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波三折
“乏力、恶心、腹痛、浑身蜡黄,似是肝脏表征。”太医根据谢氏夫妇描述的症状一一总结,又拿过膳食的方子查看:“何首乌炮制之后确是无毒,制首乌用来益精血、乌须发亦是有据可依,这道首乌煨鸡汤与脱发、白发之症确是对症。不……”
“看吧!苍天可鉴,老朽从医以来一直秉承师志,兢兢业业,不说有妙手回春之术,可也担得起一声医德双薪,何曾受过此等污水。”囫囵听了个对症,那贾大夫便安了心。
又顺着杆子爬了起来:“若不是谢小姐出阁在即,我何苦让我那小药童炮制如此多的何首乌,还细细研磨成粉只盼着谢小姐早日得见药效。”说着说着竟开始掩面而泣。
一时之间堂内众人反应不一。
那太医接过话头又细细分说:“这怕便是原因所在了。都说药膳药膳,加了一个膳字许多人便觉得又是补充营养又是治疗疾病,可到底是药三分毒,即便是药膳也不能避免。更何况……”
他的未尽之言,便是贾大夫也明白,更何况那药材磨成粉末掺进汤里,日日吃,顿顿吃,可不就吃出问题来了。
“而这何首乌正是会导致肝脏损坏的一味药材。”最后一句,直接将贾大夫定死了罪名。
那重新嚣张起来的老头垮坐了下来:“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庸医,竟敢谋害小女!”谢大人径直走过去,一脚踹到了那已慌得丢了魂的老大夫。
“谢大人!”贾大夫竟匍匐在地,一把抱住谢大人的腿:“大人饶命,小人,小人不懂医术,不知者无罪啊大人!”
此时为了脱罪,什么风度高人他都不装了:“小人原本只是江州一桥下算命的,叫钱瞎子,江州胡土桥一片的都识得小人,只是凭着一张巧嘴讨些吉利钱谋生。小人不懂医术啊大人,怎么能去谋害您的千金啊!”
堂上众人登时大怒,全京城的达官显贵竟是都被这精于察言观色的老骗子给蒙蔽。其中以原本处于震惊之下缓不过神来的孙氏最甚。
“是药三分毒啊,你个黑心眼的,竟让我女儿天天吃顿顿喝啊,若是我女儿出了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啊!”说着竟是不管不顾欲地往贾大夫冲去。
而那看似娇弱的谢夫人也似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如同孙氏一般冲向贾大夫,不,应该叫他钱瞎子,又打又锤:“还我儿命来!我的秀儿啊!”
“夫人……夫人……”堂内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上前,阻拦保护主家的,替主家出气出手的,顿时堂屋内一阵人仰马翻。
两个妇人哭作一团。
“我的秀儿,是娘的错,作甚要引了这贼子入家门。”
孙氏闻言更是不能自恕,恨不得以身替女,只万幸尚未铸成大错,自己的孩子服用时间尚短,对这谢夫人更是添了一分怜惜。
“来人,带走!”谢大人押着那老骗子又问了话,才出面拍板将人押走。
那高大的身影似乎都矮了几截,恐怕也难以消化自己的贵女竟如此荒唐地死在这等人手中。回头扶起自己的夫人,却又向孙氏道谢:“若不是三夫人重金聘请,让这贼人还想多捞一笔,怕是此时早已遁走,寻无踪迹。三夫人对谢家有恩,若有所求,无不应允。”
原来,这老骗子仗着自己算命时练就的那一套知人之术与三寸巧舌起了行骗之心,这一路越骗越大,骗来了京城,可却也深知纸包不住火,每每待了两三个月便换一地,这才始终不曾被人抓住错处。而他此次已做好打算离京,只是临时接到孙氏这一大单,贪心又起,这才没失了踪迹。
“谢大人客气了。此番也是……”柳伯翰上前与上官攀着交情。
可孙氏心里却是不好受,谁要与你同病相怜,谁要你的谢意,对方这真情实感的道谢反又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子,可怜她的令仪本该无此灾祸。
……
两个蹲守的小丫头看事情已经盖棺定论,趁乱回了清风院与柳令仪细细分说起来。
尤其是枣泥,义愤填膺,心疼自家小姐吃了那么多的苦,一边讲一边哭:“他哪里是贾大夫,分明就是个假的大夫!”
