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温走到纪慕人房间门前,一路轻盈,没让多少下人发现,他走上台阶一推门,发现门上有结界。
本想着他破不了纪慕人的结界,但奇怪的是这结界没有拦他,他跨门而入。
纪慕人的房间比他想象的要干净,不是纤尘不染而是特别空,起码不符合“阴阳岳首富纪府二公子”的卧房。
他走到衣柜面前,打开柜门,里面倒是放着不少衣服,但看上去都没有纪楚衣穿着的华贵,他随手拿了一件,关上柜门。
回头要走的时候,余光瞥见枕边有一块玉,萧岁温倏地回头。
他先是一愣,而后附身拿起那块玉,见上面熟悉的字“吾妻慕人”,萧岁温的心扑通狂跳,耳朵根爬上一层红。
他忽然觉得闷热,拿着衣服往外跑,没跑几步又返回,将玉放在了枕边,手刚离开,又重新伸手将玉推到了枕下,这才抱着衣服跑出去。
纪老夫人院中,纪楚衣在厨房烧着柴火,被呛了半响,一直咳嗽,弄了满脸黑灰,头发差点还被烧了,忙叨半响,终于起了火,他这才转身出去喘口气。
院中的婢女都低着头乱走,好像自从答应了缝衣服之后,这些婢女就没再纠缠,而且她们不像前院那些凶残,纪楚衣也就放心大胆的走。
他想起之前祖母院中的侧门出不去,想看看他二哥回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就往侧门那去。
靠近侧门时,瞧见侧门处站着个人,本以为是个下人,但仔细一想,他们府中哪有这么高的下人,而且穿的一身红衣,这不是......
这不是他背进来的那个少年吗?
“你醒了!”
纪楚衣一出声,吓到了游桑,游桑倏地转身,见纪楚衣满脸黑灰,额前头发高高翘着,发髻松散,玉冠将掉不掉......
游桑抿了下嘴,低头憋了下。
他收起手中的弯刀,朝纪楚衣走,问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纪楚衣不知道游桑是什么人,但和他二哥一起来的,又衣着不凡,估计不是普通人。
这会儿他仔细一瞧,见游桑编成辫子的发上坠着贵重的宝石,脖子上戴着一圈银饰,那个雕刻精致的银色狼头十分显眼,再看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纪楚衣很少见到这般好看的人,尤其游桑腰间古制弯刀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样的人哪是常人,他便误以为游桑也是天官。
不过这几日发生的事,已经让纪楚衣精疲力尽,重头想来,全是委屈,自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遭受一连串袭击,这么一想,眸中顿时染起一片红,他吸了吸鼻子,道:“发生太多事了,我爹我娘都不认识我了......”
游桑一听见“爹娘”就不舒服,他手一抬,道:“慢着,别哭哭啼啼,说重点,和你在一起的那位,他叫什么?”
纪楚衣反应了一下,知道他问的是萧岁温,但纪楚衣并不了解,于是摇摇头:“他是我二哥的——”
刚说到着,游桑倏地侧身,躲过纪楚衣身后袭来之物,低头一看,是一块石头。
纪楚衣一愣,转身见萧岁温走来。
萧岁温一手抱着纪慕人的衣服,一手惦着一块石头,他走上前,望着游桑道:“我还没找你算账。”
“算账?”游桑仔细看着萧岁温的脸,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萧岁温又扔出一块石头,道:“谁让你在木令上印血,让他白白去地狱走了一遭。”
纪楚衣听得有点懵,但他也没敢问。
游桑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又躲过萧岁温扔来的一块石头,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在萧岁温身上嗅到了地府神官之气。
游桑眼睛一瞪,转而一笑,道:“这就说的通了,在万妖谷的时候,他被人叫做扶樱,我当时吓了一跳,本来还有质疑,但如今您在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纪楚衣听见“扶樱”的时候,心头一震,回忆着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萧岁温抓了点他在意的字眼,奇怪道:“万妖谷?你们去了万妖谷?”
游桑点点头,他不但不畏惧,反而一笑,道:“说起这个,您还得对我论功行赏,要不是我,扶樱殿下可就成了江灭的腹中餐食了。”
“你说谁?!江灭?”萧岁温忽然激动起来,转而又道:“他不可能还活着。”
萧岁温说的很坚定,就好像他亲眼看着江灭死去的那般坚定。
“人还在万妖谷呢,您去验验?”
