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温冲到门前,一眼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纪慕人,他大惊,蹲下身扶着纪慕人的肩膀晃了晃:“哥哥?”
纪慕人没反应,萧岁温低头一看,整个手心都是湿热的血。
他二话不说,推开游桑,将纪慕人抱起来往院中跑。
纪楚衣站起身跟着去,但回头一看,游桑还在门口躺着,他见萧岁温跑远了,想想也就没管门口那个,紧跟着萧岁温去,但没跑两步,他“哎”一声,又跑回去,背起游桑,追上了萧岁温。
纪楚衣跟在后面,发现萧岁温绕了好大一个圈,他低着头背游桑,只盯着萧岁温脚后跟,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路,于是他喘着气问道:“喂,你要把人带去哪?”
萧岁温没有回应,纪楚衣站在原地抬头一看,只见萧岁温面前时不时扑过来几个婢女,这些都是父亲母亲院中的婢女,不知为何各个狂躁彪悍,萧岁温一脚一个轻松把人踢开。
纪楚衣有点震惊了:“你不是说这些人你也对付不了,让我拼命跑,这不是明明可以对付吗!!合着你在玩我?”
萧岁温根本没回头,他好像很生气,每一脚都踢得十分用力,毫不留情。
眼看被踢开的人重新追上来了,纪楚衣吓了一跳,赶紧背上游桑小跑着追过去。
萧岁温一直跑到纪老夫人院中,原本迷茫的婢女们见有人来了,都回头慢慢靠过来,萧岁温四下找着,在屋门前见到了纪老夫人的身影,他跑上前,先将纪慕人抱进屋内,轻放在床上,又出来拉着纪老夫人的肩膀将人提起来,火急火燎道:“你快来救他!!”
纪老夫人慢慢转头,看向萧岁温,又悠悠看向纪慕人:“他是谁?”
“你别管他是谁!去救他!!”萧岁温扯着纪老夫人的衣领,将人往屋内拖。
门前的纪楚衣惊呆了,“喂,你对......”他本想说对他祖母礼貌点,但一想,这里是幻境,里面的都不是真实的人,他也就没吭气,低着头把游桑背进去,放在了另一旁的榻上。
他靠着榻沿滑坐在地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纪老夫人被萧岁温扯到纪慕人身边,看着一身是血的纪慕人,她笑起来:“他要死了,死的好啊,哈哈哈哈。”
这几声笑,苍白无力。
纪楚衣听了,觉得奇怪,他起身跑到萧岁温身边,一手搭在萧岁温肩上,被萧岁温无情的让了一下,他搭了个空,差点摔了。
他倒也没脾气,重新站好,问说:“不对啊,我祖母向来最喜欢的就是我二哥了,怎么会想他死呢。”
萧岁温冷着脸,道:“幻境是现实的反面,现实越爱的人,幻境中越想置他于死地。”
纪楚衣恍然大悟:“啊!怪不得我娘一直念叨着要给我二哥煎药,还喊他喊的这么亲!原来如此!”
转瞬,他又想不通了:“那为什么不带我二哥去我娘那里!?来这里不是白搭吗!”
“你祖母懂医术。”萧岁温道。
“哦......啊?”纪楚衣瞪大眼看着祖母,“我祖母哪会什么医术,你听谁说的,瞎说的吧。”
萧岁温抬眸,见纪老夫人直勾勾盯着纪慕人,好像在回忆什么,但她想不起来。
纪老夫人懂医术这件事整个纪府都不知道。
但萧岁温查过。
雨神当初不是随便选一户人间安置纪慕人的,选择纪府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知道纪老夫人是医药世家,只不过在她父亲那一代出了变故,父母一死,她就被卖了,但她自幼聪慧,十几岁就救过不少人,名声不小。
只是嫁人之后,她就再没有提起过这事。
“你要怎么才肯救他。”萧岁温的口吻不像是在求人,倒像是在逼命。
纪老夫人转过身去,不再看纪慕人,她步履蹒跚朝外走,只说:“要把衣服都缝完了,缝完了才行啊。”
说罢,院中婢女拿来好多布料和针线,就在纪楚衣以为萧岁温要冲过去把祖母再拖回来时,却见萧岁温接过了针线,纪楚衣瞪大眼,道:“你真要缝啊!?”
萧岁温盘腿坐下,捡起布料一看,发现这些都是上好的衣服,但是被人把袖子全都剪下来了,萧岁温将手上的绿色衣裳扔给纪楚衣,又从一堆五花八门的残缺中找了两只袖子一并扔去。
“动作快点。”
纪楚衣呆了呆,看得出来,萧岁温非常着急,既然萧岁温这么做了,一定是这个方法可以救他二哥,于是他从婢女手中接过针线,低头穿好针线,然后把袖子接到衣服缺口上,他眉头一皱,道:“你这粉袖子和绿衣服也不是一对啊?”
他抬起头,看着萧岁温背对他十分认真的身影,心想算了,自己起来去找吧。
纪楚衣站起身,跑到萧岁温跟前,在布料中翻找,好不容易找到“原配”,抬眸却见萧岁温一手拿针,一手拿线,龇牙咧嘴就是穿不进去,那线头像是和他做对,总往两边跑,萧岁温满眼怨气盯着那线,面色逐渐涨红。
纪楚衣嘴角抽了抽,递出自己穿好的针线,道:“穿针这种小事不劳烦您了,给......”
