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删我。”
两人走在后头,陈默琛手抄在口袋里,视线在前方,路上安静,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两个轻又缓的脚步声,前头的人已经拐了弯,不等他们,也不见了影子。
“不会联系的人,我偶尔清一清。”
她说的风轻云淡,就和方才清理杂草一样简单。
陈默琛心里那股不爽利的劲又在乱窜,停了脚步,拉住了她的手肘,语气里有些生气也有妥协了无数次的无奈,“手机。”
他伸手,曲了手指面。
许采薇不得已也停了下来,后头有人担着一箩筐的菜心经过,高高低低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放在了许采薇脸上,她就拉扯出了手,没给,“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联系的。”
意识到她在看别人的脸色,陈默琛轻点了下颌,带着她,不顺着石板路走,走了条偏僻的小道。
小道寂静无人,得穿过一片芭蕉林。
地上落了剥落的叶子,踩上去都是窸窣声,叶片上骤雨凝下的水珠偶尔因为他们走过而碰落了下来,两人身上微氤氲。
“这样走,路是不是走远了。”
许采薇停下来,转头问他,林叶高,林子还大,她也没来过,左左右右分不清方向,陈默琛帮她抬着头上的芭蕉叶,轻嗯了声。
男人在她身后侧,在她停下辨别方向的时候,不知道在身后打量了她多久,眼神避也不避。
“你把路走远了。”
“那为什么不喊我停。”
“喊过了,可是你没听。”
什么时候喊过她了,附近都没有人,喊她一句,她能听见。
许采薇迎着他的目光,忽而了然,他是在说她在东滨镇做的事,而不是说她现在走的路。
两人无声地看着,在陈默琛去宜安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联系,可一来一回,话里依旧超出了朋友间的关心和劝诫。
他说,“你上次说得对。我得想清楚在做什么,才能靠近你,来管你。但你给机会吗?”
心微微紧缩了下,许采薇又继续往前走,轻说,“别想了,上次我也不对,不该那么说你。去了宜安,就别想着东滨镇的事了。就算传到你耳边了,你也别管。”
“过来。”
他眼神示意了下,让她过去,站到他身边去。
中间有一条小水渠,陈默琛伸了手,给她搭把手,掌心轻轻一扯,她就到了他的侧边身下,明明芭蕉林里阴凉,但是露出的肌理却感受到了身边人温热和轻拂的气息。
“要是我一直都想着呢。”
想让你不要去酒吧,想让你不要做这些冒着风险的事,也不想让你承受别人的口舌骂名呢。
想,你和我在一起呢。
许采薇静静在他身侧,站着,没回答,半响了才说,“别想,一点都不要想。”
还是直接的拒绝。
陈默琛沉沉地起伏了胸膛,看着完全也不给机会的女人,蹙了眉心,他转而松开了她,又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握得紧握得也霸道,一路话语也不再说,避开了多舌的人群,转弯拐道,从小斜坡到了自家的小院子。
“你们不是在我们后头吗?怎么比我们先回来了?”
陈新元送完了奶奶许州书回家,又来带纪希莹回家,才刚上了斜坡,就看见院子里,牵着手的两个人。
更仔细说,他哥好像还帮着她擦脸上沾的污泥。
陈新元饶有趣味地看了他哥一眼。
许采薇抽出了手,招了纪希莹到身边来,从她的脖子挂绳上拿下了家里的钥匙。
陈默琛这时也才发觉平时门户四开的家,此时门户紧闭着,只剩了黄金犬芒果在看门。
“老太太不在?”
“嗯,刚好南村的老人会组织了活动,去北方旅游去了,要两个礼拜才会回来。”
“她知道吗?你的事。”
许采薇开着门,说,“还不知道。”
他们说着话,陈新元在后头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按照国际礼仪,难道他哥不该向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介绍下他的身份吗?
怎么当他是空气?
陈新元卷了手在嘴边,轻咳了一声,他领了奶奶的命令,硬生生插进他们的话题,说,“奶奶说,隔壁家婆婆不在,我们一起去镇上吃饭。”
陈默琛这时才转头看了他一眼,和许采薇说,“我弟,陈新元。”
这才有了他的存在感。
到了镇上的小餐馆,陈新元大喇喇地坐到了许采薇的旁边,帮忙着斟茶倒水,一边则从头到脚打量她。
清秀白净的一个女孩子,长相九分,带着古典韵味,声音软甜,讲话间有南方人特有的尾音,身边带着个小女孩,照顾有佳。
“你的小孩?”
