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门外,人群熙来攘往,进出的马车、牛车众多,络绎不绝。
卫兵验过仆从递上去的过所,又随意检查了一下随行的包裹,便放行了。
纤手轻挑竹帘,徐若依瞥见城门槐树下停了一辆马车,被绿荫遮蔽,并不引人注意,车壁上面绘制有司马家的家族徽记。
有三三两两的健仆在城门处晃悠,或蹲在墙角,或斜倚槐树,或低头看水缸,或动作散漫,眼睛却紧紧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尤其是低着头走路的女郎。
竹帘被缓缓放下。
徐若依知道暂时是不能送雪莲出城了,徐家暂时是她最安全的藏身之地。
“娘子在看什么呢?”春桃好奇问道。
徐若依回神:“没,没什么。”
春桃心下有些疑惑,但是也并没有问出口。
娘子今日突然说要和她一同回村,夫人自是不肯,后娘子又搬出赵大儒的话来,一饭千金,她实在放心不下那个小姑娘,又许诺明日一早便归,夫人又添了数十名护卫,叮嘱了半个时辰这才放行。
可是娘子为何今早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怎么了?”徐若依看向小桃,为何一直盯着她呢?是病还没有好全吗?
小桃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应该不妨事了。”说完,眉眼间浮上忧愁之色:“若不是这档子事,我定好好带娘子游一游我们村附近的景色。”
徐若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日后有的是时间。”
…
“娘子,这边就快到我们村的地界了。”
乡村四月闲人少,正是到了插秧的时节。
徐若依掀帘一看,田间却只有星点人影正在忙农活,远处老翁拄着拐杖下了田,许是因为村中出力气的青干如今在牢狱之中的缘故。
山间原野,一碧万顷,流水倒映着天光,白茫茫一片。春桃听见了熟悉的子规鸟的鸣叫,似是催人农忙。
可惜农人已不在。
“娘子,到了。”春桃扶着娘子下了马车。
当徐若依看见村口的那座古井时,她的睫毛猛地一颤,随后又僵硬的挪开视线:“你家在哪里呢?”
春桃笑着指了指村东头的那间茅草房:“那就是我姑母家。”
等到了近前,徐若依仰头望着这茅草房外高高的土墙,木门上还贴着十字交叉的红纸条,红纸已经有些褪色了。
“我们乡下人说佛生四月八,毛虫不回家。浴佛节的时候,只要家家户户贴上这个纸条,就能将一年的害虫赶出家门,今年全家平安康乐。”
徐若依点点头,她往旁边看去,便看见屋旁边有条随意搭设的木板路,窄窄的板桥曲曲折折,通向村外的山路。
“姑母,姑母,我回来了,是小桃,姑母快开门。”春桃拍了拍门。
门内只穿来了几声狗吠。
春桃贴着门听了一会,又使劲了些拍门,大声道:“姑母,是我,是小桃,快开门呀。”
没过一会,门打开了,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和两个圆乎乎的双髻。
“桃子姐姐?”小雀看见是桃子姐姐回来了,身后还跟了那位仙女一样的贵人和一大帮子人,连忙把门打开了。
徐若依正欲进门,想了想回头道:“你们在门口等我就行。”
“奴晓得了。”为首的护卫低头应道。
一行人进了家门,小雀在前面引路,一只小黄狗蹿了出来,见春桃是熟悉的面孔,便只冲着徐若依吠叫,小雀连忙弯腰把小黄抱到了怀里。
“贵人莫怕,它不咬人的。”小雀怯怯道。
徐若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多谢你了。”
“小雀,我姑母呢?怎的不见她出来?”春桃一边往里屋走去一边疑惑道。
“柳阿婆自从…那日官兵冲进村里抓人,抓走桃子姐姐你的两位表哥后,便病的卧床不起了。”
小雀说的泪眼汪汪的,豆大的眼泪滴落在她的手上,小黄狗凑近舔了舔。
“姑母”春桃急了,连忙冲进里屋,果然见到里屋的寝床上躺着一个人。
徐若依静静的站在正堂内,并没有进厢房,正堂内只剩下小雀和徐若依两个人。
“贵人,我,我去给您倒水。”小雀急忙放下手里的小黄,结果刚放到地上,小黄又开始冲着贵人吠叫了起来,她只得又弯腰抱了起来。
“不必了,我来的路上喝过了。”徐若依温柔笑道,她知道小姑娘有些怕她。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父亲送我的芍药我很喜欢,颜色很特别,我已精心养着了,这次特意来谢谢你。你手上上次摘槐花的伤都好全了吗?药膏可有用?”