萧岁温伸手,都没看纪楚衣一眼,就拿过他手中的针线,开始缝衣服,猛地一针下去,深深扎进手里,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急切地去扎第二针......
纪楚衣心想,看来神官也不是什么都会的,他叹了口气,坐了回去,他没好意思笑萧岁温,因为他也半斤八两。
两个人坐在地上缝了好几个时辰,天色已经黑的彻底了,纪楚衣腰酸背痛,又困又累,关键是他还很饿,肚子一直咕咕叫。
“安静点!”萧岁温抬头看了看躺着的纪慕人,见他依然面色苍白,他手上的速度又更快了。
纪楚衣也不敢起身去找吃的,只得低头干活,百无聊赖干了许久,他困的不行,身体左摇右晃,终于额头砸在萧岁温背上,萧岁温回头满面怒气,一下子就把他吓清醒了,他往后挪了挪,远离萧岁温,想了想又觉得要是肚子再叫,萧岁温又要骂他了......
于是纪楚衣起身,一次性拿了好些衣服,跑去游桑的榻边,靠着榻沿继续缝。
果不其然,肚子又发出响声,他抬头看了看萧岁温,见萧岁温没反应,看来那边听不见,他才放心地稍微揉了揉肩膀。
不知过去多久,纪楚衣肚子叫声越发响烈,他很想起身去找吃的,祖母这边有单独的小厨房,但又怕耽误了救他二哥,几次三番他都忍了下来。
他缝得头昏眼花,使劲眨眨眼睛,又捡起一件新的开始缝。
就在肚子又一次锣鼓喧天倾诉不满时,身后游桑缓缓睁了眼。
游桑皱着眉头,感觉耳边在打雷,他微微扭头,看见有人靠在旁边伸懒腰,伸完了又扭了扭脖子,然后手一上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游桑手指动了动,想要发声,却没有力气,他的五藏六府被江灭震得太狠,现在还觉得昏沉。
他半睁着眼,看着纪楚衣动来动去,一会儿换一个姿势,挠挠后脑勺,伸伸腿,又甩甩手腕,就是没有回头,游桑不知看了多久,又沉沉地睡去了。
纪楚衣饿了一夜,撑到实在撑不住了,抬起头才发现,破破烂烂的门窗处,熹微渐透,但是衣服还没缝完。
他的手指已经起了水泡,他便将衣袖绕在手指上,这样能减轻疼痛,那头萧岁温忽地站起身,到他跟前捡了他没缝完的衣服,纪楚衣瞧见萧岁温手指血迹斑斑,比他的还惨烈。
纪楚衣就是在那一刻,好像明白了他二哥对于萧岁温来说有多重要。
他张口想问萧岁温“不要紧吧”,忽然又觉得不太合适,那种奇怪的感觉难以形容,他低头闭了嘴,加快速度缝。
天大亮的时候,萧岁温又站起来了,他看着纪楚衣,问道:“做完没?”
纪楚衣放下针线点点头,萧岁温才跑出去找纪老夫人。
纪楚衣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却发现腿麻到几乎失去知觉,他坐在地上敲了好半天腿,见萧岁温又进来了,身后跟着祖母。
但他实在站不起来了,就坐在这边靠着榻沿想休息会儿,这一不小心闭眼就睡着了。
他的头枕在游桑手臂上,游桑慢慢整了眼,扭头看见纪楚衣憔悴的面容,纪楚衣微张着嘴,嘴角还有干了的血迹。
游桑闭上眼,想唤蛊虫,却发现无用,如此一来,自己疗伤是行不同了,他想起身,但听见萧岁温说话,他赶紧闭了眼。
纪老夫人颤颤巍巍到纪慕人床边,身后有婢女提着药箱,老夫人从药箱内拿出不少银针,从把脉到扎针,又用奇怪的银器探了纪慕人的伤口,又掏出瓷瓶,倒了不少粉末,洒在纪慕人伤口上。
萧岁温就站在旁边好好看着。
纪慕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让他触目惊心,萧岁温一直捏这双拳,盯着纪慕人血肉模糊的双手,问纪老夫人:“这些伤多久能好?”
纪老夫人呆滞又阴森森地摇摇头,道:“煎药,吃药,药能救命,也能杀人......”
纪老夫人糊里糊涂说着往屋子外走去,萧岁温给纪慕人盖好被子,跟了出去。
纪老夫人在小厨房翻找着药材,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食物,但药材却很多,萧岁温等了好久,又听老夫人不紧不慢道:“全身是血,得换衣服,得洗干净,污血不除,旧伤难愈。”
萧岁温一听,转身又跑进屋内,他把睡着的纪楚衣晃醒,冲迷迷糊糊的纪楚衣道:“快去烧热水。”
纪楚衣眼睛都没还完全睁开:“啊?我二哥醒了??他要喝水吗?”说完他才觉得自己也口干舌燥,需要喝水。
“洗澡水。”萧岁温把他拎起来,推着他往屋外走,心急地补充道:“照你祖母说的做,才能救你二哥。”
纪楚衣一听赶紧往厨房跑,没跑几步听见萧岁温喊了一声:“你二哥屋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