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录 第8章 第 8 章

第八章妯娌较量（一）

不过天刚微微亮，清风院里就有了动静。

柳三太太走在石头小径上，身前两个小丫鬟提着灯笼破开雾气，身后跟着柳令仪和一众提着篮子、捧着礼盒的丫鬟仆妇，前后十余人浩浩汤汤地往外而去。

“母亲，今日起得这样早，拿着这大包小包的要干什么去，是去给谁送礼？”柳令仪平日里都是睡到自然醒，今日被孙氏早早拖了起来，冒着眼泪花只打哈欠。

“天尚还热，晚了出门可太遭罪了，到时候你回院就病了可怎么是好？”孙氏牵过柳令仪的手，放慢步子，两人并排走到一起。

柳令仪暗自思量，自己莫不是要去哪家教养嬷嬷家拜师不成，母亲这动作也太快了。

而实际上，其实也和柳令仪猜的大不离，只听见孙氏说：“去你大伯母院子，托她给你找一位教养嬷嬷。”孙宝珍的语气透露着些许的不自在。

“大伯母……大伯母？”柳令仪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听错了，话里满是惊奇，“是去找大伯母帮忙？”

不怪她不敢置信，实在是孙氏唯一给过她的一条柳家生存法则就是别往王氏跟前凑，而且自己母亲一直以来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大伯母。不光是柳令仪，即使是孙宝珍自己，哪怕是只往前一日，有人告诉她她会主动提着礼去找那王氏帮忙，她也是不信的。

孙宝珍原就打算到了京里先给女儿调理身子，再请个老师和嬷嬷细细教导诗书和规矩。原本她已经派了孙氏商行的人在外面先寻觅起来。

可出了贾大夫和卫大夫的事情，她深觉‘靠钱砸’这方式还是有不小的隐患。再加上教导女子的老师和嬷嬷多是高门里养着的，凭这外来的商户也实在难够得到好的。

因此这不，昨天夜里想起王氏对她的‘劝告’，她突然就动了别的心思。

“你大伯母脾气心性是差了些，之前的事情也做得不地道，但是到底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昨日里她还提点我呢，到底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咱们入府多日一直也没去拜会，正好近日也是安顿好了，咱们带些岭南的特产去给家里几位尝尝。”说到这些，孙氏的不自在渐渐消散。

因想着前一日大嫂对女儿的关照和对自己的提点，孙宝珍觉得自己之前或许有些小肚鸡肠了，早些年大家都年纪尚小，脾气火爆才更容易起了摩擦，往年三房在岭南又和京里联系甚少，大家没什么感情也是正常。

此番大房主动关怀，她也不是不能一笑泯恩仇。便打算‘顺着梯子下来’，大家以后多来多往，情分自然也会好起来。因此她这日早早起来，亲自打包了一些岭南特产打算给大房二房还有老太太那里都送去。

“你这次身子调理的事情老太太可是帮了大忙，等去完你大伯母那，咱们就去你祖母那亲自去谢过。”虽然孙宝珍对柳老太太还是怵得很，但是老太太疼惜她的女儿她是看在眼里的。

若不是老太太早早去请了太医，这次这贾大夫说不定就逃脱了，更不要说柳令仪还得了一副良方，就此消了一家子的心头大患。

……

“弟妹这么早登门，是做什么？”王氏今日一身妃色金边罗裙外搭一件琥珀色短衫，头上插着两只成对的赤金长簪，通身的富贵明媚。由两个小丫鬟掀开帘子，悠悠地进了堂屋。

“嫂嫂安好。”孙氏放下那盏添了三道的茶碗，示意柳令仪快上前问安。

“大伯母安好。”

“昨日令仪卧在床上看诊，我倒是没有瞧仔细，四丫头这胖乎乎的小脸瞧着可不像是个患病多年的，这身子好了要还如同往常那般进食，当心到了年纪好看的裙子都裹不上。”

王氏上下瞥了瞥柳令仪，摆手叫身后的嬷嬷递上了一个竹青色的香囊。“别看颜色素净，没见过吧，这可是京里当下时兴的款，好不容易才抢到几个，当个见面礼收着吧。”

柳令仪觉得自己在被当打秋风的土亲戚打发，瘪了瘪嘴想开腔，可又怕坏了孙氏的安排，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孩子，”孙氏给柳令仪使了个眼色，“大嫂真是客气了，岭南确实是不曾见过这样素雅之色呢，不过岭南水产丰富，也有许多京城难得之物。此前院里一直在收拾，今日总算是找着机会来拜会大嫂了。”说着叫几个丫鬟们把手上的礼送上前来。

