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着去了趟商会,柳月影比预计中晚回来一个时辰。
她心中记挂着锦桃,一路上一直在催促马车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路提着裙摆跑上山,跑得她快要断了气。
还没进小竹楼,便听到锦桃扯着嗓子哭嚎,时而伴有洛景修的轻哄声:“哦~哦~桃儿不哭,娘亲马上就回来了呀!爹爹知道桃儿饿了,乖不哭,娘亲定是有事耽搁了,不是故意的哦!”
柳月影心头一紧,忙跑快了两步,一头冲进小竹楼,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抱、抱歉,我回来晚了。”
春禾忙给她打水净手,柳月影急三火四的洗完手,便将哭嚎的锦桃抱进怀里,边扯开衣袍前襟,边满心愧疚道:“抱歉抱歉,桃儿饿坏了吧?瞧哭得这可怜哟!”
锦桃似是闻到了娘亲身上的奶香味儿,不再扯着嗓子嚎了,只抽抽噎噎的往娘亲怀里拱,小鼻头儿都哭红了,可怜又可爱。
洛景修笑着扶住柳月影一只胳膊,让她坐到软榻边,温言道:“无妨,才哭了一盏茶的工夫,没事嚎两嗓子也挺好。”
柳月影嗔了他一眼,笑了出来。
“今日是有何事耽搁了吗?”洛景修为她倒了杯热水,瞧她跑得额角都冒汗了,也知她一路心急。
柳月影一手抱住锦桃,让她安心吃奶,另一手忙接过茶盏,顾不得多说,先“咕咚咕咚”灌了杯水。
洛景修哭笑不得,心疼的给她又倒了一杯,“你急什么呢!她哭一会儿不碍事的。”
柳月影连灌了两杯水,这才顾得上说话:“你瞧瞧这个。”
说着,她从身上将书简抽了出来,递给洛景修。
洛景修接过垂眸看着,边看边蹙起了眉心,遂极为不屑的一笑,道:“历来国库空虚,不是压榨百姓,就是压榨商户,老套!”
柳月影撇撇嘴,无奈道:“我是小老百姓,也是商户啊!你有没有算过,照这政令,咱们城中那些铺子要交多少税?我看整个渝州城的税收,怕不是我占了五成吧!”
柳月影整张小脸儿都皱了起来,想想她就肉疼,这都什么事儿!
洛景修被她那一副财迷的模样逗乐了,将书简扔到一边,问道:“周汶的意思是?”
柳月影叹了口气,将吃奶吃到睡着的锦桃小心的递给春禾,抱去小床上睡,她边扣着衣裙前襟,边道:
“周大人的意思是先安抚住商户,许诺我们先缴纳市税和关税,其余的杂税可滞后再说。我瞧着他也是压力甚大,待新政令正式颁布,还不知三州的百姓会如何怨声载道呢!”
洛景修垂眸思量着,点了点头,道:“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向来如此。三州有周汶在,许是还安稳,可是其余地方就不好说了。”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柳月影拧紧眉心,愤慨道:“贺璋如此不管不顾,就不怕官逼民反吗?!”
洛景修勾起唇角,道:“他怕什么?反的又不是他的王朝。”
他看了眼被扔在一旁的书简,眼眸幽光闪烁,“自掘坟墓罢了。”
柳月影叹了口气,一时沉默了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小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一头冲进小竹楼,“大当家,您快去前厅瞧瞧吧!小翠丢了!”
洛景修和柳月影纷纷一愣。
“丢了?如何丢了?”
小九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前日便丢了,直到如今还未找着。”
洛景修忙起身,和柳月影一道去了前厅。
刘婶正在前厅急得团团转,娇十三娘在一旁不住的安慰她。
见洛景修前来,刘婶忙扑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恳求道:“大当家,我求求您,帮我找找小翠吧!”
柳月影忙劝道:“刘婶别急,先好生说说,发生何事了?”
刘婶缓了缓心神,这才说起原委。
小翠是刘婶家的闺女,刚满十四。
小丫头长得水灵可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笑起来有一对儿娇俏的小梨涡,实在是个秀丽漂亮的姑娘。
两日前,小翠同寨子里的其余两个小姐妹一道下山进城。
刘婶让她卖了一篮子野山菌换银子,顺便扯两尺布回来。
结果小丫头贪玩,瞧见一算卦的摊子,便被忽悠着算了一卦。
其余两个小姐妹对算卦没兴趣,便没陪她一起。
待她们买完东西回来,那卦摊儿连同小翠都不见踪影了。
刘婶抹着泪,抽噎道:“那俩丫头以为小翠跑去别处玩了,寻了一圈没寻到,便以为她提早回来了。直到她们回来才知,小翠压根没回来,这才着急了。”
洛景修微蹙眉心,道:“几日了?”
