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呼啦呼啦的开了快一刻钟后,三轮助动车在路边停下了。
见义勇为小姐趴在车把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念叨着“吓死我了——”
她从车筐里翻出个保温杯,一边咕噜噜的灌水,一边活动肩膀。
“感觉一紧张,肌肉都开始酸痛了……”
这声音本身不大,还夹杂着含混的吞咽声,对日语只有lv.1的某人来说,堪比一段电子乱码。
她只能保持着怀抱一袋萝卜的姿态,蹲在后车厢里默默注视对方。
女孩于是迅速回神,对着她笑了一下。
“看样子是没事了。”
见义勇为小姐收起略带后怕的眼神,超级开朗的大声自我介绍:“我叫恭子,最上恭子。”
“……”
慢了几拍后,她才意识到这个重复的句式和略带停顿的语气,其实是个交换名字的暗示。
但是她不太想说那个名字。
本身就是随机出来的,至今没什么真实感,风格不符合她审美就算了,还是惨遭系统坑钱的开端。
而且说实话——
她是真的不太会读。
停顿三秒后,她选择假借掏兜的动作,把摩托车驾驶证拿出来翻开。
“大須……明日香?”
最上恭子小姐发出了个她无法判断对错的读音。
但也无所谓了吧?
她正准备再借着塞兜的动作,把皮夹放回物品栏呢,动作间,口袋里放着的卡纸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是便利店员卡在塑料胸牌后的那张姓名纸。
最上恭子顺手帮她捡起来,好奇道:“这家分店我知道唉,你在那边打工吗?”
她点了点头。
跟陌生人间不必说的太细,何况那个班上的太熬人了,就下午那段心路历程,想细说她也不会。
在自觉恰到好处的停顿了几秒后,她不紧不慢的说:“我,吃东西。”
用词简略,她准备延续之前那个【高大但沉默寡言】的人设。
但这句话歧义其实挺多的——
最上恭子是懵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在解释“我为什么工作呢,为了吃饭啊!”而是在说明自己现在就准备去吃饭。
一点只有自己察觉到的微妙尴尬后,女孩子再次爽朗的笑了起来。
她说:“正好唉~”
说完抬手一指,发出了“噔噔噔”的口头音效,“下个街区就是我打工的店,应该也是附近最好吃的店了,大須要去尝尝吗?”
这段话转到“大須”本人脑袋里,只剩一串连续词汇,类似【街区】【打工】【超美味】什么的。
她意会了一下,能懂。
——反正已经上车了,那蹭车去这位小姐熟悉的店里吃饭也行。
于是她点了点头。
大约又是一刻钟后,助动车在一间传统建筑前停下。
她抱着萝卜袋子抬头,发现牌匾上的字不认识,旁边倒是带了个商标,但画的有点抽象,一半像不倒翁,一半像人脸猫头鹰。
作为一个缺乏常识的人,她完全没意识到:
这里虽然谈不上非常高端,但也是间有一定历史的正经饮食店。
菜单标价会给她一点惊喜震撼的那种。
但好消息是,回来的后半截路上,最上恭子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是她邀请的太草率了。
完全不了解对方的经济状况不说,也没询问过她吃一顿晚餐的预期消费是多少,直接带人去店里,说不定会搞的大家一起尴尬。
所幸,最上恭子很小就在邻居家的温泉旅馆帮忙,厨艺水平中等偏上,是可以把白萝卜转着圈切成花的水平。
她在店里打工的内容,虽然都集中在点餐端盘子上,但偶尔也会在厨房帮忙。
所以,为了防止等下出现什么牵扯到金钱的为难状况,她决定以“帮忙尝尝我的作品”为理由,干脆请客,请对方吃自己做的菜肴好了!
大須明日香小姐全程沉默但配合,搞得最上恭子居然有点感动——
在当前的社会文化下,这就属于是自己作为邀请者的尴尬和不周全,被别人宽容的体恤了。
哪怕这人一直沉默着,那也肯定是温柔的沉默!
