫绸长裙,脖颈戴着钻石项链,项坠是与她瞳孔一色的紫水晶。她走路的姿态让人想起破开湖水的天鹅,每一次回眸都诠释着优雅,每一丝浅笑都诉说着妩媚。
在今晚开场前,见识过柯内莉娅做派的男孩女孩们等着见到一个穿着骑士装进场的异类。然而柯内莉娅的表现再次震惊了他们,她非常熟悉社交场上的这套把戏,当她回眸浅笑着从人群中穿过时,一路能听到“噼啪”的声响,那是水晶酒杯摔在地上的动静。
威斯特公爵亲自迎上:“欢迎!来自翡兰宁的贵客,你是今晚最美丽的瞩目。”
他命人送上一朵新开的玫瑰,娇嫩的花瓣犹带着露水,绚丽的色泽让人想起夜色深处的群星,每一瓣都折射出夜空的神秘。
柯内莉娅含笑谢过,接过鲜花簪在发鬓上。
威斯特公爵抬起手:“女士们!先生们!今晚是狂欢的海洋,请随意宴饮,尽情享受!”
乐队演奏起悠扬的乐曲,风度翩翩的绅士和宫装艳丽的女士手挽着手,一对一对步入舞池。阿尔弗雷德主动上前,将戴着白手套的手送递到柯内莉娅面前:“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当着威斯特公爵的面,柯内莉娅肯定不会拒绝他。她握住阿尔弗雷德的手,裙摆旋出涟漪般的弧度,骤然绽放的花朵让舞池内的宾客短暂屏息。人们不约而同地退到四角,将空间让给这一对男女。
阿尔弗雷德很惊讶,他原以为像柯内莉娅这种在男人堆里打滚的女人,对社交场应该一无所知,也做好展示绅士风度的准备。没想到柯内莉娅舞技娴熟大出所料,一点不逊色浸润多年的沙龙女王。
等着柯内莉娅出丑的女孩们更加惊讶,她们用最艳丽的长裙和最精致的珠宝武装自己,要在舞会上扳回一城,然而柯内莉娅现身的一刻,她们就知道计划落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柯内莉娅走,她成了全场无所质疑的焦点。
最后一段乐音徐徐消失在殿堂上空,柯内莉娅以一个优雅的旋转结束。松开阿尔弗雷德的手时,她抛给对方一记余韵悠长的眼风,眼角好似钩子,挑起对方心头火热。
柯内莉娅转身欲走,却被端着托盘的侍者挡住去路。阿尔弗雷德不失风度地走上前,将一杯香槟递给柯内莉娅。
“美丽的伯爵殿下,您的舞姿和您的修辞一样无可挑剔,”阿尔弗雷德对她举起酒杯,“谨代表威斯特家族,欢迎您的到来。”
按照贵族礼仪,柯内莉娅应该与阿尔弗雷德碰杯,再一饮而尽。但电光火石间,柯内莉娅想起罗宾汉对她的警告,所有入口的食物饮料都需小心,也许不经意的细节处藏着惊喜。
要解困局并不难,柯内莉娅心念电转间想到五六种方案。但事实是,她非但没假作无意地打翻酒杯,反而坦然接过。
“感谢您的邀请,”她与阿尔弗雷德碰杯,“也祝殿下有个愉快的夜晚。”
阿尔弗雷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亲眼见到柯内莉娅喝下小半杯香槟。微笑攀爬上嘴角,他礼貌地欠了欠身,目送柯内莉娅远去,然后叫来侍从长。
“盯住她,”他小声说,“如果发现不对,就把贵客请去贵宾室休息,你知道该怎么做。”
侍从长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然而柯内莉娅脚步奇快,融入人群就像一滴水融进大海,他左顾右盼,还是失去她的踪迹。
侍从长问了一圈,听说柯内莉娅头晕脑涨,去了海边吹风,拔腿就往后院跑。谁知刚转过长廊,一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窜出,坚硬的手肘抵住他咽喉,将他不由分说地压在罗马立柱上。
侍从长惊恐地瞪大眼,然而没等呼救,施加在咽喉处的压力骤然变大,到了嘴边的惊呼声只能咽下。
“是阿尔弗雷德让你来的吧?”逼近的紫色瞳孔含着笑意,刻意压低的声线仿佛魔鬼的嘲笑,“说吧,他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压住咽喉的力量突然消失,侍从长胸口剧烈起伏,终于能喘过气。
“没、没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殿下……担心贵客身体不适,让我多关照。”
柯内莉娅手指轻旋,冰冷的匕首抵住侍从长脖颈。
“说真话不难吧?”她微笑着说,“你猜,如果你死在这儿,威斯特公爵会不会为你彻查满场宾客?”
侍从长对上那双紫色的瞳孔,心底涌上一股寒意。他从柯内莉娅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冰冷、肃杀、漠视一切,这是真正的上位者才会有的眼神,她说要你命,拔刀时就绝不会迟疑。
但他同样无法承担背叛阿尔弗雷德的后果,那是他真正的主子,他要侍从长的命,甚至连话都不用吩咐。
“不管你今晚跟我说了什么,没人会知道,包括阿尔弗雷德殿下,”柯内莉娅看穿了他的畏惧,轻言细语,“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离开斯洛特时,威斯特公爵阁下一定会重重嘉奖你。”
侍从长心脏狠狠收缩了下,事实上,就算柯内莉娅不允诺什么,他最终也是要让步的。
“阿尔弗雷德殿下……他在酒杯里加了蔷薇水,”他咬了咬牙,“他让我把您带去贵宾室。”
不必解释蔷薇水的作用,柯内莉娅也能猜得**不离十。
塞维尔是对的,那对兄弟确实打算用非正常手段逼她就范。
“那就替我做件事吧,”柯内莉娅附在侍从长耳畔低语,“告诉阿尔弗雷德殿下,我喝下了那杯酒,已经去了贵宾室。”
侍从长错愕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