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依带着何玲去买口红,商场里的口红琳琅满目,颜色众多且色彩统一,何玲完全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杜晓锦适合什么颜色。
“你想给她买个什么样儿的?”何依拉着何玲在商场窄小的过道来回穿梭,灵活的像逆流而上的鱼。
“红的?”
“大姐唉,你猜口红为啥叫口红不叫口黑口紫口绿?”
何玲何依从小相依为命,是翻过一个垃圾堆的交情,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翻到半个肉罐头都要一人一半。
“这个怎么样?”何依拿起口红抹在手背上,又往嘴巴上点了些,淡淡的红色,娇艳欲滴,何玲仔细端详,想着杜晓锦涂上的样子。
“不太红。”杜晓锦是个热烈的人,在她记忆里,杜晓锦涂得颜色要鲜艳的多。
“不红的话...这个吧。”
“好像,还是不太红。”
“好了剥夺你的发言权,再红就土死了,杜姐又不是吃小孩的。信我的,就这个。”
何玲把口红扭出来,红色的膏体反着淡淡的光,看久了,何玲转过身,何依已经不见,再回过神来时,光刻在上面,变成一道道痕迹。
厨房传来阵阵香气。
是她爱吃的糖醋鱼的味道。
被处理过得伤口又热又疼,但浑身轻松。
何玲把口红放回去,靠在厨房门框上,抱着胳膊看杜晓锦。
杜晓锦高挑但并不纤细,蓬松的卷发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盘成丸子,她还没有化妆,嘴巴是粉色的。
何依选的没错,那根口红确实十分适合杜晓锦。
何玲眼色暗了暗,过去的记忆逐渐与现实交叠在一起。
恍惚间,分开的一个月,好像真的消失了,是她做了好久的梦,第二天醒来,照常给她带早饭,听杜晓锦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回去跟何依吐槽杜晓锦今天是怎样的令人无语。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突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就像今天杜晓锦给她上药时,才发现杜晓锦家里本来没有药味。
她很难说现在这样的状态究竟对不对,她已经没有人能依靠,也没有人能听她吐槽了。
要是能把一切都删除就好了,她甚至没有奢求一切可以重来。就好像这样真的可以退而求其次,把所有记忆都清空似的。
“你不用上班吗?”何玲接过米饭放到桌上。
“下午再去就可以。”
何玲点点头。
糖醋鱼还是那个味道,鸡蛋炒黄瓜也是鸡蛋和黄瓜味。
“下午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我去干什么?打扰了你的安稳生活怎么办。”
杜晓锦沉默地夹菜,何玲居然从她躲避的目光中看见一丝受伤。
“别这样讲。”
“这话好像不是我讲的吧?”何玲放下碗筷,直直地盯着杜晓锦,没事,删不掉也没事,还回去就好了。
何玲铜皮铁骨,在烂人堆里拖着何依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永远都带着鱼死网破,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式去保护自己和何依。
但杜晓锦不一样,此人诡计多端,骂了别人还能厚着脸皮求原谅的套路何玲活了十七年也没遇见过。
她不知道面对杜晓锦该怎么办。
张嘴咬了别人,牙齿深深陷入肌肉里,自己也早已身陷囹圄。
何玲清楚的知道,所谓不知道怎么办,不过都是自己的借口罢了,她就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心底里依然对杜晓锦还有感情。
一旦意识到自己依然舍不得她,就好像下一秒何依就会再离开一次,自己就会再被杜晓锦抛弃一次,自己就会再一次犯贱。
“陪我去吧。我一个人不行的...”
杜晓锦眼底泛起涟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何玲想要从中找出她还在说谎的证据,却看见了自己带着镣铐身影。
不想一个人啊...
人类的本质就是永远记吃不记打。
超市的人依旧很多,杜晓锦跟员工们打了个招呼,就把她扔进米缸里,让她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何玲嫌人多麻烦,拿了包烧烤味的小饼干,随便找了个“老板位置”躲清闲,这个角落里正好可以看见杜晓锦忙碌的身影。
一个男人走到杜晓锦身边,附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杜晓锦笑着应付他。
何玲把饼干咬的嘎吱响。
两人并没有交流多长时间就分开了。
作为董事长的杜晓锦并没有稳坐办公室数钱,东走走西转转,没比员工清闲到哪儿去。
杜晓锦换上了一件轻便的运动服,但妆容饰品一个都不少,头发束成马尾,漏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随着她的运动,耳钉亮晶晶的。
她的动作利索而干净,何玲喜欢看忙碌的杜晓锦,那是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何玲在超市里大吃特吃,把吃剩的包装袋展览似的摆成一排,等杜晓锦亲自来验收成果。
超市八点半,员工聚在一起等杜晓锦讲话,好在杜晓锦没有什么动不动就喜欢发表八千字感想的臭毛病,简单总结几句问题,表达一下感谢就大手一挥,正式下班了。
杜晓锦来找何玲,看见何玲的战果挑了挑眉毛。
“记账了吗?”