温柔沉默的大須明日香:……
她其实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进店后被带到张桌子前坐下,发现没有点菜环节时,她是有慌一下下的,但残存的常识里,貌似有【omakase】还是什么的,吃饭时你只需要搁那坐着,大厨上什么吃什么。
她正在怀疑记忆的真实性呢,最上恭子小姐端菜来了。
啊。
一种“果然啊!”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瞬间丢开那些不重要的细节,兴致勃勃开始尝菜。
虾仁偏甜,韭菜清脆,豆芽没什么味。
但整体上吃着还行。
她这种情况呢,显然就不能算是正经客人了,店里的其他人以为是最上恭子在招待朋友。
于是另外两位服务员小姐姐想休息了时,也挑在这张桌子上坐下。
方便扎堆聊天。
不倒翁屋不是主卖酒水的小食店,这个点很多居酒屋才开业,但这里已经过高峰期了。
老板娘收拾好前台,顺手冲了壶大麦茶来——
她们等下甚至有大概率,会直接在这张桌子上吃员工晚餐。
她:……
她至今还没太搞明白状态,观感类似于吃着吃着,周围就呼啦啦围了一圈人。
但鉴于茶也给了她一杯,果盘上来时还顺手递了她个苹果——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间店的店员,怎么比那个刷海报的大哥还没有边界感?
方位上被围住了,饭没吃完她也不想离席,只好默默的喝了口汤,努力分辨她们在说什么,就当练习日语听力了。
期间顺手打开系统,想看下明天的天气预报。
晴天,26℃。
这是个好兆头。
在钱不多的情况下,明天或是后天,她总还是要找公园睡的,晴天比较省事。
但扫视完整片繁杂的系统页面后,她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此时,占据右侧绝大多数表面积的【历史记录页】,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刷新着。
但和之前只有系统判定的相关内容不同——
当前这个场景,似乎被界定为了“她正在参与一场对话”的关系,基本上是旁边的人说一句话,屏幕上就跟着刷新一句。
虽然依旧是乱码,但系统的乱码她能看懂啊!
往上拉,还有下午打工时的记录,一条条的:
【您对一笔包含XXX,XX,XXXXX产品的订单进行了收银,收入XXXX元,应找零XXX元】。
她:……
有这个功能你不早说!
时间拉回现在。
她紧急补了下课,总算知道了周围的人一直都在聊些什么。
店里的人,一开始在聊晚上的一桌客人,后来以为她是最上恭子老家的朋友,专门来找她玩的,于是就开始聊她。
等最上恭子处理好厨房的卫生过来,又开始解释,说两人只是路上意外遇到的。
在这位小姐眼里,“见义勇为”属于是每个人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并不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提及。
“大須小姐”这里呢,更是打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需要被救——
她的脑回路,类似于【你耽误我打人了】【但看在你是出于好心所以我原谅你了】这种。
所以她居然也毫无波动的看完了这段对话,接着瞄到最新一行,是最上恭子在介绍她的工作。
她:……
她对便利店真的有心理阴影,更不想在接下来的聊天过程里,被问什么工作感受——
卡着恰当的时间点,她缓慢但坚定的说:“只是兼职,我辞职了,之后,找新工作。”
“新工作?”
老板娘端着一盘咸豆腐都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当下“啊呀”了一声道:“说起工作,恭子去做新工作后,我们店里是不是也要另外招人了?”
她心思一动:招人?
“对哦。”
对面一位她没太记住脸的小姐姐,仿佛已经通过刚才的空气闲聊,和她变成了好朋友,十分熟稔的说:
“明日香要来试试吗?你不是正好辞职了?”
她:啊?
虽然有一瞬间产生了类似的念头,但捧场来的也太及时了吧!
又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后,她终于理顺了事件关系:
不倒翁屋是包吃包住的,所以在这里做长期工,最终拿到的钱,只算时薪的话,是没有机动性加班的兼职人员高的。
最上恭子需要大量的活钱,还要外宿,所以哪怕很受老板老板娘的偏爱,也一直只做兼职。
事实上,除了这里,她还有另外两份兼职。
只是最近情况有变,她对钱的需求量更大了,不得不压缩在店里帮忙的时间,再找一份新的兼职来做。
她喝茶,悄悄打量起了最上恭子。
穿着打扮都很朴素,看着不像是为了追求奢侈品踏进消费陷阱的人。
三份兼职排的超满,偶尔还会在不倒翁屋义务帮忙,完全没有在学习——
所以应该也不是为了攒大学的学费。
是家里欠债了吗?
