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二人各自沉默不言坐在马车里,忽然,车身剧烈晃了下,车夫在路旁停下马车,向落长鱼简单通禀了情况。
半刻钟后,落长鱼和顾池臣从马车上走下来,二人衣着不凡,周围路过的人皆有意无意投过来几眼。
马车出了故障,跟随的宫人第一时间与宫里取得联系,最多半个时辰新的车辆就会过来。
落长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在宫人颤颤巍巍的等待下下了车,这才发现,车子竟不知不觉驶到了个市集。
宫人们四处散开去寻暂时歇脚的酒楼,坏掉的马车旁只余下她和顾池臣二人。
周围摊贩叫喊孩童嬉闹的声音逐渐蔓延过来,落长鱼视线往四周打量了圈,发现他们似乎正处在某个街□□汇处。
突然,不知为何街面乱了起来。
拥挤的人潮接二连三涌起,纷纷往他们后方跑,不时有几人撞到落长鱼肩膀,她窦了窦眉默默往后退,就感到腕上一沉,顾池臣抓住她手腕,把她往空旷的地方带去。
半弓形桥梁旁,落长鱼甩开顾池臣抓住她的手,眸子里闪着怒气:“放肆!!!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
周围人隐隐约约向这边看过来,顾池臣瞥到她略微发红的皓腕,低低道了句抱歉。
男子垂着眼,倏地一个调侃声在他们身边响起来:“诶哟——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总这样发脾气会把你男人吓跑的。”
一位大娘经过努嘴插进来句话,引得落长鱼眼神犀利瞬间盯向她,周围人来人往,女子拳头紧了紧还是忍住。
她是个心胸宽广的长公主,她心地仁慈,她心地仁慈,落长鱼在心里不断重复。
顾池臣还是第一次见落长鱼面上出现这样多的表情,一时只顾得愣神也没注意大娘刚说的话。
火花迸溅到空中又缓缓落下来,赢得众人拍手称赞,他环顾四周,发现市集里的百姓,不管男女老少胳膊上大多都挎了个竹筐,摊贩桌前铜盅摆放整齐。
今日是寒冬岁末,每逢这一日百姓皆会自发前往土地公寺庙祀奉香火,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沿街吞火,寓意吉祥。
原来已到了十二月初五,他已经在那寒春深宫待了将近一个月。
顾池臣心里五味杂陈,四周拔高的音量将他思绪拉回,他突然想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在宫外渡夜,远处热闹街景映入眼帘,马车也不会立刻修好,他们可以在街上走走。
身边冷然的淡梅香飘过,顾池臣就见落长鱼已转身向人群外面走。
他追上她,道:“殿下不去看看吗?”,刚才那火花四射的瞬间他明明看到落长鱼眼睛亮了亮。
“没什么可看的。”
顾池臣:“可是刚才您明明…”
“你很吵,让开。”
她冷声低斥的声音响起,顾池臣身子顿住,落长鱼不开心从刚才他就感觉到的,女子不开心的原因顾池臣不知道,但他隐约觉得眼下的落长鱼和他入宫以来见到的有些不同。
先前只要有东西入眼,落长鱼都会不放过分毫机会去争取。
但是现在,
她明明有喜欢的东西,却仍旧一味固执逃避。
她想融入这里的。
顾池臣脑海里隔的冒出这句话。
女子已经走远了,她低着头,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艰难前行,毅然逃离身后的喧嚣与澎湃。
顾池臣拔除脑海内的念头,迈步拨开身旁拥挤的人群。
热闹喧嚣的街面里,他逆着人流追上默声向外走的女子。
“殿下给。”,气喘吁吁摊开手心,是顾池臣将刚买的东西递给她。
落长鱼看见了,但没有动。顾池臣手指微蜷,犹豫片刻抬手,落长鱼来不及阻止,面上就被系上张鎏金面纱。
“你!……”
震怒的话音戛然而止,落长鱼愣神间手就被男子握住,她睫羽轻颤,金色的面纱在空中荡出飘逸的弧度,她整个身子正在猝不及防前倾,
顾池臣朝她温润一笑,带她转身往烟火涌现的源头跑去。
倾长的身姿把堆积如山的人群隔开,他拽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拉回灯火阑珊。
热闹聚集处,他带她冲到最前方,火花直冲云霄,星星点点散落下来,连同欢呼雀跃的人群一同涌进落长鱼的眼。
焚香拜佛的寺庙大堂内,农夫满脸庄肃的拜了又拜,人们排队依次上前。
落长鱼站在枝条横生的老树下,沉沉的眸色的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在一周喜色洋溢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瞥到走过来的身影,她侧开脸。
刚才看完烟火,顾池臣嘴里念着什么祈福,便拉落长鱼来了这里。
顾池臣从僧人哪里寻来两根香,将其中一根递过去。
“幼稚。”,落长鱼冷声。
顾池臣把香塞进她手里。
“你!”
