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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依喝完粥，又将碗仔细舔干净，才说：“对！昨晚的事发生在后半夜，当时村里人都睡下了，没人听见这里的喊叫。大伯一家住那么远，更听不到！”
“今早他们急吼吼来咱家，像是在找人，找的定是王六蛋！他们想捉奸捉双祸害我的名声，但没想到王六蛋已经凉了。”
“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去王六蛋家找他去了呢！”
乔知捏紧拳头，“那，那他们会不会发现王六蛋是被咱们杀的？万一发现了，官差来抓我们咋办呐？咱们杀人了是不是就变成和大伯母一样的坏人了？”
小少年所在角落，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太害怕了！瘦削的脸上两只大大的鹿眼里满是恐惧和绝望。
“怎么会？一个孤寡地痞，常年不在村里，他们找不见王六蛋只会以为是出去躲债了，一时半会不会想到咱俩身上。”
乔依揉了把他的头发，看来必须给便宜弟弟上一堂思想教育课了！
她抬头望天，神情忧郁而沉重：“阿知啊，你觉得爹娘老实勤恳了一辈子，得到好报了吗？”
乔知摇头：“没有。”
乔依的声线温柔清润，循循善诱：“所以在世间生存，不是老实勤恳地活着就能安稳一生的。相反，村里人看到比自己弱的，比自己善良的，只会变本加厉去欺负他们，试图从弱者身上吸血。”
听到此处，乔知不哭了。他擦擦眼泪鼻涕，问：“那我们该怎么活？”
“当然是逼自己强大起来，遇到恶人，我们要比他更恶！要想在这个村子活下去，咱们姐弟就得支棱起来！比如昨夜的事，若我不杀王六蛋，他定会害了你我，那咱们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乔知点点头，他仰头看着眼神平静，周身带着凛冽气场的姐姐，不安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的目光转向菜地，姐姐说的对，有些人就该死！他们杀了王六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何错之有？
“好了！去洗把脸收拾一下，咱们进山去。”
“嗯！”
村子另一边，乔铁虎夫妻俩走在大路上，脸上表情都不太好。刚刚他们从乔依家出来，直接去了王六蛋家。准备找他问问昨晚到底成没成？为何乔依跟个没事人一般？
结果王六蛋家大门紧锁，根本没人！
乔铁虎摸不准：“难道他又去城中赌坊了？还是去躲债了？”
林氏踮着脚从门缝张望，“啥都看不到啊！这个死鬼太不靠谱！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难道要咱们绑了那个贱胚子送他床上才行？”
“嘘，别瞎说！”乔铁虎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才道：“你个婆娘懂什么？这事要是让村里人知道，咱们在村子都抬不起头。”
“咱家书城以后可是要当举人老爷的！可别因为这些脏事影响了他的前途！反正银子已经拿到手了，我们怕啥？”
林氏跟着点头，“当家的说的对。 ”
乔铁虎看看天色，叹了口气。“真他娘的晦气！算了不说了，先去地里干活！”
这几日正是抢收的时节，可不能耽误了收成。
八月闷热的空气随着逐渐深入森林，慢慢转凉。
燥热退去，清爽的泥土味包裹鼻腔，乔依和乔知都忍不住喟叹出声。
“姐，你之前不是都怕进山吗？为啥今日敢带着我进山了？”
两人的爹是个猎户，年轻时被山中猛兽给咬断了腿，流血而亡。年幼的乔依目睹父亲的惨状，对山林恐惧异常，从此不敢进山。
父亲的事，当时年仅一岁的乔知并不记得，只知道乔依不肯靠近山林。
少女的草鞋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轻巧地越过了小溪。
乔依微笑着回答：“还能为啥？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正是各种野果成熟的季节，咱俩一没银钱二没粮食的，只能进山找吃的了。”
说不定摘点果子蘑菇啥的，还能换点粮食。
她笑着摸摸乔知的头，“你只管跟着我！”
村里人靠山吃山，小孩子每日都会进山捡野果劈柴火。森林周边的野果和野菜都被扫荡一空，两人只能继续往危险的森林深处走。
拨开碍事的灌木丛，乔依终于看到一处长满了野桃的山坳。
走了快一个时辰，两人又饿又渴，还浑身都是臭汗。此时看到拳头大的粉嫩毛桃，瞬间浑身都充满了劲儿，狂奔着冲向桃树。
乔依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和混入蟠桃园的孙悟空差不多，都不知道啃哪个桃子好了！
树上自然成熟的桃子皮一剥就整片脱落下来，露出黄润晶亮的果肉。乔依张嘴就啃，酸甜可口的汁水顺着齿缝流入喉咙，她觉得此时整个人都升华了。
乔知直接蹲在树上，左右手各抱着桃子狂啃，小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两人吃饱后，又挖了些野菜和蘑菇。
乔依挖菜时好巧不巧地看到一只灰色野兔钻入的草丛中。她力气大，速度快，直接扔了块石头过去，精准地砸死了那只兔子。
没有技巧，全凭力气。
