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镇是距离京城近千里的镇子,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官员也就成了名义上的父母官。
卧龙镇一带盗匪猖獗,当地的县官自是不敢招惹,把脑袋一缩成了不会吱声的王八。这就苦了卧龙山附近的百姓,有苦难言,有冤无处诉。
短短几年,卧龙镇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县令一看赋税交不上这才知道着急了。
朱皇一看奏折,那是又气又怒,将龙凤洲的县丞骂的是狗血淋头。
十几年来三国交战,百姓本就过得艰难,如今还有了匪患。莫说是休养生息,只怕还会引起民愤暴动。
斐青岩本意请旨剿匪,却被李时安拦住,剿匪一事也就落在了李时安的手中。
斐青岩没想到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将剿匪的事交给李清漪之后,独自一人跑到清平县去了。
“斐叔,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阿兄哪有这么胡闹。”
李清漪不乐意了,绷起脸瓮声瓮气地说着。斐云景也在一旁应和着,反驳起斐青岩的话。
“就是啊,玉郎可是与我们一同剿匪的。那匪首,叫黑龙的那厮,便是玉郎斩杀的。”
“阿兄才不是那种为了私事而将公事抛之脑后之人,父仇我们一刻也不敢忘,却也不会将百姓的安危置之不理。”
李清漪斩钉截铁地说着,看了看站在窗口的背影,少女抑制住心中的闷痛喃喃说道。
“倘若真是那样,我们又有何面目去见父亲?”
李时安看着院中发芽的海棠,眼神有些恍惚。
十年前,父亲便是为了百姓自戕而亡。
那时,已是深秋。
父亲就像是那枯叶一般坠落,重重地落在泥地里,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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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洛姝从前从未敢奢望有朝一日可以踏足京城,自从五日前李时安告诉她要带她到京城去,她便一直激动地夜不能寐。
这可是京城啊,父亲当年梦寐以求的去处。
只可惜,父亲穷极一生也只是一个秀才,无缘踏足京城。
对上男子冰冷的视线,桃洛姝下意识嘴角微勾,果不其然又是一声冷哼。脸上的笑意不减,桃洛姝收回视线将窗帘放下。
“怎么了?”
看书的李时安抬头看向转过来的少女,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以为是赶路疲累,便柔声说道。
“可是累了?很快就到了。”
桃洛姝浅笑着摇头,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玉牌。
这块玉牌竟被李清漪发现,也是因此她才找到了桃源村。李清漪将玉牌还给了李时安,不过,李时安又将玉牌交给了她。
『这玉牌既送给了你,哪有反悔之理?』
送上门的好东西哪有不要之理?
桃洛姝假意推脱了几下,勉强地收下。
也正是从那天起,那斐云景便与她处处不睦。不是故意将干粮拿走一部分,就是冲她翻着白眼。
桃洛姝厌恶对她无礼的人,却因为不想让李家兄妹觉得她心眼小,这才次次忍耐。
这下到了京城,总算可以摆脱那烦人的男子了。如此想着,桃洛姝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低落的模样。
女子心细,李清漪也注意到了斐云景与桃洛姝之间的不对付。
准确来说,是斐云景单方面地找麻烦。几日相处下来,李清漪对这个纤弱的少女越发喜欢。
她温和有礼,行动间也如纤弱的柳条。
李清漪自小习武,鲜少接触过同龄的姑娘,除了那位刁蛮任性的三公主,她从未与女子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尤其是她从阿兄那里得知了桃洛姝的身世,心中更添怜惜。
况且她本就比桃洛姝大两岁,这几日更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两人同吃同睡,关系自是越发地好了。
李清漪拉着缰绳往前行至斐云景身侧,男子微微侧脸,不解她过来作甚。
两人也是青梅竹马,虽无血缘,却也情同兄妹。李清漪也不想惹他生气,轻咳了几声委婉地说道。
“姝儿她......”
“打住,你要是为了她来教训我,我奉劝你还是免开尊口吧。”
李清漪一噎,摸了摸鼻尖小声问道。
“那你究竟是为何不喜欢姝儿?”
“奇了,我为何要喜欢她?”
斐云景嘿了一声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他最不喜欢装模作样的小人。
尤其是那种看似柔弱,却心如蛇蝎的女人。
眼瞳中闪过暗芒,快得让看着他的少女没有发现。
“就算不喜欢,也没有必要与她为难不是?哎,你可是男子汉诶,怎么还跟小姑娘使性子?”
