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深井之中看到一抹天光。】
方德目送罗家正与妻女一同离开病房,他觉得自己宛若在深井之中看到了一抹天光,如果说鲁行长是他上辈子的贵人,那么他下辈子的贵人很可能就是罗家正。
麻药劲儿似乎过了,方德感觉手指彻骨的疼,他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两个中指依旧存在。方德强忍着剧痛抬起双手,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中指确已不在,那里只是突兀地留下一个丑陋的缝隙。
“方先生,你要喝点水吗?”护工关切地问道。
“麻烦给我来一点水吧。”方德冲护工点点头。
“您慢慢喝。”护工摇起方德的病床回身端来一杯温水。
“咱们陆城的水质就是不行,我从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那边的自来水都是直饮水,可以放出来直接引用。”方德嘴巴叼着吸管喝了几大口,他的喉咙今夜十分干渴。
“方先生以前在英国居住过是吗?”护工问方德。
“我高中毕业就去了英国,在那边待了近十年,攻读了好几个博士学位才回来。”方德故作云淡风轻地提及被夸大数十倍的往事。
“您一定出生在不一般的家庭,那个年代去英国留学还不普遍。”护工闻言感慨。
“我父亲是青城一家银行的行长,我母亲是青城一家企业的老总,留学花的这点小钱对我们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现在回想起那个有父母撑腰的时期感觉真的很幸福,只可惜我父亲现在已经不在了。”方德感觉谈话分散了他手上的疼痛。
“人活到这把年纪就到了送别的时候,父母亲友陆陆续续的走,我在医院里见多了这种场面。”护工把方德喝的空水杯随后挪到床头柜。
“方兄,你怎么受伤了?”鲁行长不知从何时得到方德受伤的消息。
“你先出去吧。”方德扭过头嘱咐护工。
“兄弟,我这次为了不再赌博痛下决心自断两根手指。”方德似是做出什么壮举一般等待鲁行长对他表示佩服。
“你傻不傻?如果你不想赌博不再去赌场便是,历来又没有人绑着你去赌桌,何必多此一举呢?”鲁行长踱步到方德病床前瞥一眼他缠满绷带的残缺手掌。
“我不这样,老婆孩子能信我?我上次在澳门捅下那么大的篓子总得给家人个交代吧。”方德回答。
“你小子倒是能想着给家人一个交代,那我呢?你怎么和我交代?”鲁行长闷哼一声。
“您是说红蕖?”方德问。
“嗯。”鲁行长点头。
“红蕖这事儿也不是不成,您总得让我看一看您的诚意吧?”方德问。
“我老婆不在好多年了,你如果能给红蕖好好做做思想工作,我保证可以把她明媒正娶进门。日后万一哪一天我驾鹤西去,红蕖和我的孩子们可以平分家产。”鲁行长向方德表明心意。
“等等……您先前和我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您不就是想玩玩吗?现在怎么反倒认真起来了?您年纪比我还大,我女儿的思想工作很难做通,除非您多给我点时间。另外您也知道,我现在已输光家财,生活没着落,如果我女儿嫁给你,我这个缺了两根手指的废物又该如何过活呢?”方德进一步试探鲁行长。
“如果你能让我心愿达成,我可以把我现在住的别墅和开的车都送给你。我孩子都长大了,他们可以搬出去生活,我和红蕖另外再买一处新房子即可。至于平日里的花销,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承诺每年给你五百万的生活费,只要你不再赌博,我担保一直履行约定。”鲁行长这次似乎很有诚意。
“您给出的条件我很满意,这样吧,我需要三个月时间来慢慢给我女儿灌输思想,如果她同意最好。如果她不同意,我就是绑也把她绑去。”方德一瞬间就被鲁行长开出的优厚条件所征服。
方德知道鲁行长一向喜欢看小孩子跳古典舞,他便投其所好利用女儿与鲁行长拉近关系。方德这十几年从鲁行长那里得到的好处不计其数。
近几年红蕖已经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楚楚动人的年轻女性,女儿这些年间除去上学上班就是练习舞蹈,她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或许正是因为女儿没有任何感情经历才在鲁行长心中不断加分。那个年代的男人总是愚蠢地执着于所谓女人的“冰清玉洁”,方德觉得这种老男人真的很愚蠢。
方德一早料到鲁行长会对女儿动起歪心思,他为了等待这一天蓄谋已久,如今终于可以对他狮子大开口。方德本想在鲁行长与罗家正之间做出个取舍,可鲁行长给出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他实在无法张口拒绝。毕竟鲁行长家在陆城世代富贵,罗家正虽有钱可却还是个草根出身。
鲁行长心满意足地离开医院,方德开始在脑中盘算如何劝说女儿红蕖,他认为单纯地劝说女儿肯定无效,如果能情感绑架最好。