柳令仪没顺着孙氏的暗示向大伯母道谢，管自己趁机退了下来。

心里暗道自己的亲娘平日里看起来是个精明的，可内宅的弯弯绕绕咬文嚼字的她是真品不出来啊。要不是这是母亲，她原是想骂这是个蠢的。

孙氏虽不曾有妯娌之间客气往来的经验，可往日里给天南地北往来采购的商贩们推销商品之事可没少做。当下熟门熟道地起身掀开罩布礼盒一边掀一边介绍起来。

“这是岭南特有的墨鱼丸，最适合用来煮汤，吸满汤汁之时，又是软糯其间又微有嚼劲，连带着清汤也会格外鲜美；这是黄县的小银鱼干，薄脆鲜美，即便是在岭南这海产丰盛之地也只有这小小一县城才有，每年产量……”

孙氏在这边热情地介绍着家乡特产，将自己的心意往大嫂面前送上，柳令仪却瞧见那边王氏用珍珠白的巾帕掩鼻，巾帕后嘴角微动，竟是小声骂了句‘土包子’。

见那孙氏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氏实在忍不住脾气，叫停了孙氏：“多谢弟妹了，金环快把东西收下。”照她平日里，怕早就要对孙氏翻白眼了，忍到现在她自认为实在是自己功夫到位，丈夫昨日才特意叮嘱了她，万不能再闹出之前那样的丑闻传出去，这妯娌之间的和睦，她还是要做点功夫的。

孙氏的热情被强制浇灭，尴尬收回了嘴角的笑，随即想到什么，又面露自信打开了放在最末的那个包装精美的木匣子。

是一只白色和黄色交织的琉璃手环，晶莹透亮，和玉的瓷的之类的质感完全不同。

“双色的琉璃？”饶是王氏也吃了一惊。

“嫂嫂肤色白皙又打扮得宜，这支手环也只有嫂嫂配得。”孙氏拿过手环亲自套在了王氏的手上，“瞧瞧，衬得多好看。”

王氏摆弄着手照着堂屋透进来的光左右欣赏：“给我的？这琉璃可是海外的稀罕物，千金难求，这双色的琉璃我更是没怎么见过，恐怕要费不少银子吧？”

“都是一家人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也是运气好，去年商行接待了一批外邦客人，正好留下一批琉璃首饰，想着与嫂嫂正是相配。”

王氏嘴角微挑，满目喜色，实在是这琉璃手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这下哪怕平日里再不讲人情世故的王氏也不由得拿人手短了：“弟妹这是？”

交情铺垫的差不多了，孙宝珍便斟酌着开口：“令仪这孩子在岭南自小被我惯坏了，规矩学得一向不好，此番进了京城也不可再同如前那般，便想厚着脸皮托嫂嫂找位教养嬷嬷来。”

见王氏脸上不见为难，想来此行目的应当已成了一半，打算开个玩笑引到自己的第二个请求上去。上前给王氏倒了一杯茶缓缓开口：“也不求能出落得像大小姐那般得体，只求往后出门不要闹出笑话才好。”

照理说此事对王氏来说小事一桩，原本也有了要应下的意思，此时又被拍了一通马屁，王氏应当被捧得云里雾里，不吝于‘扶贫’才是。可柳令仪却瞧见王氏那嘴角僵了一僵，眉眼之间得了双色琉璃手环的喜色也隐了下去。

孙氏没有觉察，反打算趁热打铁：“柳家世代书香，家里门客老师众多，府里几个姑娘们也有专门的老师教导着。我想着……”

王氏不接话，孙氏只好自己继续接着话茬子：“想着能否让四丫头和府上几个姐妹们一同读书。”

王氏自顾自呷了一口茶，也不发话。

“令仪虽从小在岭南长大，可也是从小请了老师启蒙，三百千什么的都是读过的，平日里消遣也是从京里捎回的时兴话本子，去读书那板凳上肯定坐的住，万万不会给姐妹们添麻烦的。”孙氏担心王氏心有顾忌，便将女儿的情况仔细道来。

在她心目里女儿也是半个读书人，和岭南那些从小摸虾捞鱼或者只会大大算盘的小娃娃自是不同的，还颇有些骄傲。

却不想本就收了喜色的王氏面上却是越发冷，毫不客气地开口：“弟妹这忙我帮不了，还是另想办法吧。”

竟是一口直接回绝了孙氏的请求。

孙氏被拒绝得一下子缓不过神来，这好话也讲了，重礼也送了，怎么就吃了闭门羹了。

“嫂嫂说什么？”

“我说帮不了。”说着，用手假意按了按额头，“昨日里没有歇息好，竟是有些头疼，就不留弟妹在这里吃茶了，金环，送客。”竟是直接要赶人走了。

撑着额头的手上，琉璃手环折射出一道破碎的光芒，刺得孙氏眼睛生疼。

“姓王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孙氏做小扶低咽下的脾气此时竟是通通报复性炸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