没等她顺着思路往下猜,在女孩子们用词微妙的打趣中,谜底自动揭晓:
最上恭子是个消费观念非常超前的享乐主义者。
她留在店里的联系地址并不是秘密,有人知道那里,说是个安保环境超级好的花园公寓——
外地人来东京闯荡,单人租房的话,二三十平就可以住的很好了,最上恭子只在房租上的花费,就是一般情况下的五倍还多。
她包里有甜品店和洗衣店的会员卡,同时还经常看到她买很贵的香槟酒和水果,本人甚至还追星。
——是富婆all in的那种模式,上个月还为了一版想要的海报,一次性买三十七张唱片轮着抽。
就,挺疯的。
她在一旁默默静听,居然觉得这样也还好。
比起X国全民超前消费导致经济危机,最上恭子只是花钱大手大脚而已,又不是赚不来,喜欢这么过就过呗。
于是她没发表任何意见。
空气在此时不甚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几秒后,打趣的话音继续。
她抬头,发现一开始表现熟稔的小姐姐,不咸不淡的瞟了她一眼,俨然又是陌生人了。
反而是最上恭子捧着茶杯挡住了下半张脸,见她转头,有点感激的笑了一下。
啊。
她再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人如数家珍的提起这些事,是不是想跟她阴阳怪气恭子啊?
她没有附和,就被当做是不赞同,所以当事人感激的对她笑?
再次被动成为了一个沉默但温柔的人呢。
吃完饭,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她现在了解一些前情提要了,遂掏兜,准备多少给恭子付点饭钱。
结果老板娘好意推辞,反而是一直在后厨忙的老板意外出现,接过钱后,突然问她:
“你,不是要面试?”
她:唉?
想确实是想过啦……
但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她因为被动看不清脸,确实是不怎么掩饰表情的,老板是靠什么看出来的,肢体动作吗?
那边厢,老板虽然话少,但该看到该听到的,基本都都知道,别的不说,就这个女孩不附和他人也不置喙他人的行为,就说她性格足够稳重,人品也不错。
于是老板再次问:“不面试吗?”
她立刻说:“面的!”
之前那个熟稔小姐姐“唉”了一声,就很体贴的担忧道:“大須长的这么高大,客人会不习惯吧?”
她:……
她正想说你这人变脸好快!
那边,老板无所谓的摆了下手:“恭子本身就干了帮厨的活,招新人是为了顶班,那她留在后面也是可以的。”
小姐姐吃了个软钉子,低头走了。
她继续面试。
内容不难,帮厨嘛,就是洗菜削皮什么的。
她不确定记忆里自己有没有干过类似的工作,但身体机能很好,控制力优秀,捏着土豆削起来超快,圆滚滚的沾满了水也没手滑,完成后别管老板观感如何,她自己先挺有成就感的笑了一下。
五个土豆后,她成功得到了录取。
最上恭子高高兴兴的说:“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她赶紧说不用了。
本人落地不过一天,身无长物,能拿来冒充行李的,只有一兜子便利店临期产品。
最上恭子小姐看她的眼神顿时更怜惜了——
老板娘原本只计划收拾个小房间给她住,这下也有点怜爱,翻腾了一会儿后,又给她找了些日用品来。
“之后等周末吧,给你预支些薪水,缺什么自己去买。”
她沉静的说:“好的谢谢。”
半小时后,二楼拐角。
这里原本是储物间,但堆的东西并不多,打扫一下后,姑且能当个卧室用。
她埋头擦柜子。
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后,最上恭子抱着被褥咣当一声推开了门。
“大須小姐我来啦~”
她明明出了一头的汗,神色却很快活,动作比大須小姐要麻利的多,两三下就整理出了一张柔软的床铺。
摸索着将枕头放好,最上恭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说起了感谢地话。
她擦着柜子吓了一跳,转头,礼貌的说:“不,该说谢谢的是我。”
见义勇为姑且在【我原谅你】的范畴,现在帮的这些忙,绝对值一句认真的谢谢。
恭子抿了下嘴唇,有点着急的样子,说:“不,是我!”
