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梅琪顿时感到羞惭不已,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理了理衣裙,默默走到一棵树下,故意脸朝池塘。她的长头发松散卷曲,肩膀还在颤抖,表情迷乱而痛苦。
她自尊心很强,也不愿意让别人窥见自己的心事。迪亚哥想到他们还很陌生,对那个女子说出的一番话有些唐突,出于礼貌,他坐在沃伦小姐待过的长椅上,等候她心情平复一些。
梅琪的心境发生了改变。她想,自己实在不值得为那个男人烦恼。只怪自己太幼稚,不该怄气。
两人好久都没有开口。那女子不知他走了没有,脑袋轻轻一歪,用眼梢打量着后面。
“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嗯?”迪亚哥问。
“也许吧。”她注视着他,克制住笑意,“现在想想自己竟然会哭出来,真的没有必要。”
“我不这么想,宣泄一下情绪没什么不好。”
两人相视一笑。梅琪沃伦小姐转移了话题,谈起最近的逸闻趣事。
“说起来,布兰度先生的马术可是英国数一数二的呀。记得上个月我还观看过你的慈善表演呢。”
“我对你有点印象,你就是那位穿黄裙子的小姐对吧?”
顺着马术比赛的话题,他们攀谈了一阵。梅琪心情放松多了,觉得对方真是风趣又聪颖过人。
“我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梅琪小姐,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于是她同意了,报以轻快的微笑。“那么,有机会我一定会再见你的。”
这段时间,梅琪·沃伦与养母的这位年轻朋友相处甚密。这位小姐生性活泼伶俐,在熟人面前才会不拘小节,喜欢讨论各种伦敦的花边新闻,一改淑女派头。在一次沃伦夫人同僚的宴会上,她最先认出迪亚哥。因为她发觉他酷爱搭配蓝色衣服,带一双白手套,刘海又是那么显眼。
梅琪陪同养母认识了很多伦敦的名流,不仅说得出名字,也知道他们私下里的秘闻。她兴致勃勃地把这些新闻讲给他听。
他们环顾了一番在场来宾。赌桌上有几个风度翩翩的男士,据说资产高达百万英镑;窗边弹琴歌唱的佳人个个笑靥如花,她们有的是暴发户之女,有的是贵族夫人。这些名流之花拥有几个或数个地下情人,过得恣意潇洒。
迪亚哥觉得,那些大人物也不过如此。看着眼前这个活泼、漂亮的富家小姐,他想,要不是她有婚约在身,成为妻子也不错。
一个老先生坐在一圈鲜艳的裙撑之间,眉眼带笑,滔滔不绝地朝一群贵妇打诨逗趣。平易近人的埃里克·柯林斯是上议院的一名议员,生有一双儿女,年轻时凭借妻子的万贯家财取得了不少便利。他的姐姐,正是艾米丽·沃伦,因此他在仕途、交际上更是如虎添翼。
周围的女人们咯咯笑。尽管他快七十岁了,还是喜欢寻花问柳。他同妻子早一分居,目前仍保持着合法关系。干起这些勾当,总要藏藏掖掖。
当几杯烈性酒下肚,微醺的埃里克看到了那个最近和沃伦夫人交往甚密的年轻骑师。
他眯缝着眼睛。在灯光柔和的枝形吊灯下,迪亚哥交叠着双腿,几绺头发飘在额头上,有点长的发梢垂在浅色的衣领上。他的姿态很随意,很有点贵妇的派头。他似乎有点疲劳,安安静静,整个人带点忧郁和破碎的甜美。
常年待在马场的骑师通常都晒得黝黑,灰头土脸。但是迪亚哥模样俊美,有着白皙、洁净的肤色,和贵族青年没什么两样。
迪亚哥正打算离开这庸俗的聚会,恰巧有人请他到阳台边去见一名颇有名望的老绅士。此人年纪很大,说话意外的客气。
他揣摩着这人的意图。埃里克谈天说地,展示着自己出众的学识;接着他神秘地走近半步,问他知不知道伦敦区的一家绅士俱乐部。那里有许多名门出身的上流先生,志趣高雅,涉足文艺、律法、还有政界。他很乐意将此人举荐给他们。
”那还真是不情之请了。“迪亚哥附和道。他并没有仔细听这个人说话。首先,这个人喝了不少酒,状态已经有点忘乎所以了;其次,他一直用一种不正经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和他高贵的身份很不相称。
埃里克两眼朦胧,有些心痒难耐。”我一向不会食言,孩子。我曾经遇见过很多像你一样的,你不想往上爬吗?“老先生朝前凑近一些,他掩饰住嫌恶的心情,面不改色地走到另一边。
当发觉一味拒绝只会更加纠缠不清,迪亚哥索性应允了这个建议。等这个人回到大厅,他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这件事就像一段插曲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不久后,迪亚哥在高级公寓里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以一种粗野、命令式的口吻要求他去什么地方见面。他觉得很可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他的一位年长的朋友告诉他,埃里克在议会里享有尊崇的地位,不过他私下里不太检点,他的众多情人中有男有女。更重要的是,他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报复心极强。
在8月的赛马训练中,迪亚哥发生了一次事故。当时正是清晨,谁也没想到有一颗子弹划过黑马“雷利耶夫”的身边。马儿受到惊吓,条件反射得蹬起后腿。迪亚哥心里一惊,暗叫不好。
失控的黑马无法再进行训练了,它眼看着就要冲向一棵大树。迪亚哥当机立断,从马鞍上跳下来,然后护住头再往前滚。当他的身体离开马背,迪亚哥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眼前一黑,浑身绵软无力地倒在地上。
“有□□。”他挣扎着说了一句。在意识残留的片段里,他听到远处一片叫喊。他的帽盔掉落了,头上涌出了黏糊糊的暖流...是血?
“雷利耶夫”嘶鸣一声,向前奔去。马场的工作者们急忙上前检查伤势。他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不醒了。
事发下午,一些好事者前来打听消息,被医生拒于门外。他被诊断为脑震荡,颈部又受到损伤。关于持枪袭击赛马的元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从业界到伦敦的上流交际圈,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叫人不敢相信,一个精湛的骑师怎么会坠马呢?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任何人都免不了会失手。他这次苏醒后,是否会像曾经的对手乔尼·乔斯达一样一蹶不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