乔知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对乔依说：“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乔依挠挠头，在心中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跟他解释自己变得力大如牛的。
“这个嘛……呃……”
小少年眼睛亮晶晶的，菜黄的脸上浮起兴奋的红晕，“是不是咱爹的猎户血脉在你身上觉醒了？我就知道，爹娘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乔依笑了起来，“正是如此！”
乔知手脚灵巧，不用片刻就现场编了个精致竹筐，将摘得野桃子、樱桃、杏子，还有野菜蘑菇放了进去，最底下藏着兔子。
今日收获满满，兔子可以换两三斤糙米，意味着两人未来的几天不会再挨饿。
人高兴了，话也变得多。
乔知一路上和乔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两人趁着天色尚早，去了距离上桥村六里远的集市。
集市是周围几个村子自发组建的，里面卖啥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置换粮食、盐巴等必需品。
以物换物是这里主要的交易方式。
乔依拿着野兔和桃子换了四斤粗磨玉米面，一两盐巴。
姐弟俩吃不饱穿不暖，像两根脱水的豆芽菜，严重营养不良，目前最要紧的，是补充碳水和盐。
乔知一开始走在前面，但慢慢地，走到了乔依后面。乔依转头看他，乔知露出大大的笑脸，“姐我就在你后面呢。”
少年走路姿势有些僵硬，乔依一眼便看到他的草鞋上染着几滴可惜的暗红。
乔依有些自责，她忘记了他今年也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跟着她上山下山，草鞋早就将双脚磨破了。
“阿知。”乔依依拉住乔夕，“脚都磨破了怎么不和姐姐说？”
她放下竹篮，半蹲下身子招呼：“过来，姐姐背你！”
乔知退后几步，小脸通红：“我，我没事。”
少年倔强又羞涩地后退几步，不肯配合。
乔依拉过他，扛沙包一样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走了几步，乔依觉得背上的人有点沉默，她转头看乔知，“你怎么了？”
乔知眼眶发红，鼻音极重地问：“姐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我不想做个没用的人。”
乔依笑了起来，心中软成一片，虽然她穿来这个世界只有一天，却真的将乔知当成自己的弟弟。
“让我背就成没用的人啦？”
“你今天不是还编了筐子，这些我都不会！可见你还是很有用的。”
乔知吸了吸摇摇欲坠的鼻涕，“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两人回到村子时，日头正好落下山。
乔依检查了放在院门上的标记，没人来过。翻找出家中仅剩的几条白色棉布，乔依烧了些水，让乔知擦洗干净脚上的伤口，再包扎起来。
点上桐油灯盏，乔依开始忙活做饭，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家中只有盐巴一种调味品，食用油、胡椒粉更是没有。乔依只好做了一陶罐玉米面蘑菇丁糊糊，又用开水焯了野菜，随意撒点盐巴搅拌搅拌，晚饭就好了。
乔依只能用“能下咽、有营养”来描述这顿饭，但乔知却吃得满足，最后连碗也舔得干干净净。
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对乔依说：“姐，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菜！”
乔依拍拍他尖锐的蝴蝶骨，语重心长道：“以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天一早，乔依便从床上翻身坐起。
太阳还未升起，屋内一片昏暗。她用打满补丁的袖子擦了擦额头、后脖颈的冷汗。
“呼～”
“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乔依一整夜都被反复循环的噩梦折磨。梦中这个世界在重阳节那天，被突然来临的暴风雪所笼罩，整个世界进入极寒时代。
零下三十多度的冬季，要是放在有暖气、羽绒服、水泥混凝土房屋的现代，平安度过冬季不是难事。但是在大部分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上，一家几口人连件完整的棉衣都凑不出来的古代，活下去很难。
梦中她带着乔知，缩在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里，在柴火烧完、粮食吃尽之后，很快冻死在寒冬里。
满打满算，他们在极寒冬季存活不到十天。
一整夜，乔依困在循环不断的梦境中，冰凉刺骨的寒意和烧心挠肺的饥饿感是那么的真实，仿佛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乔依是经历过末世的人，她的直觉很准，这种直觉曾经多次在危机时刻救了她的小命。
昨夜的梦绝对不是个简单的梦，应该是预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