她心说行吧,是你是你——
讲道理,互相推让本来就很麻烦,她那个lv.1的语言能力,也不支持她在这种委婉用词拉满的情景下,和人进行什么长期对话。
她冷静的决定放过自己,转头继续擦柜子。
结果刚刚有点激烈的气氛,就因为一方适时的沉默,成功平静了下来。
最上恭子也稍微注意了下语气,先抱歉的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起了什么。
大概真的被认定为一个寡言但可靠的人了——
她安静的整理柜子,只是偶尔“嗯”上一声,最上恭子却断断续续的说了很久。
她自动过滤听不懂的碎碎念,很认真的思考:
现在落脚点有了,店家发薪水且包吃包住,但薪水不多,吃的是工作餐,住所还是储物间改的——
考虑到一些稳中求胜的物质需求,她该从哪里接触干走私的门路呢?
社团?
街边混混?
她理想中的状态,应该是很有神秘感的那种灰色中间商,反正再大批量的军.火运送,她也能单枪匹马一次搞定,人设酷炫时髦值还高!
但转念一想,酷炫是酷炫了,但我其实毛都不懂哎?
枪械啊,格斗啊,监控啊,谈价钱啊——
她甚至连语言关都没有过!
感觉比起凭空发梦做这种职业规划,不如多去看两部好莱坞电影,情节特效更攒劲不说,还没什么切实的人身危险。
她默默叹了口气。
相比之下,代购就比较有可操作性了。
只是机票和货款都需要积攒本金,最少……
她歪头想了想,最少也先在这里干满两个月吧?
思路回到看电影上,她寻思着明天去租几部影碟,接着又灵光一闪——
租来的影碟系统能录入吗?
能录我是不是就等于有个全息屏可以看了?
回神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作为捧哏“嗯”过多少声了,只听到恭子大声表示:“谢谢你大須,我会努力坚持下去的!”
她:……
莫名其妙的你要坚持什么?
她倒也不着急,反手打开了自动刷新中的历史记录。
刚才那段依旧被默认为了一段对话,记录页多了许多行乱码,但精神共鸣一秒速度。
她的表情在某个刹那后,微妙的纠结了起来。
交浅言深并不是什么好征兆,但这位恭子小姐呢,可能是真的压力久了,也可能是真的被触动到了,感慨之下,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她有男朋友。
就,不知道这为什么能算是个秘密,这边脱单是犯法吗?
还好这姑娘基本的警惕心还在,没再往下细说男朋友是谁——
但她也说了,现在维持的那个住所,对公寓安保的要求,还有特意订购的低糖甜点什么的,都是为了男朋友的才做的。
除此之外,最上恭子其实还给男朋友买过乐器。
她:……
她原本觉得做牛做马也还好,世界上多的是女人洗衣做饭还要赚钱养家,最起码追星这个爱好是她自己的——
有爱好,那“最上恭子”这个人,最起码没有被生活完全埋没掉。
结果一听,刚来东京时,有花钱给男朋友买乐器,对方找到工作后就不需要了。
她忍不住思索:你男朋友找的这个工作,不会是去当歌手了吧?
虽然【我是XX顶流的圈外素人女友】,倒也确实能算是个秘密了……
但这种情况下,你追的星是爱豆还是男朋友?
是真的自己的爱好,还是为爱奉献义务打投?
被pua了吗?
但是,她不算隐晦的打量了一下女孩子:
整个人阳光开朗的,完全可以稳定输出正面情绪,也没有什么神经质或精神紧张的趋向。
不像是pua了啊……
最上恭子敏锐的哆嗦了一下:“大須?”
大須摇摇头,有那么一瞬间,想法是:什么玩意儿,恋爱脑?
不确定再看一眼。
真的是恋爱脑!
大家萍水相逢一场,我呸一口再走吧。
但脑内流程走到“呸一口”前,她及时打住了——
这个思维惯性,是上辈子留下来的吧?
仔细想想现在,你真的讨厌恋爱脑吗?
