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 第8章 第8章

比赛在工作日，林丽华南音团的演出抽签到了下午时段的第二场，这个时段有好有不好，观众和评委休息够了，就是精神抖擞。

如果没有，那就是饭困时段。

鞠躬时，许采薇往台下看了一眼，显然是后者。

工作人员和评委已经听看了一天，偶尔还有几个哈欠，托着腮帮子，有点疲惫。而今天他们团的表演简单，吟唱为主，排到后头较为吃亏。

但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鼓掌声起，他们已经落定在红色的幕帘后头，唱曲者站中间拿着拍板，敲击入曲，技巧娴熟，借着手腕快速震动竹片，发出脆嗡。

唱曲者缓缓吟唱，许采薇他们翘腿坐在锦凳上，拨动手上弦器。

依旧是传统乐曲的新编，节奏慢慢变得轻快，更增加了贝斯垫音。

有人喜欢传统创新，也有人不喜欢，所以评委席上有跟着节奏一起拍打手指的，也有摇了头，臭着脸写下评分就往背后靠，冷冰冰看着乱编传统的团队，面色不悦的。

许采薇手中的拉弦还在动，对琵琶手挑了眉，一过了本节，两人配合着，变奏。

不去讨好传统胃口，更加增变新花样。

这也是他们民间团的特色，为观众而改变，不吸睛就自己弄花样来。

陈默琛看了一眼桌子上那颗圆滚白色的速效救心丸，用笔敲了审核表，评价了句，“投机取巧。”

然后扣了一分。

而喜欢传统里有创新的评审，听见了话，帮着讲话，“这个团队挺好啊，唱曲的技巧娴熟就不说了，三弦琵琶自己编新调，跟着二胡的节奏走，灵活得很。这团队看起来虽老……”

他确认了一眼资料表，团队里年龄最小18岁，大的60岁，老年人占三席，“又有活力又传统，你敢想若是全部给了那两个年轻人，这将会多么有意思。”

这个评审对上一场的许采薇的华彩部分，还有印象，“特别是这个女孩，二胡耍得随意却不简单，像不像西乐的手法，挺破格。”

嗯，的确破格。

他们结束了演奏之后，许采薇是唯一一个请示了评委问可不可以发言的，得到了评委的允许后，她介绍了团队，“很高兴能晋级到决赛。虽然我们的团队有名字，但是很多人都会称我们为夕阳红团，来敬称团队里依旧在前线为曲艺服务的叔叔、阿姨。”

女孩的话，有讨好的意思，笑容灿灿，脸边有着小括弧，她扫了圈评委，眼睛明亮，挺受用，就立刻又说，“我们出一趟村不容易，像吹洞萧的王聪叔家里是种番薯的，唱曲的吴海燕姨家是赶海的，琵琶手陈月松家里是开喜饼店的。各有主业，有空才能练团，也全凭热血，在乡里乡外接活儿。希望评审们多多关爱我们，给我们更大的舞台，谢谢。”

其他人见她发言那么长，赶紧也示意主持人要补充，但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比较吃香。

后头补的都不够她大胆发言拉票印象深刻。

评分里是有印象分这一项的，陈默琛于是在品德和主题里扣了分。

“你可真严格。”

旁边对许采薇偏爱有佳的评委，看了他的评分表格，虚叹道。

虽然印象分的扣分最严重，曲艺的技术评分里，却是高分，也说不清楚陈默琛到底是喜欢他们的表演还是不喜欢。

他低头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奶龙头绳，就笑问，“你结婚了？哪里来的小女孩头绳。”

陈默琛轻声，“有人贿赂评审，没收的。”

旁边人又笑，“是我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评审没收贿赂的礼品，是一个十块钱不到的头绳。哪个团那么寒碜，这评委还收了呀？”

陈默琛笑了笑，看向了台上。

统计完分数后，比赛的结果公布。

林丽华南音团没有得第一，而是拿了第三名的成绩，是作为去市区正式比赛的候补。而第一名则是评剧团，也就是陈默琛前女友，吴希娜现男友所在的团队。

拿到的奖金当场就分发了下去。

“这是你的。”

“这是小月松你的......”