刘婶一瘪嘴,泪又落下来,“今日已是第三日了,大当家,小翠那孩子虽活泼些,可从未让我操心过啊!她贪玩不假,可不会如此没有分寸的,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洛景修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些,有些怨怪道:“已经三日了,为何不早说!”
娇十三娘叹了口气,道:“前两日,刘婶怕给您添麻烦,不想兴师动众,如今还没找着小翠,我瞅着事儿不对,还是赶忙禀报给您的好。”
洛景修垂眸沉思几许,道:“去把屠老八叫来。”
小九忙跑走了。
屠老八曾在军中斥候营效力,擅探查追踪。因性子耿直,得罪了上峰,在一次任务中被上峰算计,险些命丧敌营。
逃出来后,他便一刀解决了上峰,因此惨遭军法处置。
屠老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了逃兵,一路逃进了鹿鸣山。
柳月影之前便听说过他,但还未见过。
不出须臾,传说中的屠老八便到了。
柳月影抬眸一瞧,只觉一庞然大物大踏步的进了前厅。
来人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大脸黢黑,许是走得急,连喘息都比旁人粗重两分,整个人如一头黑熊一般壮硕。
屠老八腰间别着把砍柴刀,一张嘴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大当家喊俺何事?!”
洛景修言简意赅,“刘婶家的小翠丢了,两日前,在城南一处算卦摊子那里。”
屠老八浓眉一拧,道:“遇到拍花子的了?”
如花似玉,正值妙龄的姑娘在街上莫名其妙丢了,若不是迷路,那最易想到的便是遇到了拍花子,被拐了卖到花街柳巷去了。
一听这话,刘婶一张脸瞬间便白了,眼神失焦,泪簌簌直掉。
娇十三娘亦是拧紧了眉心,脸色不甚好看。
她曾被卖入暗娼馆,那种地方,一旦进去便能被扒层皮。
龟公打手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让良家子就范,再贞烈的女子都逃不过。
已经两日了,若小翠当真被卖入了花街,如今难保清白之身。
洛景修的脸色也不甚看好,迅速吩咐道:“无毛,寻城中市偷打听一下,看两日前花街有没有收进新来的姑娘。若是有,让他们老实把人交出来!”
他转眸看向屠老八,吩咐道:“你寻着城南卦摊儿这条线去找,若能找到那算卦的,许是能寻着点儿眉目,要快一些!”
“是,大当家。”
两人领命,各自带领几人便下了山。
柳月影和娇十三娘安抚着刘婶,想劝她回去等消息。
可是为人母的,孩子安危不明,刘婶如何歇得下,坚持要在前厅这里坐等。
几人便陪着她一直在前厅处等着。
从日上中天,一直等到了夕阳西下,屠老八和无毛前后脚回来了。
无毛有些挫败的回禀道:“大当家,四方城区的花街柳巷我都跑遍了,市偷们都说最近七日没有新的姑娘进花街。我不放心,亲自去了一趟,确实没见着异样。”
刘婶的眼中燃起一抹希望,这是不是表明小翠没有被卖到勾栏瓦舍去?
可这希望之火也只燃了一瞬,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若没有,那她又跑去了哪里啊!
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屠老八也回来了,相比无毛的一无所获,屠老八却带回了极为有价值的消息,不愧为斥候出身。
“大当家,俺寻着那算卦的了,起先他还不承认,吃了俺几拳头就扛不住了。”屠老八拧眉道:
“那算卦的说,他只负责拐姑娘,然后交给接头人,至于最终送去哪里,又会倒几手,他并不知,他只知接头人走水路!俺也去渡口打听过了,前两日确实有船家接了临时的活儿北上,只是不知目的地。”
闻言,洛景修的心不自觉的沉了沉。
寻人的最佳时间在四十八个时辰内,一旦超过,许多踪迹都会被时间掩埋,会增加诸多或自然或人为的困难。
水路比陆地上更易隐藏行踪,水无形无状,滔滔河水冲刷下,什么痕迹都会消失无踪。
他们能争取的黄金时间在不断缩减,遇上水路,可谓是希望渺茫了。
屠老八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拧眉道:“出了龙眠河渡口北上,会经过多个小码头,河道四通八达,贼人会在哪里换船,亦或是换了船又改陆路,皆有可能。”
洛景修越听越觉得不对,算卦的负责诱拐姑娘,拐了之后有人接头,接了头立马上船离开渝州,中间倒手几回不得而知,到了河道之上便如鱼得水,怎么跑都行。
若是寻常人家,遇到此事,当真是干着急都无用了!
如此计划周详,环环相扣,倒不似寻常拍花子的。
刘婶早被吓傻了,泪都快哭干了,一时没了章程,竟是冲着屠老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扯着他的衣袍哭道:“屠八爷,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找小翠吧!我求求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