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伯特先生,首先很高兴地通知您,您证明了自己。我现在相信,您确实是一个天才设计师。”
小旅馆简陋的房间里,污渍斑斑的桌上点着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两副面孔,柯内莉娅和奥伯特。
奥伯特很得意:“早告诉过你,我在这方面无人可及,现在相信了吧?”
他以为一张火铳设计图足以还清自己欠柯内莉娅的人情:“既然你相信我,我可以走了吗?”
一边说,一边抬腿走向门口,经过柯内莉娅身边时,被她抬手拦住。
“我话没说完,”柯内莉娅彬彬有礼,“请坐回去。”
奥伯特狐疑地坐回原位。
“因为您证明了自己,我现在非常荣幸地告知您,您已经被蔷薇艺术学院录取,录取通知书还在印刷中,不日会送到你手上。具体专业暂时未定,稍后我也会把填报表格送给您,您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
奥伯特一脸懵逼,柯内莉娅说出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明白,可凑在一起,他却无论如何听不懂了。
“什么、什么学院?”
“蔷薇学院,一所即将在翡兰宁建成的艺术学院,”柯内莉娅笑眯眯地说,“虽然它现在还没什么名气,但我向您保证,不出三年,它会成为整个亚平宁大陆最负盛名的学府。”
“而你,将是这所学府第一位录取的新生。”
“这足以说明您的优秀。”
不管“最负盛名的学府”还是“第一位录取新生”都不能吸引奥伯特的注意,他被柯内莉娅话中的暗示震惊了:“我又不打算读什么狗屁学校!图纸已经给你了,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柯内莉娅一点不介意他的冒犯:“你想去哪?”
“去哪都行,只要不是落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手里,”奥伯特刻意咬重“贵族”两个字,显然这个身份让他很没有好感,哪怕柯内莉娅救过他的命也一样,“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别想拦着我。”
柯内莉娅很慷慨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你随时可以离开。”
奥博特疑虑重重地盯了她一眼,见柯内莉娅确实没有阻拦的意思,起身走向门口。
柯内莉娅的声音如影随形:“你离开这道门的三天后,亚平宁所有城邦都会知道你的身份与才华,每一位城主、每一个权贵家族都会不惜代价地找到你。”
“到时是个什么局面,你自己想。”
奥伯特猝然转身,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他原以为柯内莉娅能豁出性命救下半个城市的人,应该比一般的权贵老爷更有底线。
他没想到有底线的人一旦突破底线,做出来的事更加疯狂而不择手段。
“你威胁我?”他不可思议地质问,“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低头?”
“与其说威胁,不如说提醒,”柯内莉娅也不愿彻底把人惹毛了,适时放缓口吻,“就算离开翡兰宁,你能去哪?罗宾汉和教皇国不会放弃对你的搜查,说不定还要加上一个兰伯特。”
“你以为离开这里,就能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你真的愿意一辈子躲躲藏藏,和阴沟里的耗子为伍?”
奥伯特有点动摇,但还是嘴硬:“那也比被你们这些权贵关起来强!”
“我说了,凡是自己人,都会得到我的尊重。这表现为,我愿意给予他们想要的一切,比如……自由,”柯内莉娅说,“我不否认,我需要你的才华,我也无法肯定,我能开出比利维坦、兰伯特更高的价码。”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在我的地盘上,就能得到绝对的尊重和自由——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拒绝自己不愿答应的要求,自由行走在阳光下。”
“这个条件,你认为如何?”
这是柯内莉娅和鲁路修学来的,要征服一个人,暴力压迫是最愚蠢的做法,只有洞悉他的软肋、给予他最想要的,才能收获坚不可摧的忠诚。
鲁路修用这种方式收服了“11区”人民和黑暗骑士团,柯内莉娅依葫芦画瓢,果然让奥伯特脸上出现犹豫。
但他不肯立刻答应,漂亮话谁都会说,谁能保证柯内莉娅答应过的事,一定能兑现?