她没当过,不确定。
但如果有个人,肯帮她付高级公寓的房租,洗衣服做饭,还会额外买甜品水果,睡前提供香槟,而且绝对不会在外面提起这段关系,保证不给她带来一点点的舆论社交压力……
她微妙的沉默了。
感觉自己不讨厌恋爱脑,讨厌的只是恋爱脑的恋爱对象不是自己。
突然就没有立场对人家指点江山了呢(笑)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大須明日香小姐很平淡的对最上恭子说:
“你高兴就好。”
一个给人留下了沉默印象的人,话语总会显得相对珍贵,此时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仿佛给少女注入了什么全新的动力。
最上恭子笑容满满——
【啊,又有信心继续赚钱支持X君了呢】的这种。
然后飞速推门跑走,一边跑,一边说:“我去给你取几件衣服!”
她:……
总觉得好像无意识作孽了呢。
第二天睡醒,天蒙蒙亮,她开始干活。
不倒翁屋不算是那种高端的日式料亭,没有严格的熟客制度,也不会限定名气的传播范围。
换句话说,这不是个吃品牌溢价,只接少量客人就能维系运营的店。
再直白点说——
这店需要备的菜超多!
她早晨起来,换工作服,然后就开始端盆接水。
刷完了土豆刷萝卜,刷完萝卜刷洋葱,刷完洋葱刷西红柿。
完后这些还都要切。
讲道理,处理完大筐的白萝卜后,那个味道刺激的她觉得手已经不能要了。
但怎么说呢。
这些工作对她来说意外的很简单。
虽然机械性重复,虽然超多超繁重,但她的身体机能本来也挺不讲道理的——
昨天公园打群架上头,激情踹人十分钟,结果喘气频率都没变半点。
今天一样的。
切完三根萝卜后,她就形成了微妙但完善的肌肉记忆,手一摸就能判断出根茎的软硬,下刀时自然知道该用几分力,依据重量判断大小,只听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知道下一刀怎么样才更省力。
莫名的还有点上瘾。
想想解压频道——
那些主播用同样的动作捏一天史莱姆,切一天的肥皂,应该也是一个性质?
等切完了菜,她还要洗碗。
哪怕菜式本身清淡,餐具油腻感不重,但是洗碗使人血压升高。
最上恭子是晚高峰前一刻钟到店的,到了就开始干活,关店后还无偿留下来帮忙洗碗,省了她好大一波事。
夜里躺在铺盖上,她都忍不住想要感叹一句:真是个好姑娘啊……
此时,楼下传来锁门的声音,是好姑娘要离开了,并且因为找到了新的兼职,明后两天她都不会再来。
想想那些碗,她有点恹恹的拍了下枕头。
祈求老天送我个恋爱脑的女朋……
不对。
她思路一顿:我这个性别,应该是找男朋友吧?
但是当前社交环境狭小,也没什么相遇的渠道,而且恋爱脑分很多种的——
贸贸然选到一个会黑化的,被柴刀砍死了怎么办?
原地做完一通排除法后,居然只有当范例的最上恭子小姐,于她而言是最合适的。
尴尬而意味深长的沉默五秒后,她默默双手合十:
许愿最上恭子明天爱上我!
第二天,面对一筐新的萝卜。
她:愿许草率了。
明明先想了“她明后两天都不来”,那再许愿让她爱上我有什么用?
她是能在打工的地方改排班,然后不远万里的跑来帮我切菜吗?
失去最初的新奇感后,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变得有点难熬。
不倒翁屋正在准备应季菜单的变更,夏天了嘛,所以在切菜之外,她还需要扒大量的毛豆。
到晚上睡觉时,感觉整个人都带着淡淡的盐水味。
第三天。
在毛豆之外,需要剥的又多了花生。
她原本看着那些筐筐里的坚果,就感觉指甲已经在发疼了,但真做起来时,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基本就是手上重复动作,然后眼前展开个系统屏幕,播放的事昨晚录制的综艺节目。
这里面她谁都不认识,也get不到梗,她倒是想录电影来着,但遥控器归老板娘管,她只能碰到什么录什么。
现在也就放出来做个背景音,当适应语言环境了。
第四天——
一模一样的起床时间,一模一样繁重但无聊的工作。
不同的是,今早最上恭子来了。
她是在开餐前出现的,还专门带了一客布丁来送给她吃。
“这是我自己做的。”
恋爱脑恭子小姐声调雀跃的小声逼逼,说她男朋友原本很喜欢吃某个牌子的便利店补丁。
“但那个好像只在我们老家卖,来东京以后,就很少能见到。”
最近男朋友心情不好,好像是工作上不顺利吧,她就想自己试着还原一下那个口味。
“应该已经有八成像了吧……”
女孩子说着低头,开朗的眉眼间,露出了一些少女的患得患失:“希望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她:……
她含着化掉的焦糖浆,再次默默祈祷:希望最上恭子明天爱上我!
