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一早皇宫城里就发生了件大事。
百官进宫例行朝会,眼见朝会临近尾声,然而一群大臣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大殿左前方那张赤红嵌玉椅有人坐下。
长公主突然罢朝,乃以往从没有过之事。一时间大殿里议论纷纷,满朝文武惶恐不安。
而金銮殿院子内,造成这等乱象的落长鱼正悠然倚在贵妃椅上,身后支起把斜苏伞,伞沿遮下来的阴影正好挡住女子眉眼,免了刺目的阳光。
她的身侧,修长有力的一双手握成拳,身子跪在蒲团上,一下下富有规律给女子捶着腿。
顾池臣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力度殿下可还满意。”
躺着的人没说话,但到底不是刚才怒目瞪他的样子。
落长鱼眉心展开,手里不知从何处薅来片叶子,正一点一点转着叶柄。
顾池臣就知道了,他的力度尚可。
他一早过来,王姑姑刚好指挥宫人布置好院里以供休息的这些东西,他以为是落长鱼临走时吩咐的,没想却见落长鱼随后便从殿内走出来,然后又向王姑姑吩咐了什么。
顾池臣原本还还有些好奇,不过下一瞬他便知道刚才女子瞥他一眼的用意了。
宫人拿来一个蒲垫,摆放好走过来,他就有了现在干的活计。
顾池臣望了眼宫墙外围,太阳直直挂在蓝天里,在耀目的光线包围里近乎成了个白点。
他又瞥了眼旁边闭目歇息的人,这个时候差不多要早朝就要散场了,可落长鱼迟迟未动身出去。
她今日竟没上朝,对此顾池臣有些惊讶。
他继续为她按摩,瞧见院落外一宫女走了进来,宫女附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接着那人无动于衷的声音响起来。
落长鱼:“不见,与本宫何干。”
半柱香后,蔚蓝的湖水沚岸处,顾池臣正低头剥着一盘什么东西。
适才几刻前,见宫女得令离开了,顾池臣收回暗暗打量的目光,过了半会,便听落长鱼叫他停下,叫他陪她去外面走一走。
顾池臣站起身,两人在前面走,身后跟了十几名宫人,走了十几米,落长鱼说她累了。
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是个湖面,湖水旁有一初栅栏围成的席面,是专为歇脚建的。
宫人们快速上前,不出片刻便铺好张鹅绒毯以及可供吃食的瓜果茶点。
落长鱼走到台阶最上面一节坐下,顾池臣站在她后方。
女子侧过身,眸子看向不远处的果盘,于是顾池臣就又多了项活儿,落长鱼叫他剥些橘子过来,男子依令走过去。
顾池臣看着面前足足叠了三盘的果子,好久还是转身问:“殿下…”
“又怎么了?”
“全都剥了吗?”
“本宫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顾池臣想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落长鱼究竟想吃哪一种。
他面前有三个盘子,每个里面各摆了两个品类,大的在下小一些的放在上面。
王姑姑走上前看清情况,给他端起一盘道:“顾公子就剥这一盘,我们殿下喜食蜜橘。”
几刻钟后,顾池臣将蜜橘默不作声地剥好,端到落长鱼手边,落长鱼没有动作,只是看了几眼。
他好像瞧出她眼神里的用意,于是他转身回去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将那些橘子掰成小瓣后端到了她面前。
落长鱼看了会儿,然后用竹签插起一小块。
见她用下,顾池臣松了口气,却没有离开,今早他去落长鱼的院子本就带着心事去的,只是之后一直未寻到机会开口,落长鱼心情现在瞧着不错,他想这似乎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于是接下来,他变得异常热切。
“殿下还要吗?臣再去为殿下剥一些?”
“不必。”
“臣瞧那点心不错给殿下拿来一些?”
“不需要。”
“殿下可口渴了?臣为殿下倒杯茶。”
“……”
许是他问的太频繁,引起落长鱼皱眉看她:“有事?”,她吃着橘子,哪里会口渴。
想着刚才他那些奇怪的举动,落长鱼似乎明白过来,好整以暇看他:“哦,有事儿求本宫。”
顾池臣:“臣……”
“说来听听?”
女子眼神露出稍许的好奇,她问的直接,顾池愣了下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池臣有一暗卫,近日刚入京城,他要说的便是想让落长鱼同意这人进宫到他身边,原本这几天他就打算向女子说的,却因为后来落长鱼的怀疑打断进度。
落长鱼听男子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里隐约有些紧张。
“殿下实不相瞒,臣想接一人入宫。”
接人入宫?
落长鱼一下打起精神,几乎瞬间‘顾迟忱登基,爱人楚轻月为后’这句话便显现在她脑海。
她身子坐直了些,抬头望着他,说了句让男子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才离开几天就想人家。”
“……昂?”