“要是让你手下的兵看到,我看你日后还怎么在他们面前摆架子。”
斐云景轻哼了一声,不甚在意地瞥了眼后面的马车。
“你不说谁知道?再说了,我哪有空和她一般见识?日后我不理她便是。”
见他松口,李清漪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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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
远远便看到李时安一行,走近后月夕笑着福了福身。
“夕姑姑,娘休息了吗?”
此时已是未时三刻,这几年李母都习惯在午后小睡一会儿。月夕笑着摇头,领着几人往内室走。
“夫人收到小姐的信之后便激动地一宿没睡,晌午的时候小憩了半个时辰,这会子正在看书呢。”
听到脚步声,乔温言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李时安。
“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李时安疾步走到榻前,半跪在地面握着母亲的手腕告罪。
看着妇人消瘦的身形,李时安心中越发自责。
这次去剿匪他没有告知母亲自己的真实目的,本以为最多半月就能回,不成想却出了意外。
料想这半个月以来母亲定是牵挂至极,李时安便自责极了。
乔温言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鬓发,不停地呢喃着。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娘。”
桃洛姝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有人关心惦念,可以埋头在母亲怀里撒娇发痴。
少女无声落泪的模样落入李清漪眼中,心中怜惜之情更甚。伸手握住少女微抖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炙热的温度让桃洛姝指尖一颤,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多谢阿姊,是姝儿失态了。”
细弱的声音压低,像是害怕打扰到不远处的母子。
李清漪眉眼越发柔和,微笑着摇了摇头。思念之情,她明白。
斐云景眼中闪过探究,随后便移开视线。
那边的李时安后知后觉地闪过羞涩,下意识地看向桃洛姝,却见她低头擦着眼角的泪水,迅速站起身轻咳了几声说道。
“娘,这位便是桃姑娘,儿子正是得她相救。”
乔温言这才注意到李清漪身边的少女,见她身形纤弱,眼眶泛红,更添柔弱之态。
她在李清漪的信中已经知晓这桃洛姝是位柔弱、惹人怜爱的姑娘,此刻一见,竟远胜于李清漪的描述。
眼瞳中闪过探究,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伸手招了招。
“这位就是桃姑娘?果然如桃花般娇嫩,这姓倒是相衬。”
“诶呦,这眼睛怎的红了?可是玉郎欺负了你?莫怕,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说着便拉着少女的手坐在身边,绷起脸瞪了瞪面露关切的李时安。
桃洛姝脸颊一红,她已经擦干了眼泪,还是被发现了。
“夫人说笑了,少将军是大丈夫,又怎会与我一个小女子为难?”
“是,是姝儿看到夫人与少将军母子情深,不由得触景生情,想起娘亲了,让夫人见笑了。”
少女眼眸澄澈,带着思念和悲伤。
乔温言眼眸微动,脸上的柔和多了几分真实。想起少女幼年失孤,心中多了几分怜悯,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来你一定过得很艰难。”
桃洛姝眼眶一红,泪意更甚。微笑着摇了摇头,压下喉间的哽咽说道。
“村里的人都很照顾我,姝儿过得很好。”
乔温言眼中闪着怜惜,这乱世中,谁又能帮她多少?
看她这副瘦弱的模样,怎么像及笄的孩子?
不过,知道感恩,应当不是什么坏人。这般想着,乔温言心中的怀疑渐退。
“好孩子,倘若你不嫌弃,不若认我做干娘,从今以后便在这儿住下可好?”
桃洛姝一呆,没想到乔温言竟欲收她做义女?!
只是脸上的笑还未绽开,便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厉喝。
“不可!!!”
乔温言眼眸一闪,似笑非笑地看向紧张的李时安。
对上母亲的视线,李时安心中闪过心虚,随后毫不退让地看向母亲。
“娘,桃姑娘初入京城还有诸多不适应。况且,一路上舟车劳顿,应当先让她回房歇息才是。”
“义女一事,日后,日后再议也不迟。”
桃洛姝心中一紧,垂下睫毛遮住眼中的烦躁。乔温言顿了顿,随后笑着点头。
“玉郎说得有理,倒是我着急了。桃姑娘一路辛苦,应当早些歇息才是。月夕,带桃姑娘到西厢歇息。”
“是。”
隐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桃洛姝微笑着起身行礼。
“夫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