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柳月影洗漱完刚爬上床榻,便不禁“哎呦”了一声。
洛景修刚从净房中出来,闻声一个箭步窜到了榻边,紧张道:“月儿,怎么了?哪里不适?”
柳月影跪坐在床榻上,微微有些愣神,看着他吓白了的一张俊脸,张了张口,半晌道:“它、它动了……”
洛景修愣了愣,遂视线下移,看向柳月影的肚子。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良久,仿若方才只是幻觉,正当柳月影想说她可能感觉错了时,倏然,洛景修清晰的感觉到掌心传来极其轻微的触动。
他微微瞪大眼,抬头便对上柳月影满含笑意的眼眸。
“真的嗳,它动了!”
“哈哈哈,傻样!”柳月影掩唇轻笑,看着洛景修像个愣头青一般,来回的轻抚她的肚子。
孩子似只微动了一下便消停下来了,任凭爹娘再怎么摸,都未再赏脸动一下。
可只这微微两下,便可让头一回做父母的小两口兴奋半宿。
自这一夜后,柳月影的胎动越来越频繁。
起初,她觉得也算正常,可渐渐的便察觉不对。
寻常胎儿四个月后是会偶有胎动,可至少要五个月后才会胎动频繁吧?
她毕竟不通医道,记得不甚清楚,只是心中的疑影越来越重。
这一日,三个小毛头又来找她玩,小妮子依旧乖乖的陪她坐在石桌旁。
春禾端来了一簸箕的蜜枣,要去掉核。
小妮子便自告奋勇的帮春禾干活。
柳月影在一旁静静的看书,一阵风吹过,腹部传来一阵抽动。
她秀眉一拧,一手抚上肚子,多日来积压心头的疑惑渐渐变为了恐惧。
春禾察觉到她的不妥,忙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柳月影的眉心紧拧,沉声道:“去请丁老来。”
夏蝉不敢耽搁,拔腿就跑出了花圃。
“夫人,奴婢扶您进房中歇着吧!是不是被冷风扑了身子?虽说已开春,可这风还是凉的。”
柳月影拧着眉心,点了点头,在春禾的搀扶下进了竹楼,坐到了软榻上。
小妮子担心的跟了进来,小眉毛皱着,轻声道:“娘亲,你不舒服吗?”
柳月影勉强的笑了笑,道:“娘亲没事。”
小妮子笨拙的捧起矮几上的茶盏,递给柳月影,道:“娘亲喝口热水吧!”
“好,乖!”她伸手摸摸小丫头的脸颊,努力的笑着,怕吓到了孩子。
老丁头听了夏蝉的传话,撒丫子就往小竹楼跑,跑得比夏蝉还快。
一路冲进小竹楼,老丁头先看了眼柳月影的脸色,忙三指搭脉。
须臾,他微微舒了口气,道:“丫头,哪里不适?”
柳月影抿了抿唇,道:“丁老,近几日我胎动频繁,这可正常?”
老丁头微微蹙眉,道:“很频繁吗?”
“是!”
“按理说不该的。”老丁头垂眸琢磨着,“你这胎本就弱些,四个多月便胎动频繁?”
他抬眸看向柳月影,道:“你最近可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柳月影看向身边的春禾,春禾忙一五一十的将她半个月来所进之物都背了出来,连同平日里喝的汤水都说得清清楚楚。
老丁头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的听着,边听边点头,遂道:“也无不妥啊!”
柳月影想了想,道:“春禾,你带着她们把小竹楼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物,尤其是内寝,好生查验。”
她浸淫侯府宅院六年,虽之前苏离川的房中没有那些污遭之事,可二房三房那么多姨娘,相互算计屡见不鲜。
尤其是孕期,最易着了别人的道。
她虽没亲身经历过,可看也看得多了。
如今,她身怀有孕,免不了敏感多疑一些,谨慎总是没错的。
春禾得了令,忙带着其余丫头忙活起来。
其实,春禾心里有数,这竹楼里日日有人在,旁人来访也不会进到内寝,又何来的不妥之物呢?
可为了让柳月影安心,丫头们还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夫人,什么都没有。”
柳月影眉心微蹙,暗自琢磨着。
老丁头也跟着拧紧了眉心,道:“除了胎动,丫头你可还有其余什么感觉?”
“倒也没有,就是觉得胎动太过频繁了些。”柳月影不好意思的笑笑,“许是我太过紧张了吧!劳烦丁老跑这一趟。”
老丁头笑着摆摆手,“紧张是应该的,老头子多跑几趟都不打紧。”
他想了想,道:“丫头你平日里用香料吗?”