不知为何顾池臣隐隐觉得落长鱼这话有些戏谑好奇遐想的意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几句。
他刚要为此好好解释一番,就听她接着道。
“不就是要接人家入宫吗,本宫准了。”
见她这么轻易就答应,顾池臣有些不可思议,落长鱼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群摆,听男子立即道了句谢恩之类的话。
落长鱼内心啧了声:谁让她是乐于助人的长公主呢。
顾池臣心里暗暗组织着他还未说完的话,根本不知道短短几瞬间落长鱼究竟想了多少东西。
见她既然答应,顾池臣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请求的事应自然顺理成章,如此想他又道,
“待这人入宫,有他照顾臣,就不劳烦殿下再找人给臣熬药了,哦,他和臣住在一个屋内便妥不麻烦殿下费再心给他安排住所。”
谁知他说完,就听见面前那人惊乎的声音扬起来:“你们住在一起?!”
对顾池臣的请求落长鱼有些震惊,因那话本旁白也没说顾迟忱和楚轻月这么早就在一起了,她脑子飞速思考,给他们找出个理由。
难不成二人竟是表兄妹,不过…他们这样顾延那老古董能同意?
落长鱼顷刻想着也随即问了自己的疑惑。
顾池臣以为落长鱼要不同意他们二人住在一起,他赶紧补充:“回殿下,陈一他自小就入顾府了,和臣是一起长大的,府医给臣看病见他在医术上有天赋就把他找去做了药童。”
“照顾臣药汤这方面,有他在,臣能放心一些,殿下放心,等他进宫臣一定严格看管,绝不会打扰到殿下。”
顾池臣说完就见身前的人没了动静,他暗中打量女子一眼。
落长鱼心中中刚燃起的八卦之心已经灭下去,好好的青梅突然变成了药童,令她有些不能接受。
不过转念一想落长鱼觉得也对,按照现在进度,话本主人公见面了才更不对,这样想了一番,落长鱼恢复先前冷冷的姿态。
顾池臣怕落长鱼反悔,赶紧趁热打铁:“殿下同意的话,臣一会儿就派人去顾府传信,让陈一提前准备。”
既然与话本主角没关,只要不打扰到自己,这个宫爱谁进宫谁进,怎样都和她无关,如此想,落长鱼也就依了顾池臣的请求,随即听顾池臣又道了遍谢。
落长鱼一直维持一个姿势坐着,这样久了用以支撑的胳膊难免有些酸痛,落长鱼闭上眼缓了一些时候,身边那道阴影罩下来,她看了看顾池臣,然后朝他开了口。
顾池臣还沉浸在日后陈一进宫的规划里,听她命令,什么也没想就在她身旁坐下。
可下一瞬,男子脊背陡然僵直。
肩膀上沉重的力量坠下来,他眼神凝滞住,缓缓转头看向旁边。
落长鱼缀在发间的红色头绳随微风轻轻飘起,她将身体全部的力量压过去,有了支撑落长鱼感觉舒服许多,便逐渐闭上眼,感受四周撒下来的暖光。
瞧她旁若无人靠在自己肩膀,顾池臣垂在腿侧的指尖不知不觉捻到发白,感觉周围似有张密网把他死死包裹住。
顾池臣目光呆滞无意识地凝在随微风微微晃动的湖面上。
阳光照拂下,湖面光滑的好似京城衣铺里成段的云锦,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
顾池臣一动不动僵住,直到耳边传过来落长鱼让他拿一瓣橘子的声音。
他依令去拿,可因右臂被落长鱼枕着,他此时此刻脑子又乱得像滩浆糊,便什么都顾不得,竟没拿盘子,而是直接将一瓣橘子拿过来。
落长鱼打量他一眼,在自己动手和别人扶持间,心安理得选了后者。
女子低头,温热的气息不可避免凑过来,顾池臣身子不免又是一僵,耳垂不觉染上一层薄红,手掌在空中滞住片刻,又速度极快的缩回去。
看见这接连一套动作的落长鱼:“……”
她有些无语,觉得顾池臣似乎有什么癔症,要不怎么没事儿便一惊一乍。
与落长鱼悠然的样子比起来,他旁边顾池臣此时的心境简直道一句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顾池臣心里大惊,刚才落长鱼措不及防的举动令他心中大骇。
虽然她不过倚着他,吃了一口他喂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其他举动,可……
顾池臣偏头,越想耳朵越红的厉害。
但这样还没完,下一刻耳朵上那冰凉细腻的触感传过来,顾池臣感觉似乎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他眼睛不可控制瞪大。
旁边,女子轻柔的呼吸落在他颈侧。
“顾池臣,你很热吗?”
落长鱼指尖戳了戳那红的似乎能出血的耳垂,凑近好奇盯着问。
顾池臣下意识捂住耳朵,侧头避开,女子仿佛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竟抬手欲扒开他的手指。
二人青红素衫作伴,互相依靠在碧蓝湖水前,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落入来者眼里。
宫人看着身穿官袍身姿倾长的男子:“韩大人,地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