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爷笑得和个弥勒佛似的,不想多说,只问道:“姑娘手头的银子够花吗?没有了尽管言语呀,五爷这儿都给你存着呢!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别委屈自己,尽管开心的活!”
柳月影心头暖暖的,她的至亲从未问过她这样的话,却是赵五爷如父亲般纵着她偷懒这许久。
柳月影抿了口茶,温声道:“五爷,对将来可有什么想法?”
赵五爷摸着下巴,沉吟道:“姑娘若是想闲下来,倒也不是不可,总归有花不完的银子。可是人总闲着会闲出毛病不是?姑娘经商多年,无论是人脉还是经验,积攒良多,荒废了未免可惜,何况姑娘手中还握着松花药酒这么个聚宝盆呢!”
柳月影笑眯了眼,赵五爷最懂她,她一说话头,他老人家便知她要说什么。
她点头道:“是,如今三州在周大人治下,于咱们而言可谓是大大的方便。以往,松花药酒只闻名渝州城,以后可尝试从渝州城走出去,广销三州,将来说不定还能到更远的地方去。”
冯六闻言连连点头道:“正是,虽说外地百姓知之甚少,可药行中人早对其有所耳闻,想要拓开销路也不是不可能,姑娘单靠松花药酒便能赚到盆满钵满啊!”
慕青点头道:“之前是有南边来的药商同我打听松花药酒,我以姑娘在歇着为由搪塞过去了,看对方倒是很感兴趣。只是……”
他略蹙眉看向柳月影,问道:“济世堂有众多郎中,商会也有不少能人,咱们这松花药酒当真不能被复制吗?”
柳月影笑眯眯道:“这正是我想同诸位商议的,五爷,劳烦您去胡家酒坊谈谈,能否盘下他们家酒坊。酿酒制酒的工艺,我们外人不参与,寻常经营,我们也不干涉,只垄断他们家的祖传老酒。”
赵五爷寻思一番,点头道:“我明白了,胡家还出其余的酒,什么杂粮酒、桂花香,这些咱们不管,只要老酒,不允外销?”
“是,胡家老酒是松花药酒很重要的基底,虽无药用,可药酒醇厚的味道大多来自他们家的老酒,我不想有一日待松花药酒广销各地时,他家的老酒出了什么岔子。”
“成,我去同老胡谈,他家老酒虽年岁久远,手艺世代相传,可并不是招牌,那老酒口味太重,寻常百姓喝不惯,他家的桂花香倒是很好。”赵五爷砸吧砸吧嘴儿,前儿还偷喝来着。
冯六摸着下巴,蹙眉琢磨着,“姑娘,咱们最好去周大人那儿备个文书,就以……‘柳氏松花药酒’备书,以后市面上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松花药酒,皆是假的仿冒品!”
柳月影笑着点头道:“诸位思虑周全,有你们在,定然无后顾之忧,我就只负责看好酒方子便罢了。”
四人便在这一间小小的厢房中,谈笑间定下了未来的路。
柳月影垂眸饮了口茶,思量了一瞬,心一横,道:“五爷,冯六,慕青,我……要嫁人了。”
她有些紧张,甚至比面对柳林氏时,要紧张得多。
她怕赵五爷他们也不赞同,那么她许是会当真打起退堂鼓。
那一夜甚是混乱,她应下此事本就有些脑热上头,冷静下来亦觉仓促。
可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想听听赵五爷等人的意见。
毕竟他们于她而言,何其重要!
赵五爷微微一怔,慢慢瞪大了双眼,喜上眉梢,连声问道:“是谁?哪家有福气的小子竟是被咱们姑娘看上了?”
柳月影稍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唇角,有些怯懦道:“是……鹿鸣山雪狼的大当家。”
冯六和慕青皆有些震惊,对视一眼,纷纷看向柳月影。
赵五爷亦是满脸懵,呆愣了半晌。
三人六只眼,看得柳月影坐立难安,如芒在背,一张小脸儿慢慢涨红,小小声的问道:“五爷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赵五爷回过神来,忙道:“哦,不不不,不是的。”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思量道:“我们都听闻过大当家的威名,冯六之前去堤坝上帮忙,也接触过雪狼的人。”
冯六接话道:“是,我在堤坝上帮忙操持着朝天锅,没少同雪狼的人接触,虽没同大当家说过几回话,可观其气度不凡,虽年岁不大,可气质凛然,傲立群雄,不似凡人。”
柳月影听着冯六那满嘴胡诌,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五爷只端详着柳月影的面色,轻声问:“姑娘当真想好了?是真的开心顺意吗?”
