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哭得抽抽噎噎,大泪珠子不停的掉,听了娇十三娘的柔声细语,想了想,道:“有,芷岚姑姑说妮子的荷包好看。”
娇十三娘怒意勃发,死死的压住心口汹涌而出的狂躁,耐心问道:“是芷岚姑姑要看,所以妮子曾经摘下来给她了吗?”
“嗯!”小妮子拿袖子抹了把眼泪,小声道:“芷岚姑姑看完便还给我了,没有跟我要,还说妮子的荷包好看,要天天戴着。”
在座众人纷纷皱眉,老丁头看了眼上座的洛景修。
只觉他那张天工雕刻的俊颜此刻如乌云盖顶,黑如锅底了。
柳如刀也停了手中摇着的折扇,蹙眉想了想,道:“去将芷岚唤来。”
阿风忙跑去传话,须臾,芷岚便挺着个肚子来了前厅,一同前来的还有何虎和王二。
为照顾怀孕的芷岚,这二人这些时日倒也能和睦相处。
两夫一女的组合也当真是新鲜了。
芷岚扫了眼前厅众人,露出温婉的笑意,眼神清澈无害,娇声问道:“不知大当家寻我有何事?”
老丁头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问道:“芷岚,你往小妮子的荷包中加了龙脑?”
芷岚微微一怔,眼中滑过一道极快的慌乱,遂笑了笑道:“老丁头在说什么?龙脑是什么?”
她虽掩饰得极好,可同方才娇十三娘真实的懵懂全然不同。
那份明知故问反而欲盖弥彰。
老丁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笑道:“芷岚啊,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懂事,谁也不是你爹娘,不会一直惯着你。”
他拿起桌上的小碟子,往前递了递,道:“你知孩子们近些时日常陪着夫人,小妮子喜静,离夫人最近,从她身上下手,神不知鬼不觉,老头子我也该夸你一句聪明了!
“龙脑虽不比麝香那般药效强劲,可时长日久总有影响。夫人刚过了妊娠剧吐,正是虚弱敏感的时候,一点差池都不能有,你确实是好算计。”
老丁头有些悲哀的看着芷岚,拧眉道:“你将这药带在一个孩子身上,可知这龙脑有毒啊?!”
娇十三娘听得火冒三丈,再控制不住,一巴掌抡在芷岚的脸上,怒道:“你还有没有人性!!”
用无知孩童算计夫人,还能顺带手的栽赃到她的身上。
想想孩子成日里稀罕宝贝那荷包,睡觉都放在枕边,竟似守着个毒药罐子,娇十三娘便觉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立马撕了芷岚。
芷岚被迎面一巴掌扇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她抬头看向上位处的洛景修,忙跪倒在地,哭喊道:“大当家明鉴啊!芷岚是冤枉的!我不知什么龙脑,我、我是看过小妮子的荷包,也只是觉得那荷包做得漂亮罢了,实在没有往里添加什么旁的东西!”
洛景修一双眼眸黢黑一片,看不见丝毫波澜,似幽深的海底,藏着谁人都无法探寻的危险。
何虎和王二对视一眼,皆满眼震惊。
何虎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大当家,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啊?芷岚不会做这样的事啊!”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让他如何都不能同温柔多情的芷岚联系到一起啊!
无毛不知何时飘进了前厅,倚靠在柱子上,甩手扔了个荷包在老丁头身旁的桌案上,扬了扬下巴,道:“老丁头瞧瞧这里面是什么?”
芷岚瞧见那眼熟的荷包,登时白了一张脸。
老丁头都不必看,单看她那脸色,便知这荷包里是什么了。
伸手打开,果不其然,这是一包龙脑。
老丁头有些恼怒的将荷包倒在桌案上,道:“芷岚,你还想狡辩?”
“这、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这是打哪儿来的!”她白着脸疯狂的摇头,语无伦次的狡辩。
无毛不屑的嗤笑一声,“不知打哪儿来的?不就在你床头的柜子里呢吗?”
阿风去叫芷岚来议事厅,无毛便趁机把芷岚的屋子翻了个底儿朝天。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东西,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芷岚哭得梨花带雨,若是平日里,定是要惹人怜爱的。
老丁头点点头,道:“你说不是你的,那好办,咱们找人验验,看这荷包的针脚是不是出自你的手?”
芷岚心慌意乱,怯懦道:“那个……我、我想起来了,这荷包是我的,可我也只是觉得龙脑的气味好闻醒神,是自己用的,我、我不知怎么会跑到小妮子的荷包里去!”
老丁头看着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眼的失望。
就冲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狡辩,逻辑不通,自打嘴巴,也不必再问了。
芷岚仓惶的看着众人,那些落于她身上的眼神或鄙夷,或愤怒,或失望,或冰冷,皆是她陌生又不愿接受的。
她疯狂的摇着头,心突突的跳,泪流满面,看向洛景修,哭诉道:“大当家,我也是身怀有孕之人,怎会忍心谋害夫人呢?”