柳令仪‘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白果,想她这几日因这老骗子吃够了奇奇怪怪的药膳,只觉得亏大了。
当下给抽噎得停不下来的枣泥小丫头抹干眼泪派了个新任务:“凡是往后看,难为你们俩这几日陪着我在这苦滋滋的药味里浸着,快去厨房给你家小姐端碗绿豆糕来。”
枣泥这边出去,金桔这头就引着孙氏、王氏和太医进了屋。是堂屋那一堆子烂摊子有人着手收拾之后,孙氏便急忙领着太医来给女儿看诊了。
“四小姐的身子虽先天有些不足,只是看着脉象竟是好转之兆,这个年纪偶有心悸也是正常,三夫人不必着急。”说罢,又仔细写下一张方子,“断了其他的药材,按照这张一日一碗,正常修养着便是。”
那太医也是熨帖之人,知道孙氏对何事放不下,复又开口安慰:“四小姐的膳食中并未有何首乌此等强势之物,虽日常用得多了些,可到底也日子短,停了这等荤腥之物,控制内脏摄入,清净饮食个半月也就好了。”
“多谢,多谢,多谢。”此时孙氏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整个人都还惊魂未定,只是庆幸孩子并无大碍。
“弟妹不是往府里迎了两位名医吗,怎么不将另一位的诊疗给这太医瞧瞧。”在一旁圆桌上喝茶的大太太王氏适时开口。
她可不想多管这三房的事,可也怕再闹出同样的祸端,自己要在丈夫面前吃挂落。因此也是想起了自己柳家主母的身份,挑起了担子。当然,心里隐秘的那点小窃喜实在不足为外人道,看着这岭南商女的蠢样,自己那优越感真是油然而生,不自觉的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这……”那太医也是有些绷不住脸,此时大家多是一事不烦二主,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如此‘专家会诊’的场面。
孙氏此时也不管什么妯娌怄气了,忙谢过大嫂,叫人去唤了卫大夫,又拿了卫大夫的诊疗记录来让太医细细看过。
“都说艾灸治百病,寒热虚实皆可用之,灸一次停三日也算是合理。平日里注意多饮水,少碰凉即可。”
太医干脆如此这般地将平日里的禁忌一一道来,连带着王氏也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记下。
“大太太,三太太。”那卫大夫似是对贾大夫的事情也已经有所听闻,到了屋子之后竟就对着主人家跪了下去。
“这是为何?”孙氏起身欲扶,不敢受礼。
“我有愧于三太太信任,实在无颜见三太太。”
原本孙氏听了太医的分析,还欣慰自己总算是捞到了一个好大夫,可见卫大夫此番行径,也不再多说,先听她如何分说。
“四小姐的脉相没有什么大碍,可实在是家中急需用钱,我便隐瞒了下来,依旧在府中谋职。可我实在没有害人之心,平日里的诊疗皆是有助康健的法子,对人有益而无害。望两位太太明鉴。”
经过了贾大夫那一遭,孙氏觉得自己的容忍度实在大了许多,平日里必要把她气得跳脚的事情此时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了,反而把重点转向了卫大夫的其他重点:“家中是出了什么事了?”
平日里看起来强势的卫大夫也塌了肩膀:“我丈夫他沾上了赌,赌坊那帮人说还不上就要砍了他的手了,照其他人,离了便是,可他于我有恩,万万没有直接袖手旁观的道理。”
纵使孙氏再不懂京里的门门道道,可是赌的后患她可比京中的贵妇们明白多了,顿时也息了让卫大夫继续留下给孩子调理的心思。只当是给自己孩子积福,问了还欠的不多,就当作一笔赏钱赏了下去,连忙唤人把这卫大夫送走了。
“三弟妹可真是散财童子啊,小心银子送出去多了,这恳蒙拐骗的嗅着味就来了。”事情结束了,王氏也被孙氏亲自送到了门口,临了不忘奚落几句。
“谢大嫂提醒,我一定小心。”这时孙氏心里只惦记自己那宝贝女儿,而且王氏好说也来帮了忙,她倒是没听出王氏的奚落,只当是王氏转了性子,还好心提醒自己。
“母亲,”柳令仪等外人长辈都走了,唤住了孙氏。
虽说她总劝慰自己不要矫情,也早已没有刚入府时的惶恐,可因着心里头还是存着些别扭,所以她总是选择被动地接受,或者在有限的空间内选择。
即便是对药膳有所不满,也只是轻微的抱怨一番。这可不是舒服的米虫日子,简直活生生要把自己活成了可怜虫。也是着相了,这一切都不是她图谋得来的,她怕苦又怕疼,惜福得很,舒服的米虫生活也不是纯摆烂能摆来的,她定要给自己安排得舒舒服服的。
“母亲,给我安排一个教规矩的嬷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