现金现发，实在得很，摸起来厚厚的，让人心里有踏实感。

团里已经很久没有商演，自从疫情爆发，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次比赛也是东凑西凑的人，许采薇没要自己的那份，也一并分了出去。

“彩妮，你也表演了两场，这奖金你拿着吧，平时也是你教我看的工尺谱，又帮忙翻译成了简谱，这里头有你的份。”

“对啊，彩妮，你那份应该要啊，我的也给你。”

“我的也是。”

几个叔和姨说着，外婆使了眼色，帮忙拦着，许采薇便背着乐器盒，带着小妹妹纪希莹说了不用不用，连忙从休息室里先跑了出来。

隔壁就是陈默琛他们的休息室，她停了脚步，敲了门。

门从里头开了。

“陈默琛，在吗？”

“不在，他还有事先回去了，不和我们聚餐，人才刚走不久。你找他，或者打他手机吧。”

“没有，不找。”

开门的人莫名，既然不找，又来问做什么。

屋内大部分的评委还在，有人从门缝间隙瞧见了她的身影，有点惊喜，急急走了出来，给她递了名片。

“你好，我是市里南音文化中心的负责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中心来，我们正在推广非遗活动，在新创曲目。”

许采薇接过，“有兴趣，我们林丽华南音团的都可以参加。”

对方听了，推了推金属框的眼睛，表情有点为难了，但也明说，不打太极，“只是你，其他的位置，我们都有安排了。”

许采薇听了，讪讪，随即就将名片还给了对方。

“那我不感兴趣了，谢谢。”

—

下了电梯，到了地下的停车场，在小程序里输入了车牌号码，就找到了陈默琛的车。

车还在，人不在车里。

许采薇和纪希莹在原地等了会儿，才听到了后头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车辆响动亮灯的声音。

车主人的声音欠欠，“又找我当滴滴司机？”

许采薇松开了小妹妹纪希莹的手，指着陈默琛说，“希莹，就是他抢走了你最喜欢的奶龙头绳，咬他。”

纪希莹仰着头，有点费劲地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哥哥，“是你，隔壁家哥哥。”

目测隔壁哥哥身高都有一米八，肌肉隐隐可见，可不是她能简单咬得动的。

她没动。

陈默琛配合着她的身高蹲了下来，手划过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粉扑扑的一张脸，见到他，微微羞涩。

他笑着，态度和蔼地将头绳放在她的手心里，手还摸了摸她的额间，“喜欢奶龙啊？”

变花样似的，陈默琛翻转了手，手心里赫然地出现了一根奶龙包装的棒棒糖。

纪希莹立刻就哇哦，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吃货属性展露无疑，甜甜地说了声，“哥哥，给我的吗？”

一点也不吵闹找她的奶龙头绳了。

许采薇微侧了脸，见其变脸，心里着实佩服，对陈默琛说，“连小女孩都骗啊，不收钱的吧。”

陈默琛站了起来，“没骗她，还请她吃饭。”

纪希莹自动把手放在陈默琛的手心里，“好，我去。谢谢哥哥。”

许采薇：......

“希莹，你是不是没点原则？”

对一个刚上小学的人谈原则，许采薇觉得自己也是高估了纪希莹的定力。纪希莹才不管，有吃的便是自己的好朋友，更何况还给了奶龙棒棒糖，还要带她去吃大餐的。

心思无比简单。

“上车吧。”

开了后座的门，陈默琛回头看见落单的人，仿佛刚想起来，问，“你要不要顺便？”

顺便的人笑了下，“好啊。”

有免费的午餐，她也没原则。

东滨镇有一圈海岸线风光，岸边有红瓦古朴的各式庙宇，关庙、孔庙、观音庙、济公庙、妈祖庙......几乎一里路就能见到一座。

传统守旧的同时，又有现代化的玩乐景观，沿着海岸线，房地产商在这里建起了游乐场，起了个美食城，更有美食家在海岸边占了位，停泊了一艘船。

船以千吨计重量，是以前往来于海上丝绸之路，淘汰下来的客轮，船体重新包装成了海鲜美食餐厅。

因为物美价廉，风景一绝，经常订不到位置。

“陈先生，您的位置在窗边，这边请。”服务员指引着位置。

许采薇和纪希莹都是第一次来。

坐下后，也不用点餐，菜单已经是提前定好的了。

桌上也早就醒好了红酒。

怎么看都是早有准备的事。

陈默琛还没开口，许采薇便也没问，三个人坐在一张别有海岛风情的圆桌上，吃东西。

纪希莹不太会吃螃蟹，许采薇帮着她拆，找了服务员拿剪刀拆蟹腿，更问有没有专门的工具可以提供。

服务员致歉，“只有剪刀，我给您拿。”

陈默琛看着，目光又放在了她将餐布折在了纪希莹的衣领里的动作上，能不费力掌控二弦的手有微微的茧，教着小妹妹如何用刀叉，动作慢，指节柔。

意识到了他在看。

许采薇没抬眸，“怎么了，喜欢我吗？看那么久。”她安排好了纪希莹，才抬了眼，看向陈默琛。

陈默琛低头，不可闻地笑了下，只觉得她和印象中的人，不光是性格和对人对事的态度都变了，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他和许彩妮虽然以前也不在一个班级，但是她的事情全校几乎都知道，是被学姐勒索钱财，她都能声不吭一声。

只待着饿晕了，被外婆发现，尾随发现了问题，才投诉到学校。

而现在直面，她丝毫不带怯场，气场比他还足。

“说吧，请这顿饭是早有预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