问:愿望实现了吗?
答:并没有。
下午时分,她男朋友的经纪人要来取东西,恭子除了准备好的布丁外,还借用厨房,另做了一份简易的轻食便当。
除了吃的,还有她早晨从公寓打包出来的衣服、乐谱盒子、X君用习惯了的枕头和茶杯垫等等。
东西还不少。
经纪人是四点左右来的,来后打了个电话。
对方完全没有露面的意思,只在后面巷口的车上等着,最上恭子要是一个人运送这些东西,要最少要来回跑两趟。
她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叹气,上来帮忙。
恭子下意识避了一下,想说不用了,但又想起来大須小姐已经知道她男朋友是明星了——
于是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一下,开心的接受了帮助。
路程还挺绕的。
她全程跟在后面,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搬运机器,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这个经纪人也挺微妙的。
讲道理,可以自己不露面打发经纪人来取生活用品,说明这个男的已经混的不错了,不是被“管”的那种,而是“雇主”。
但经纪人的态度,却好像最上恭子不是她雇主的圈外女友,而是个就应该提前等在这里,随时准备进行装车服务的助理。
直到她们关好后备箱,准备离开了,前面的车窗才慢慢降下来。
她这时才算是看清了经纪人的脸——
那是一位妆容精致的长发女性。
然而她肯露面,也不是为了跟最上恭子说句谢谢再见什么的,而是意外的看向她,略显突兀的问:
“你有没有兴趣当模特啊?”
她:……
啊?
经纪人小姐很熟练的笑了一下:“不是骗人的哦,我觉得你很适合干这一行。”
她拉下墨镜仔细打量。
日本的模特,大多是平面模特,重点是要长的可爱,氛围感亲切,身高从150~165都有,还有一大堆的偶像来兼职。
但在真正时装周的t台上,175的模特,也只能算是合格罢了——
米兰某些秀场的模特,准入线就要180厘米。
眼前这个女孩,身高绝对是够的,肢体还异常优美,意外的事,她本人存在感很弱。
这种特性蛮奇妙的,但正好契合了模特作为展示者、衣架子,盛放珠宝的盒子的属性。
至于脸……
经纪人把墨镜推回去,是发型的问题吧,感觉只能看到下颌线和一点面中,想象不出什么长相。
不过无所谓——
高定秀场上,模特的脸也只是承载妆面的调色盘,涂上厚厚的妆品后,基本也看不到什么细节。
“喏,看看吧。”
她这样想着,反手递了本宣传册过来。
“我们公司推的人还都蛮火的,就算是新人,也能得到大量机会,”说着又递了张名片,“有兴趣可以试着联络我。”
说完摇上车窗,依旧没有跟恭子说句“再见”。
她拿着册子原本想扔的,突然灵光闪过,想了想,将其揣进了衣兜里。
晚上休息时,店里的四位员工洗漱要排队,她洗的早,站在走廊窗边等头发干,思索间拿出名片,若有所思的盯着看。
之前那位熟稔小姐姐——
她似乎是对最上恭子有点意见,所以格外的刻意的想拉拢她这个“恭子的朋友”,一有机会,就会表现的善意又热情。
这会儿她也洗完了澡,就主动凑上来。
“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探头看了看:“名片?是星探……不,这是经纪人的名片?!”
她“嗯”了一声,看似合群的配合着谈话,实则脑子里想的是:
公司的名字知道了,经纪人的名字也知道了,又确定了职业是歌手——
那感觉只要上网一搜,就能扒出恭子的那个狗比男朋友是谁了哎?
不,等等。
她瞥到身边小姐姐的发顶:最上恭子本身追星不是秘密,只是没说那是她男朋友而已——
她猜来猜去的是有什么思维盲区吗?