小雀眼眶通红,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连忙高高举起小黄,挡在自己的面前,哽咽道:
“多谢贵人赐药,我的手已经没事了,我阿爹若是知道贵人您喜欢那盆花,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仙女贵人的话语轻轻柔柔的,那样的软,那样的轻,好像画上的菩萨那样温柔慈悲。
可是她现在也知道了,贵人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她不敢失态,阿爹阿兄已经被抓走了,如果她也走了,就没人照看阿婆和阿爹的花了。
那夜被冲进来的官兵踩碎了土盆,瓦片泥土花叶混成一片,一地狼藉,她一个人跪在地上收拾到了天明。
她不敢惹贵人生气,她怕死,她不想死,她要好好的等阿爹和阿兄回来,他们答应干完寺里的活计后要给她买饴糖吃。
她会等到的。
徐若依看见小姑娘的样子,只轻轻叹了一声,不再问其他的话了。
“你也去陪小桃说话吧,不必立在这里了。”徐若依轻声道。
小桃正要告退,忽然听到贵人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我是想问……嗯,近日村口可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人吗?”贵人又补充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小雀低头想了想,答道:“前几天似乎有人在我们村口转来转去左右张望,发现后,被里正用拐杖给赶走了。”
“知道了,你进去吧。”徐若依轻声道,看着小女娃抱着小黄狗进了厢房内。
她看向门外天色,已经申时了。徐若依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藏着她的匕首,是阿兄之前送给她的,上面还缀满了精美的宝石。
她抚触上自己心口,跳的有些快,希望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场永远不会实现的噩梦。
一切只是一场虚惊。
她想了想,又去门口护卫那里交代了几句,厢房内隐隐传来哭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阵阵凉风刮过,夕阳照射着溪边细草,湿气升腾了起来。
徐若依立在屋檐下,静静的欣赏着山野晚霞的美景。
极远处,漆黑一片的山野里似乎亮起了红光,点点火光连成一片,几乎照亮了整片山林。
“那是什么?”一个护卫骇道。
“估计一帮子流民。”为首的护卫握紧刀柄,刚才小主子已经叫人去寻楚山的县令了,说是兄长托话给她,有事要问赵县令,估计一会就到。
他眯眼数了数火把的数量,竟有五十人之数。
火光越来越近,徐若依看清了火光后面的人,一帮杀气腾腾的匪徒,手里还握着长刀。
离近了,一个流民看到了对面整齐有素的护卫,不由得一愣,看向自己的老大:“老大,这帮人哪里来的?”上次六子来探路,不是说这个村只剩些老弱妇孺吗?
流民头子“唰”的一下拔出来腰间的砍刀,明晃晃的刀身照亮了他满脸横肉的脸:“管他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算是皇帝的侄子,贵妃的表妹,今日谁只要拦了老子的财路,都要给我死在这里。”
徐若依被一帮护卫保护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她觉得自己腿肚子有些发软,可是一想到梦中尸体遍地的惨状,她贝齿紧咬嘴唇,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高声道:“官府一会就到,我劝你们三思,若改道回去,此事自然不会再追究。”
那个流民又看向自己的老大:“老大,今日人这么多,对方又带着刀,不如……”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咔嚓”一声,一个头颅落地,在地上滚了数十圈,滚到了对面。
流民头子眼睛猩红,高高举起沾满鲜血的长刀,高喊道:“谁再听对面这个小娘匹的话,就是这个下场!杀过去,有的是粮食和布匹!等绑了这个多舌的女人,到时候咱们还能换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徐若依脑子嗡的一声作响,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看了一眼紧紧关闭的木门,她害怕的发抖,可是她看过兵书,她知道如果她此刻躲进门内,他们必不能赢。
流民头子看准时机,将手中的长刀挥舞三下,大喝一声:“杀!”
这帮流民如恶狼扑食一般涌了上来。
“嗖—嗖—”
身后数十支羽箭齐发,似闪电般划过夜空,箭失如暴雨雨点般密集而下,矢无虚发,一片血雾弥漫开来。
徐家护卫对面的流民纷纷倒地,溅起一地尘土。
在血腥和尘烟混合的飘尘中,徐若依转身回头望去,面上仍挂着惊惧之中无声流下的一滴泪。
为首的男人立于马上,从漫天尘烟中走了出来,手中的弓箭铮鸣,仍带着蓄势待发的杀意。
茫茫众人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落下来的泪。
若依:无助害怕落泪但是握紧我的小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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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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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