说着,她冲柳月影道:“夫人帮我说句话吧!前阵子,我还给夫人送过吃食呢!”
老丁头想了想,挑高了眉梢,笑道:“夫人吃的山楂桂圆都是你送的?这些是孕妇能多吃的?芷岚,你安的什么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芷岚咬紧下唇,泫然欲泣的看着众人,那眼神当真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柳月影受过柳星辰多年眼泪的洗礼,对这番事后哭诉早已免疫。
如今看着柔弱的芷岚,只觉厌恶恶心到了极致。
若她没有敏感的胎动,这龙脑香是不是会潜移默化的日日侵入她的身体,在某一日,以极尽惨烈的形式带走她的孩子?
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攥紧了袖中的手,再不愿多看芷岚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冰冷,淡淡道:“滚!滚出鹿鸣山!”
她一向自认宽和大度,平易近人,曾经待柳星辰也从未用过什么恶毒的言语谩骂。
可眼前这个女人,胆敢谋害她的孩子!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容忍!
她给过芷岚很多次机会,可她从未珍惜过,仗着云畅的恩情,肆无忌惮。
柳月影怒火中烧,极力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前亲自扇她两个耳光,已是教养良好了。
若让她再同芷岚同在山寨中生活,她无法接受!
想来也是可笑,她深陷侯府内宅时未曾经历过此等算计,如今嫁入鹿鸣山,同洛景修日日相守,却还能遭了小人算计!
柳如刀看了眼洛景修,只觉阵阵心惊。
以他对洛景修的了解,他面上越是沉静,内里越是如火山喷发,势不可挡。
柳如刀想了想,出声道:“大当家,你……”
还不等他开口劝说,便见洛景修站起身,反手抽出了旁边一直架着的黝黑钢刀,刀尖直指芷岚。
前厅中所有人都惊着了,看着洛景修如煞神降世一般,众人丝毫不怀疑,芷岚今日要血溅当场。
芷岚的脸色瞬间煞白,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洛景修,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整个人彻底吓傻了。
王二吓得立马一跳三尺远,离芷岚远远的,生怕血溅身上。
何虎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挡在芷岚身前,急切道:“大当家息怒!”
洛景修似听不到任何人的劝说,一双黢黑无光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芷岚。
芷岚吓得跪着往后挪了挪,喃喃道:“你、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答应过云畅,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娇十三娘气得啐了一口,“我呸!你怀着别人的孩子,是怎么有脸日日把云畅挂在嘴边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大当家照顾你这么多年,你良心被狗吃了,竟敢谋害他的心上人!”
柳如刀看洛景修拔了刀,也忙站起了身,上前一步,无奈劝说道:“大当家,想想云畅吧!”
阿风也紧张的看着洛景修,连无毛都收敛了懒散,站直了身子。
这么多年,大当家待他们情同手足,从未冲寨中人动过手,即便有人犯了忌讳,也是赶下山便罢了。
难不成今日要破了规矩?
洛景修只觉内里的血液一阵阵的直往天灵盖上冲,如滚开的岩浆,烧得他五内俱焚,沸反盈天,马上就要燃尽他所有的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如看蝼蚁一般的看着芷岚,沉声道:“我是欠云畅的,可我不欠你的。你若作为他的未亡人安分度日,雪狼也不是不能养你一辈子,可是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胆敢谋害当家夫人!”
洛景修剑眉紧拧,只觉手中的刀似被染上了蓬勃的怒意,都快控制不住了,急需宣泄,他回身猛地挥出一刀。
“刺啦……”
立于狼皮椅旁的一面雪狼的旌旗应声而裂。
钢刀精准的划破了整面旌旗。
洛景修看着那面旌旗上被割裂的狼头,沉声道:“今日,你我恩怨两清,我再不欠云畅什么了。”
柳月影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有些心疼。
他对云畅的愧疚,终是被芷岚挥霍殆尽。
古来文人割袍断义,如今他斩旗绝恩。
洛景修回头看向何虎,道:“何虎,你既护着她,便带她下山去吧!从今以后,再不许你等踏入鹿鸣山地界。”
他狠狠一甩手,钢刀刀尖冲下,直直的钉入地上,立于何虎面前,“若违此言,定斩不赦!”
沉重的钢刀微微震颤,带起阵阵嗡鸣。
何虎看着眼前黝黑的钢刀,抬眸看向洛景修。
良久,何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朗声道:“谢大当家多年的庇护之恩,何虎感激不尽,谢大当家成全!”
说罢,重重的叩首在地。
芷岚还想再说什么,被何虎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半扶半抱着出了前厅。
***
何虎草草收拾了细软家当,带着芷岚连夜离开了鹿鸣山。
客栈里住了两日,便在城东桃花巷寻了个小宅院安家落户。
诸位看官瞧着这“城东桃花巷”可眼熟?
对咯,无巧不成书,何虎同苏家做了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