感觉随便找个人问问她上次那三十多张专辑都买的是谁的歌,立刻就能知道狗比的名字了啊!
旁边,小姐姐虽然阴阳怪气,但也有点好心在,翻看着事务所内给内部人士的宣传手册,一边小声的“哇”,一边问:“他们是要签你当模特吗?”
她又“嗯”了一声。
怎么说呢。
高大动作却不笨拙,沉默但不是不会说话,是真的很容易自带一种可靠且郑重的感觉。
早到之前的蜂乐优女士,近到四天前的最上恭子,都是这种刻板印象的受害者——
因为对方表现的太郑重太认真了,所以我也不能擅自糊弄她。
这种感觉。
现在这位小姐姐,同样也被这个形象干扰了,就觉得大須是很认真在考虑要做这个工作。
她思索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这种事情大都是骗人的。”
“星探签人都是遍地撒网的,我听说还有事务所会专门签人后冷藏,就等着你受不了了想解约,好赚上一笔违约金。”
“大須你才来东京,可能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一定要慎重考虑才好!”
她脑子里想着另外的事情,再次敷衍的“嗯”了一声。
又是一夜盐水味,睡醒,她继续扒毛豆。
习惯成自然后,机械性运动的无聊,也就只是无聊罢了,累不到她,也没有心理压力。
她寻思着可以先做三个月,多攒一点本金。
三个月后,她准备去干代购。
托工作的福,虽然社交圈狭窄,但生活的小事可以帮她补充大量的常识。
她看了几天的综艺节目,意识到当前溢价最高的产品,其实并不是美妆和电子——
毕竟官方正价摆在那里呢,大公司本身也有跨国铺货的渠道,松下东芝任天堂,基本卖的满亚洲都是。
真正价格随心所欲的产品,其实是明星周边!
她筛选了一下目标,重点放在那些是真的挺火,但又没火到破圈的艺人身上。
这种呢,在外国会有粉丝感兴趣,但数量上,又不值得事务所专门开发地区业务——
考虑到专辑一张的在3500左右,外买要加邮税费,溢价到5000。
如果她能事先沟通好买主,买了东西后塞物品栏坐飞机过去,通过国内邮递,那等于说税费没有,邮费还打骨折。
算下来一张净赚1400。
考虑到手上还有张面试名片,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借着参观公司的名义(最好能参加个短期培训什么的)——
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搞些带签名、甚至是独家签名的款,直接溢价三到五倍去卖!
只要能组起一个200人的粉丝群,她飞一趟就可以挣来半个月的薪水了!
如果真的搞出个800人起步,1000人封顶的大群,那她干一天就可以躺一个月!
这个设想本身是美好的,但可操作性还需要考虑,导致她时常拿出经纪人的名片陷入沉思。
这个行为,果断让除了熟稔小姐姐外的另外两个人,也以为她在犹豫要当明星。
就免不了私底下窃窃私语。
这天也是巧了,她们的窃窃私语,正好被老板听见了,吓了两人一跳。
老板表情严肃,皱眉:“大須要当模特?”
小姐姐说对的:“事务所的经纪人给了她名片——”
她从上次开始,隐隐意识到说别人的小话会让老板不喜欢,下意识就想转移这份怒火。
顿了顿后,补充道:“大須都考虑好几天了,可能是想辞职了吧。”
老板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沉声问:“大須在哪。”
小姐姐一瞬间以为大須要挨打了——
她指了下后院,越看老板的背影越心虚,转身去前头找老板娘了。
这边,老板很快穿过院子,看到大須明日香已经处理好了食材,正坐在小凳子上盯着一张名片发呆。
老板沉吟了一下,上前。
“你想去做那样的工作吗?”
她正在疯狂算账,准备隔天放假找个网吧,搜搜这个事务所能薅羊毛的艺人都有谁——
听到声音后猛一回神,发现:啊,是我们沉默寡言的老板!
和她不同,老板是真·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甚至不往前面去。
她下意识先点了下头算作是问好。
精神扫过系统记录,发现老板是在问话——
当模特肯定是不会的,但她开口回答前,又忍不住思索这里是该说敬语了吧?
就这么一沉默的功夫,老板突然叹了口气。
他说:“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她:……
她:就是说——唉?