方德一夜未睡终于想到个绝妙的办法,如果想要控制人必需要对症下药。女儿虽然头脑聪明,人看起来比较冷清,可她的致命缺点就是心软,随她的亲生母亲。
“爸,你今天感觉如何?”方红蕖第二天早上来医院给父亲送早饭。
“我的手问题倒是还不大,只是……”方德话到一半闭上了嘴巴。
“只是什么?”方红蕖问父亲。
“爸爸三年前查出了肝癌,我半年前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已经没有医治的必要……”方德决议利用这个谎言来左右女儿的婚姻。
“医生说您还能活多久?”方红蕖脸上一副镇定的表情,仿若她对父亲的病情早已知晓。
方德本以为女儿听到这个谎言之后会崩溃痛哭,可女儿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方德还记得女儿五六岁那年,他在冬天不小心摔断了腿,女儿心疼地抱着她的腿抽泣。她滚烫的泪珠滴滴答答坠落到他腿上包裹着的石膏,那一刻他的心柔软得如同冰川遇暖。
“大概还有三个月。”方德低垂下头。
“爸,等您出院后我请假带你和妈妈弟弟四处走走,我们一家人好好享受一下生活。”方红蕖向父亲提议。
“女儿,爸不急着享受生活,爸爸只想在临死之前看你嫁给一个好人家,爸爸这样才能安心离去。”方德进一步给女儿洗脑。
“您想让我嫁给谁?我感觉你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方红蕖平静地望向父亲。
方德试图从女儿眼眸中寻找到一丝悲伤,可是女儿眼眸平静得如同没有波涛的海。他不明白一向心软的女儿为何对自己虚构的绝症无动于衷。
“爸爸不建议你嫁给年轻人,年轻人性子不沉稳,容易感情用事。嫁人绝对不能嫁给穷小子,你总得照顾他脆弱的自尊心。富二代也不靠谱,太花心。爸爸给你找了一个十分成熟、富有、博爱且有学识的对象,我担保只要你跟他结婚,一辈子都会被他像女儿一样疼爱,他不只会对你好,还会一直照顾我们一家,我相信他也会把你弟弟的未来安排得很好,这样我便死也能瞑目了……”方德言语间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那个人是谁?你不妨直说,我总得先知道一下他的名字才能考虑我是不是要嫁给他。”方红蕖目光如同一把冰锥。
“鲁行长,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你从小练舞的舞蹈房,你轻舞蹈老师花费的费用,我怎么可能付得起?实际都是鲁行长在买单。”方德如同推销员一般在女儿面前卖力堆叠鲁行长的优点。
“如果我不嫁给他会怎样?”方红蕖十分冷静地发问。
“家里舞蹈房装了监控的事情你也知道。如果你不嫁给他,我不担保你浴室里的监控视频不流出。那样你的人生,你的事业就都毁掉了,同时毁掉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我们的家庭。”方德见女儿不吃这一套便决定换种方式威胁。
“爸爸,我现在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不会同鲁行长结婚,同时我保证可以承担监控流出这个结果。”方红蕖如同看待陌生人一般望着面前都父亲。
“难道监控画面流出,你就不觉得羞辱?”方德反问女儿。
“我为什么要为我的身体感到羞辱?难道该羞辱的不是偷窥我的人吗?为什么男人暴露身体不算羞辱,女人暴露身体就要自感羞辱。造物主赋予我们身体这么优美的曲线,难道只是用来让我们觉得羞辱的吗?如果万一视频暴露了,我就权当向众人展示我多年习舞练就的身体曲线,我不会为自己的优点感到耻辱。”方红蕖义正言辞地反驳父亲。
“难道你就不怕那些人议论你?你要知道一个女人的名声如果坏了,那她这辈子就相当于彻底被摧毁,大家都会唾弃她,众人的口水会淹没它。”方德向女儿方红蕖发出致命一击。
“现在的社会流量为王,如果他们想议论就议论罢了。我舞蹈水平一般,如果能用这种方式出圈也不错。我这个人还是蛮享受关注的,无论是好的关注还是坏的关注,口水和舌头毁不掉我。爸爸,你确实多虑了。”方红蕖面对父亲的威胁丝毫不退让。
“你……你……”方德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我今天来不止是给您送早饭,我还在家中信箱里找到了一份您的体检报告。我已经打电话给体检机构确认了您的身体状况,您健康的得很。”方红蕖从包中掏出体检报告甩到父亲下巴前。
“女儿,爸爸也是想让你有一个好的未来……”方德颤抖着下巴解释。
“爸爸,我除了来给您送早饭和体检报告,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方红蕖目光之中呈现出一种防备姿态。
“你说。”方德上牙和下牙无法自制的频繁相撞。
“家里的这个妈妈是个冒牌货,我的亲生母亲唐云遥她在哪儿?”方红蕖从口袋里取出罗家正送给她的那张唐云遥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