“香料?”柳月影懵懂的摇摇头,道:“不用的,有孕后连屋中焚香都免了。”
老丁头微蹙眉心,环顾四周,道:“那我怎么总闻着这房中有股花香呢?好似……也不是纯花香,杂七杂八的。”
柳月影愣了愣,忙看向乖乖依偎在她身旁的小妮子。
多日来,孩子们都陪着她在院中玩,甚少进屋。
如今在封闭的空间内,小妮子那荷包中的味道便更明显浓郁了两分。
她轻轻将孩子往前推了推,道:“丁老闻闻可是小妮子身上的味儿?”
老丁头挑了挑眉梢,笑眯眯的瞧着满眼懵懂的孩童,道:“哟!小妮子有新荷包啦!娘给做的?”
“嗯!”
小妮子重重的点点头,乖巧无邪。
“来,让爷爷闻闻。”老丁头虚虚的拢着小妮子,轻轻的拍打了两下孩子的衣裳。
一股香气冉冉升起,老丁头眉心一拧,笑着道:“小妮子,给爷爷看看这荷包,可好啊?”
小妮子大方的解下腰间的荷包,两只小手捧着递给老丁头,道:“爷爷,给!”
“真乖!”
老丁头接过荷包,利落的扯开口子,将桌案上的茶盏挪到一旁,空出底下的小碟子,将荷包中的一应物什全倒了出来。
他伸手随意一扒拉,一双苍老却格外精神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幽幽道:“夫人,还是请大当家来吧,前厅议事。”
***
前厅议事便是大事了,老丁头虽未言明,柳月影却明白——小妮子那荷包有问题!
她尽可能的稳住心神,跟着老丁头去了前厅。
洛景修正同柳如刀在山寨中四处巡视,看看乡亲们往日里有没有所缺,也算体察民情。
得了信儿,他便马不停蹄的回了议事厅。
彼时,娇十三娘和三个孩子,连带着柳月影和老丁头已等候多时。
洛景修直接骑马到了前厅门口,翻身下马,健步如飞的进了前厅。
“月儿怎么了?”
柳月影端坐狼皮椅中,一手抚着肚子,是下意识的防护姿态。
看到他回来,她一直飘忽不安的心也微微定下。
微勾唇角,她柔声道:“你别急,先坐。”
洛景修端详着她的脸色,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揽入怀中护着。
听到老丁头传话要前厅议事,还是同柳月影有关,他怎会不急?
老丁头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他将装着香料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看向娇十三娘,平和的开口道:“十三娘,你给小妮子做了新荷包,往里面装了些什么?”
娇十三娘被叫来前厅,还一头雾水,听到老丁头问话,更懵了。
她眨眨眼,道:“装了些花干磨成的粉啊!我哪有闲钱给孩子装什么正经香料?小妮子说夫人的身上总是香香软软的,她也要,我这才给她做了个荷包啊!”
娇十三娘性子爽朗,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什么身子香香软软的,说得柳月影俏脸一红。
洛景修轻咳一声,眼风一扫。
娇十三娘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小丫头年岁渐长,爱漂亮了,喜欢夫人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了半天,到底怎么了嘛!”
老丁头一双眼眸盯着娇十三娘,一字一句道:“花干粉末中被混入了东西,你可知是什么?”
“东西?什么东西?”娇十三娘狐疑的看向老丁头。
“这里面有龙脑!”
娇十三娘张了张口,拧眉不解道:“龙脑是什么?”
老丁头无奈,道:“龙脑能开窍醒神,消肿生肌,清热止痛。”
他深深的看着娇十三娘,沉声道:“可龙脑活血走窜,会引起流产!”
娇十三娘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你怀疑我要害夫人!?”
老丁头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悠然道:“小妮子是你家的,她身上的荷包是你做的,日日让他们三个去陪夫人也是你的意思,老头子我怀疑你也是情理之中吧!?”
娇十三娘急眼了,一叉腰就开喷:“放你娘的屁!我为何要害夫人!?夫人若滑了胎,我是能爬上大当家的床还是怎么地!老丁头,你没良心,别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娘头上扣!”
老丁头被她一通泼辣狂喷,不禁缩了缩脖子,道:“我只是在说事实,是非对错还要大当家定夺,你急什么啊!”
这妮子太泼辣,他实在是受不住啊!
娇十三娘柳眉倒竖,看向洛景修,“大当家,天地良心,若我娇十三娘的良心被狗吃了,敢谋害夫人,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暴尸荒野,不得好死!”
洛景修静静地听着老丁头的话,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冷,揽着柳月影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了。
对上娇十三娘的眼神,娇媚的女子此刻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怒意,是不容污蔑的决然与委屈。
前厅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听着娇十三娘不计后果的毒誓,两个男娃还好,小妮子最先被吓哭了。
“呜呜呜……娘亲不要死。”
小丫头吓得抱住了娇十三娘的腿。
娇十三娘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泪,柔声问道:“妮子乖,不哭,跟娘说,娘给你做的荷包可曾摘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