这一刻的震惊,大概不看脸也感觉的到,于是老板并没有再端什么姿态,就很平和的告诉她:“我已经观察你好几天了,你的天赋很好。”
他嘴角的肌肉绷了一下,强调:“是真的,非常的好。”
这并非谎言。
第一天大須切萝卜时,老板就从后面路过了一次。
哆,哆,哆。
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人影,但只听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就好像听了一首乐曲。
老板本人厨艺不错,但其实天赋有限,从年轻学厨艺时开始,他最大的武器,就只是严谨和认真罢了。
于是在那一瞬间,像是有大风突然刮过耳畔一样——
老板的感想,用比较本土化的说法来讲,就是:
【想要尽我所能,让这份才能落地开花。】
但才能之外还要看品性。
于是他后面又追加了额外的工作,发现大須的耐性也很好,不偷懒不抱怨,和他印象里一样,是个稳重而不随波逐流的人。
“所以,”他收回思绪,郑重的重新询问了一遍,“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她:……
她其实还是没太能反应过来——
所幸在场面尬住前,小姐姐拉着老板娘来了。
老板娘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对员工一向是能帮就帮还很宽容,但她同样知道丈夫有多严厉。
结果刚走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当时就是一愣。
传统菜肴注重切工,三米长的大鱼都要自己动手杀,就算有助手,助手也就递个刀子。
结果——
“你要收个女孩子?”
老板听罢摇了摇头,“无所谓的,技艺的事情不分男女。”
他依旧注视着眼前沉默的女孩,他不希望好好的天赋被埋没,但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更憧憬去当大明星。
此时突然提出收徒,不是冲动或是先下手为强,而是希望她多个选择后,能考虑的周全一点——
最起码,不要因为“没有前进的路所以搏一搏吧”这样的原因,而投身演艺圈,最终辜负自己。
她:……
不论是原本残存的认知,还是这几天补起来的常识,她都知道:
在这个国家,弟子是很严肃的社会关系。
老板老板娘没有孩子,意味着她只要侍奉到人死,就能在继承技艺的同时,继承下这间店。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很草率,但她只要点一下头,立刻就能从短期聘用工,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少东家”了。
她:啊这……
想想世界是异世界,周围的人都是陌生人,金手指还是废的——
她这一点头,就等于无障碍完成了阶级跨越,还是速通模式。
但代价有点大了吧?
做弟子,显然不能领薪水了,拿的是类似于长辈发的家用零花钱那种。
除了需要更加努力的工作外,还要用剩下的时间努力吃小灶学习技艺,然后花心思侍奉老师和师母——
考虑到日本这边对年功序列前辈后辈的病态在意,真就是戏文里的孝子贤孙怎么浮夸着来,她这里就要日复一日的模仿着做。
想想都累。
十几二十年后,老板老板娘死掉,她继承产业后,倒是可以直接卖掉,换来一大笔的现钱后原地退休,但是大概率会被骂忘恩负义——
日本是存在社会性死亡的,这么搞,会有非常麻烦的舆情风险。
说实话,她惊喜了一下后,是真的不太想答应。
但她的思路不等于别人的思路。
这个事你搁在场谁眼里,都属于是天降馅饼,然后意外砸中了一个哑巴。
她不回答,场面就慢慢尴尬了起来。
小姐姐原本缩在老板娘身后,可能是告密心虚不太敢看她吧,现在找到机会补偿了,立刻不自觉的增强了语气,大声跟她爆料:“当模特都是骗你的!”
“宣传册上那个很火的新人藤堂静,本身就是财阀家的女儿——”
“她的资源都是自带的,那个经纪人用她跟你举例子,绝对是在画饼,真要去了落差会很大的!”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很好的人,你不要丢了西瓜去捡芝麻啊大須!”
上次说错时间了,我是要等换榜后更新的……
此时时间线是《Skip Beat》开场前半年,《花样男子》开场前两年。
以及,女主虽然花但不会丑的,我写了啊,是“艳丽吊诡的美貌怪东西”,玛丽苏文写丑女是什么奇葩诉求啊,这里没有的,以及,并不会正经画漫画,文案写了啊,她只会“照着描”。
最后惯例求个留言,下一章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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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赐一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