何玲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凳子上对她挑了挑眉。
“你猜。”
杜晓锦叹了口气,大概清点了一下,拿出手机发给财会。
“你这样折磨不到我,财会要哭了。”
何玲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这她还真没想到,只想着老板要收钱,却忘了记账好像并不在她工作范围之内。
“那咋了,我是你带过来的,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你,你又没告诉我要先记账。”
不知道那句话拍到马屁上了,何玲感觉杜晓锦不露神色地心花怒放了,又给何玲装了一大袋零食。
自己又不是小孩儿,谁要吃这么多零食。
走到门口,看见了下午那个男人。
男人见杜晓锦走了出来,殷勤地迎上去,想要接过杜晓锦手里的零食袋子,被何玲先一步夺了过去。
杜晓锦弯了弯眼睛,对何玲说道:“小玲,这是方成建,超市经理。”
何玲挑了挑眉毛,原来他就是方成建。
杜晓锦处理他了吗?仔细想想杜晓锦一下午都在自己视线内,好像并没有处理他吧。
“这是何...”
何玲直接打断了杜晓锦,痞里痞气地说道:“小盈姐让我见到你给你两个嘴巴子。”
两个人直接石化在原地。
远在s市忙得焦头烂额的范盈打了个喷嚏。
“昨天确实是我的错,范姐说得对,你打我吧。”男人嬉皮笑脸地朝她走过去,完全把何玲的话当做“童言无忌”,没放在心上。
油头粉面油腻不堪恶心至极。
何玲一时间火冒三丈,手刚动了动,杜晓锦插在了两人之间,抬手捶在了方成建肩膀上。
“赶紧跪安吧,不想走就去值班。”
什么意思,杜晓锦在维护那男的?
眼见那男的大摇大摆地走了,何玲没地儿发的火全落在杜晓锦身上,理也不理她,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手里还拿着零食,又返回去塞到杜晓锦手里,杜晓锦反握住她的手,没让她离开。
何玲挣扎不开,别过脸不去看她。
“生气了?”杜晓锦的声音分明带着笑。
“没有。”何玲瓮声瓮气地回答,严重口不对心,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转过头怒视杜晓锦,“小盈姐说你会处置他的。”
杜晓锦笑意盈盈,“嗯”了一声。
不笑不要紧,杜晓锦一笑何玲瞬间觉得自己滔天怒火变成两根窜天猴,叽叽喳喳地出洋相。
“嗯是什么意思啊?你知不知道昨天多危险啊?”要是我不来怎么办?
何玲直觉后面那句话不能说,不然杜晓锦定会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么担心我啊?”
何玲:“...谁担心你...”
杜晓锦见何玲不看她,捏了捏对方的指尖,“对不起啊小玲,我不是故意的。”
“谁要你道歉了...”
“你说得对,是我太粗心了,明天就赏他一丈红好不好?”
何玲用余光瞥她,哄小孩儿玩呢?
“又不是我求着你的。”
“嗯,是我要这么做的,这人是不靠谱,以后离他远点。”
杜晓锦得寸进尺,握住了她的手,这回何玲没有挣开。
“谁管你。”
她牵着自己的手揣进衣兜里,熟练的好像做了很多年。
“昨天跟几个合伙人还有朋友吃饭,所以多喝了几杯,以后不这样了。”
“这两天超市人多,没顾上你,饿不饿?”
“要不要回家把糖醋鱼热一下?”
“下馆子也可以。”
“两个人一起吃饭就是好啊,一个人都不知道吃什么了。”
何玲沉默不答。
五月的晚上还是很冷,清凉的风吹过脚踝,像趟过小溪。
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它们又叠在了一起。
...
何玲吃了太多零食,晚饭算是陪杜晓锦吃的。
何玲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鱼肉吃,杜晓锦电话突然响了。
杜晓锦看了何玲一眼,起身去了卧室。
何玲把鱼刺在嘴里转了个圈儿,想着杜晓锦还真是忙啊,她其实还蛮羡慕的。
稳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
要不是杜晓锦,她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得到。
“我说了我没有!”杜晓锦压抑不住的低吼声隔着门传来。
何玲一愣。
片刻后杜晓锦开门出来了,似乎与之前别无二致,甚至对自己笑了一下,但是何玲还是直觉地感觉到杜晓锦在压抑着。
“谁啊?”
“没事儿,生意上的问题。”
何玲咬着筷子尖,不对劲...
杜晓锦去了洗手间,她的手机大摇大摆地放在桌子上。
何玲拿起来,纠结了两秒,按亮了手机。
手机密码...
何玲试了一下,居然还没有改。
打开通话记录,密密麻麻一串红色拉不到底,偶尔有一两个回拨,都是只有短短几分钟。
何玲心脏砰砰跳,连带着脑子都开始发昏。
她打开短信聊天记录,“我可是你亲爸”赫然出现在眼前。
何玲感觉一阵窒息,耳鸣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直到手指开始隐隐作痛,她才发现自己攥住手机的指尖已经发白。
眼前模糊不清,朦胧中看见杜晓锦从厕所里走出来,将手机夺了回去。
“你跟他还有联系。”
“不是...何玲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你为什么跟他还有联系!”
自己的声音好像淹在水里,只要自己开口说话,空气就迅速从身体里流失,她感觉自己在发抖。
“你骗我。你为什么又骗我?”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什么时候能听我解释?”
一瞬间,自己被人拉出水面,一切都变得清晰。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不听你解释?”
何玲感觉脸颊冰凉一片,抬手抹掉,竟然是眼泪。
“杜晓锦,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我...”
“算了吧,你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了。
“你这个骗子。”
何玲离开了。
杜晓锦蹲在沙发上,突然断电了,家里一瞬间漆黑一片。
她顺着窗户向外望去,其他人家也是黑的。
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她看见浸泡在月光下青灰色的春山。
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