许采薇看了他一眼,“不是。”
陈新元微放了心。
至少一场家庭纷争可以避免了。
“来,吃点小菜。”他将转盘上的菜碟转到了许采薇面前,他哥看上的人,他也得好好巴结。而许采薇则是将转盘转向了许州书老太太。
有长辈在,没有他们先吃的道理。
不错,还知道尊老爱幼。
陈新元这时才宽了心,露着白牙齿,笑得灿烂,还要问她,“听说你和我哥是同个学校毕业的,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是这样吗?你们......”
桌上许州书老太太看了陈新元一眼,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压着声音吩咐道,“你过来我这边坐。”
许采薇一旁坐着纪希莹,另一旁是陈新元,等会儿点完菜回来的陈默琛该坐哪。
许州书老太太心里的天平有倾斜,尽管万分不情愿和这个孙子亲近,但是也迫不得已,只能将就。
陈默琛回来了,正好也就坐到了许采薇的旁边。
老太太心情好,讲起了以前的故事,正在说着小的时候,老伴种了一田地的花生,可到了收成的时候因病去世了,家里的农活没人帮,许彩妮就跟着她奶奶一起帮忙的事。
“大夏天的,戴着个草帽子,一个暑假下来晒得跟个野猴子似的,当时纪家的小子也在,那小子晒不黑,两个人一黑一白,倒显得彩妮像个假小子,纪家小子像个女孩子。”
“彩妮那时候还不服气吧,去摘采了一大堆的芦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身上敷,结果没把握量,把自己弄过敏了,又黑又红,被丽华笑了。”
后来许州书把田地卖给了别人,开起了小饭堂,辅导小孩子做功课,林丽华看着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也会让许彩妮来兼职。
“彩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明功课都忙,还要经常跑大城市去面试,可是却风雨不落,又每次说不忙。其实我都看见你好几次,从小饭堂去隔壁楼栋教室上陈老师的音乐视听课,都是火急火燎到的。”
“挨了几次戒尺都不说吧。”
许采薇听着,心里莫名地暖,许州书的这番话应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村子里风言风语,许州书两三回在状元亭,为了许彩妮和人吵架。
还让人不要随便胡说八道,更大骂那将私密事用来威胁别人的才是下三滥。
她笑笑,替着彩妮高兴,她其实有很多人疼她的。
许州书奶奶递了湿纸巾给她,又轻轻拉了她的手,说,“你丽华婆婆其实心很软,到时候和她好好说,会没事的,我也会帮你的。“
“许奶奶谢谢你。“
“你也跟着默琛他们喊我奶奶吧,不叫许奶奶了,怪生分的。”
她说着,轻摸了下许采薇的耳垂,笑着笑着,侧弯了头,奇怪道,“彩妮,我怎么记得你这里以前被学生不小心扔到了,有个小疤痕的,现在怎么没有了。”
许采薇身体微微僵直了,手上的湿巾轻捏,“医美了。”
许州书笑笑,“现在的医生真厉害。”
“嗯。”
话是有惊无险地圆过去了,陈默琛看了她一眼,似乎有意让这个惊险过不去。
“医美现在也做不到完全无痕祛疤,能这么没了,哪个医生你也和我说说。”
许采薇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他提前轻巧避开了,然后他挑眉说,“我助理,她脸边就有疤痕,去也去不掉。我让她来。”
许采薇瞥看了他一眼,“不在东滨。”
“那在哪里?”
“在宜安。”
“那正好,微信推我,我让她去。”
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从桌角边缘到了她的视线下,许采薇心里暗暗白了陈默琛一眼,咬着下唇,是趁着她自顾不暇的时候,从旁找缝。
三四个人看着他们。
许采薇也就重新加上了陈默琛的微信。
他还说了一句,“好友还没通过。”
“哦。”
通过了。
手机在桌面上又推了过来,放到了她的面前,陈默琛轻敲了手机界面,上头的名字空着,输入按键正在一点点地闪烁,他轻轻说,“名字。”
又一声更低,只他们两个人听见。
“你的真实名字。”
声音在耳际,纤细的指节一字一字地打着键盘,三个字,很短,可是陈默琛却等了仿佛一个世纪。
许采薇。
这个名字好早之前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只是没和面前的人联系起来。
他心里又默默地念了一次。
唇边才微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