柳月影看向赵五爷,对上他不再年轻的容颜,和那双始终慈爱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赵五爷长舒一口气,笑开了颜,道:“好!姑娘既要嫁,我等没有不允的!定会为姑娘备好一份体面的嫁妆!”
柳月影忙摆手道:“别别,五爷,我知今朝不比往昔,爹爹还在时,我嫁妆丰厚些还有缘由,如今咱们松花药酒的生意还没起来,那些铺面收租有限,实在不必铺张了。”
赵五爷老神在在的笑着,“姑娘别管这些,有五爷在,何时让姑娘吃过亏?姑娘无论嫁几回,嫁于何人,咱们都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也让苏家那起子小人好好看看,我家姑娘离了苏家,能过得更好!”
赵五爷可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前阵子,那五花八门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赵五爷等人听在耳中,气在心头,又不能逢人就解释。
只憋着劲儿等柳月影再嫁。
他们从未想过她会孤独终老,即便她不想再嫁,过个几年,赵五爷也得寻摸个靠谱的青年才俊,将柳月影再嫁出去。
否则,百年后,他如何有脸面下去见柳老板?
没曾想,他家姑娘争气,这么快便要嫁人了!
赵五爷只觉得很是有些扬眉吐气,铆着劲儿的要为柳月影风光大办。
柳月影心里直打鼓,她生怕赵五爷掏出自己的老本儿给她贴嫁妆,那她就当真是罪过了啊!
慕青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道:“姑娘不用操心,五爷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你想让他个铁公鸡往外掏钱,比登天还难!”
赵五爷老脸一沉,佯装生气的瞪了眼慕青。
冯六哈哈一笑,道:“姑奶奶,你就甭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不是要嫁人?那体己的物什我们这些老爷们儿可办不好,还得你自己来!”
他扒拉着手指头数着,“呃,什么鸳鸯枕套啦,什么新嫁衣啦,红盖头啦!姑娘女红如何?可拿的出手?”
柳月影被冯六的怪声怪气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自觉地红了一张俏颜。
***
待柳月影回到小院儿,竟意外的发现洛景修在等她,同在的还有胡彪等人。
柳月影推门入院内,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景修正坐在院中喝茶,闻声抬头,眼眸温柔的看向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她手上戴着的蓝宝戒指,眼中的笑意更盛。
小九憋不住话,嚷嚷道:“娘子,我们来给你送钱!”
“送钱?”柳月影微微蹙眉,这才注意到院中放了口大箱子。
箱盖开着,里面是满满登登的珠宝首饰、玉器摆件、丝绸布帛。
洛景修起身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掏出一沓大额银票,解释道:“这些都是给你备嫁衣所用,小院儿也要稍稍妆点一下,总要有点儿大喜的样子。”
柳月影恍然,紧跟着便红了脸,小声道:“我、我自己有的。”
“我知道,可我给你的,是心意。”
他低哑的声音轻轻在耳畔响起,撩动一片火热。
柳月影的头更低了,巴不得藏起来,犹豫道:“我、我可能……没什么嫁妆的。”
虽赵五爷让她别操心,可她自己有多少积蓄,心里还是有数的。
置办完出嫁所需一应物什,估计剩不下什么了。
或者,要不再等等?等她将松花药酒带上了正轨,到时再谈婚论嫁,会否妥当些?
柳月影思量着,抬眸看向洛景修,问道:“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两人在一处嘀嘀咕咕,胡彪那耳朵顺风闻声,笑着大手一挥,道:“要什么嫁妆,娘子,我们鹿鸣山只要人!只要是你,什么都不带嫁入雪狼便是!这还快?可不能再等了啊!”
等多少年了?还等?大当家不急,整个雪狼都要急了!
洛景修想说的话都被胡彪说了,他笑了笑,垂眸看向柳月影,柔声道:“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柳月影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顾虑了,若当真要说有,只是她觉得一切都有点儿不太真实罢了。
洛景修看着她有些羞怯的小模样,抬手将她耳畔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到耳后,哑声道:“女儿家嫁人前是不是都很紧张?”
柳月影愣了愣,思量了下,她是嫁过人,当年嫁给苏离川,好像……不紧张啊。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一切顺理成章,没什么期待,自然也没什么紧张。
“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柳月影抬眸看向他,天色还未彻底沉下来,日光尽情散发着最后的光与热,虚虚笼罩着他的侧影,如镀上了一层金边,格外的温柔。
他的眼神他的笑,好似都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莫名心安。
她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胡彪笑着凑近,道:“娘子,之前柜上的赵五爷是柳家的人吧?大婚之事便由我同赵五爷商议细节,娘子什么都不必操心,安心待嫁 吧!”
柳月影舒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既来之则安之,既已答应了他,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心头稍安,恰如许文悠所言,再赌一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