萧岁温想起纪慕人身上的伤。
他确实在缝衣服的时候一直想,到底是什么人把纪慕人伤成这样,纪慕人现在已经不是普通凡人,扶樱的魂已经醒了,就算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可能轻易被伤成这样,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天界的人下的手。
但没道理。
一是天官无令不可能明目张胆出手,二是他想不出有谁有这本事。
不过若真是江灭,那便有可能。
江灭那人嗜杀成性,心肠狠毒,是个十足的变态。
“万妖谷内,还发生了别的事吗。”萧岁温想问的太多了,但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很多。”游桑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回想千钧一发的逃亡,仍心有余悸,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只说您关心的。”游桑道:“他失控了,变得像一个可怕的怪物。”
萧岁温皱起眉,不太理解这句话。
游桑又道:“他那时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妖气,我已经不知道那是不是他了,我用了点手段才勉强救他出来,否则,他可能已经死在江灭手中,或是和江灭同归于尽了。”
游桑没有怀疑扶樱的本事,但他同样见识到了江灭的可怕,他真的不敢确定,扶樱能胜过江灭。
“妖气?”萧岁温料想是不是有万妖谷其他精怪趁机附在纪慕人身上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游桑垂眸想了想,凝眉道:“我不太确定,应该是从奈河剑起了变化之后,又或者是奈河剑消失之后。”
“奈河剑起了变化?”
萧岁温刚问,纪老夫人就拖着一串纸铜钱从一旁走过,嘴里道:“睁眼咯,药效好啊,再泡药汤,起死回生。”
萧岁温一听,转身就冲进屋子里。
纪楚衣看了游桑一眼,正在想这个神官是不是武神,如他二哥那样。
于是他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录下来的民间话本中的武神名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悬朝”,又想起梦中二哥说会把悬朝派来他身边保护他,那眼前这个少年会不会......
游桑眼神一移,对上纪楚衣双眼,见对方懵懵懂懂,好像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游桑便一笑,道:“我不是神官,你猜错了。”
纪楚衣一愣,喉间吞咽,尴尬跟着笑道:“我,我知道啊,不是神官好啊,挺好的啊......”
游桑没回话,纪楚衣尴尬万分,转身就跑。
游桑脸上的笑慢慢散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侧门外的结界,那有一个很显眼的口子,是他刚刚用古刀划的。
游桑走过去关上门,转身慢慢朝屋子里去。
萧岁温冲进来后,一下子跪到纪慕人床边,见纪慕人睁着眼睛,他激动道:“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纪慕人回头,看了萧岁温一会儿,见眼前这个确确实实是萧岁温,他似乎松了口气,问道:“岁温,这......不是我祖母的屋子吗?”
萧岁温点点头:“是。”
萧岁温低头看了一眼纪慕人的手,发现他手上的伤全都愈合了,只是身上的还带着血,他道:“纪府不知道被谁了施了幻术,我们现在都在幻境之中,哥哥别担心,先去洗个澡,水已经烧好了,我去把药放进去。”
萧岁温说着,猛地起身,撞到了急匆匆冲进来的纪楚衣。
“哎哟......”纪楚衣揉着鼻子,差点骂出声,却见萧岁温眨眼间就从自己身侧冲出去,就好像没这回事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鼻腔一阵凉意,伸手一模,果然鼻血流出来了......
但这几日他已经流了太多血了,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伸手一擦,走到纪慕人床边,见他二哥睁着眼,纪楚衣一下子泪如泉涌,俯身嚷嚷道:“二哥!!!我跟你说,家里发生大事了!爹娘不认识我了,所有人都追着我要杀我,祖母还要我缝衣服才同意救你,二哥你看——”
说着,纪楚衣伸出手,将自己满手的水泡展示给纪慕人,他忽然想起来萧岁温带血的手,又不服气地低下头,缩回了手。
但他还是委屈,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纪楚衣放声哭了出来。
纪慕人非常震惊。
不是震惊纪楚衣哭,而是震惊纪楚衣这幅狼狈的样子。
他一开始都没有认出纪楚衣来,别说纪楚衣是个爱干净又十分在意外形的公子哥了,他从小被大夫人保护的很好,从没磕过碰过,这会不仅像一个叫花子一样脏兮兮的,浑身还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纪慕人鼻尖泛酸,他坐起身,把纪楚衣揽入怀中,道:“没事了,我回来了,楚衣,没事了。”
纪楚衣哭的更大声了。
纪楚衣不记得小时候二哥是不是也这样抱过他,他觉得这个抱无比温暖,仔细一感受,发现是二哥身上的血带着热气,他下巴抵在纪慕人肩头,感受到了那处的伤口,他怕把他二哥弄疼了,于是抬着下巴收着力。
纪慕人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又轻拍着他的背。
纪楚衣闭上眼,嘴里一直道:“对不起,二哥对不起......”
纪慕人其实从来也没有怪过纪楚衣,虽然纪楚衣从小与他作对,长大待他也很刻薄,但纪慕人总觉得冥冥之中总有安排,似乎他这个弟弟不知在哪世轮回中,曾与扶樱有过照面。
他是不是欠下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