“我可以留在这儿,但我不想被关在这儿,”他说,“我要出去,到处走走看看。”
“可以,”柯内莉娅很大方,如果奥伯特想都不想就答应,她反而怀疑这人打着别的算盘,“但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出行时请带上保镖。也可以进行适当的伪装,以免被人看穿身份。”
奥伯特东躲西藏这么久,比她更清楚怎样藏匿行踪,用一记冷哼作为回应。
柯内莉娅不在乎他的傲慢,只要人能留下就行。临走前,她再次叮嘱明依:“把人照顾好,保护好他的安全,平时他想出去不用拦着,但是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明依很清楚柯内莉娅对奥伯特的看重,郑重答应了。
虽然成功留住人,要解决的麻烦还有很多。柯内莉娅沉吟良久,派人去城东妓馆送了一封没头没尾的短信——信件本身不重要,特殊的是右下角落着的火漆图腾。
一把利剑,缠绕着烈火和蔷薇花枝,象征着柯内莉娅的封号“蔷薇”。
这是她和罗宾汉约定的见面方式。
第二天晚上,强盗头子翻过院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芙蕾雅堡女主人的卧室里。
“我美丽的伯爵大人,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柯内莉娅的回应是丢过去一卷羊皮纸。罗宾汉反应极快地捞住,本想说几句俏皮话,看清图中描绘的内容,脸色立刻变了。
“你找到他了?”他眼神犀利地问道。
柯内莉娅坐在扶手椅里,用优美的手法泡出两杯红茶:“要加奶吗?”
强盗头子眯眼瞧她,在对面坐下:“要。”
柯内莉娅将其中一杯递给他,两人安静地喝完一杯热红茶。柯内莉娅放下银勺,缓缓开口:“人我找到了,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罗宾汉舔了舔嘴角:“我猜,你今天约我来,不是为了把人交给我这么简单吧?”
柯内莉娅极温柔可亲地笑了笑。
“你可能听说了,”她说,“我要在翡兰宁开办一所艺术学院。”
话题转得很突兀,罗宾汉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我非常欣赏罗宾汉先生的才华,诚恳邀请您担任我校授课教师,不知您意下如何?”
罗宾汉一口红茶呛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柯内莉娅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强盗头目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好容易喘匀一口气,他掀起眼帘。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把人交给我,”罗宾汉自嘲说,“可我没想到,您竟然打算连我一起留下。”
他仿佛是在开玩笑,眼底却浮起冷意:“伯爵大人,在你看来,我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吗?”
柯内莉娅反问:“你没有听过一句东方古语,叫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罗宾汉一愣。
“奥伯特的画作我看了,确实心思奇巧,天赋异禀,可惜,有些细节没有打磨完整,如果按照他的设计造出火铳,用是勉强能用,却很容易发生炸膛事故。”
其实奥伯特的设计图虽有瑕疵,却没柯内莉娅说得那么严重。但谈判这回事,本就是真真假假,不危言耸听,怎么让强盗头目把话听进去?
“科技研发这种事,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需要群策群力才能推陈出新,”柯内莉娅坦然说,“奥伯特已经答应留在蔷薇学院,未来还会有更多有着同样志向的新生入学。”
“我知道罗宾汉先生对这方面有兴趣,好心给你留了个□□的位子。如果罗宾汉先生不领情,我也不勉强,您随时可以离开。”
罗宾汉有点惊讶:“奥伯特答应留下来?”
柯内莉娅脸不红气不喘地点了头。
罗宾汉狐疑地打量她,他和奥伯特认识三年,一直觊觎他的才华,但奥伯特太狡猾,几次三番都被他溜了。
连自己和利维坦都留不住的人,柯内莉娅凭什么留下他?
想到柯内莉娅刚才一口指出奥伯特图纸中的瑕疵,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她言之凿凿咬定自己懂得新式火器的制造方式,罗宾汉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您的构想很美妙,”他说,“但我怎么知道这些美妙的想法能否变成现实?”
“就好比第一次见面时,您声称自己通晓最新式的火器设计图,可直到现在,我也没……”
柯内莉娅用另一卷羊皮图纸打断他的试探。
“送你的礼物,”她说,“截了你的胡,就当补偿了。”
罗宾汉满腹疑虑地展开图纸,只看了一眼就舍不得挪开眼珠,只见图上绘制了一种新邢火炮,远比奥伯特的火铳更精细、更具威力。
更有意思的是,与一般前膛填装炮弹的火炮不同,这是后膛装弹炮。
这意味着相同威力下,它的射速更快,打击力度也更强。
“这、这是……”
“我自己画的,”柯内莉娅说,“当然,细节处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原本打算开学后,跟奥伯特先生探讨一二。”
“罗宾汉先生如果感兴趣,可以来旁听。”
罗宾汉目光闪烁,在“发难”和“接受”之间激烈挣扎。
最终,他把图纸放回茶几上,好似认了栽:“什么时候开学?”
柯内莉娅仔细想了想:“等教学楼建成,最快也得两三个月吧。”
罗宾汉:“……”
怎么有种被人空手套白狼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