“殿下为何不开心?”,这句话从顾府出来后男子便想问了,却一直未寻到机会。
“没有。”
“有的。”,那人锲而不舍。
“……”,嫌弃他吵,落长鱼埋头往上香的殿堂里走,后面男子跟过来。
“殿下…”,“闭嘴!”
顾池臣颇为识趣,他看出落长鱼似乎真的有些恼了,默默合上嘴。
他默默跟在她后面,见高高在上的长公主随手把香柱插在了灰土里。
“殿下这是贡香。”,他忍不住出声,落长鱼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再做什么补救的意思。顾池臣将自己手里的香也插好,抬手把女子的扶正。
落长鱼瞥见,把脸转过去,觉得顾池臣颇为迷信。
上完香往回走的路上,人散了大半,他们在一个汤铺摊前落坐。
“王兄看的怎么样了,这次可有信心?”
“凭我王兄学识必然不能出差错!你可别召来晦气!”
说话的二人一看就是相识的,说着说着就闹成一团,坐在他们对面套着身布衣温书的男子笑了笑。
热汤做好端上来,汤铺老板冲他们和蔼一笑:“现在这年头书可不好读了,小伙子以后要是愿意我,我认识个人,他家里今年要办个学堂。”
“你怎么说话呢!我王兄是要高中之人!去什么学堂!”
书生接过汤,能听出来对方没有恶意,如今皇室还有世家子弟皆在由皇家钦办的书院内进学,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好一些可以进私塾,若是家中贫苦的也只能自己温书了。
书生道了句老人家勿怪,汤铺老板仍如先前一样和气,也是冲他笑笑什么也没说。
“来客官您的!”
顾池臣:“多谢。”
不多时,落长鱼两人点的热汤也端上来,顾池臣将汤匙擦净放到她碗壁,他们旁边桌子没再说话,整个摊子静下来。
过了片刻,刚才吵嚷的那人似是神情激动愤愤锤了下桌角,接着又低声嚷起来:“那老头说的也没错,倒时就算中第说不定也没什么用,弄不好连命都……”
“春围乃是陛下亲自举办,阿弟慎言。”
“王兄我说的又没错,黄兄中了榜本该入朝为官,可现在都还没给我们传过一封信,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另一人拍拍他的肩:“或许黄兄他太忙了,才会没功夫写信,朝廷不是宣布了告示月底要颁布新策吗,会好的。”
“可不还是那些人……”
几人吵吵嚷嚷了会儿便停了下来,落长鱼与顾池臣没坐一会儿也起身离开。
夜很深了。
床榻里落长鱼安静阖上眼,再次入梦。
梦里的场景是个金堆玉砌的宫殿。
“新策推行在即,有我等亲自盯梢必然不会出丝毫差错,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放心。”
关太后掩唇笑着:“那就劳烦李大人了,事成后哀家必定给你重赏。”
画面一转,又来到一个延廊,似乎是两人在争执什么。
女子凝眸质问她对面的妇人。
“今日张贴的皇榜为何会有毛家公子,他明明每次成绩末尾,为何还会上榜。”
“长鱼你不知道,考前一个月毛家那孩子一门心思读书连饭也顾不得吃,日日废寝忘食,也许是见成效了,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的。”
太后疑惑的声音顺着风传到女子耳里:“那春围不是你一手操办的吗,究竟如何你应该最清楚了,怎么反倒来问哀家。”
梦境戛然而止,落长鱼睁眼起身。
女子沉默坐着,寝衣铺着的薄纱晃了晃,月光汇聚到上面,折射出一股冷调的灰。
彻骨凉寒的风从没关严的窗柩里闯进来,她走到窗边,静静看了会夜色,并没有把窗子合上,今夜月色淡静,落长鱼想到再过不久即将发生之事。
关于新策是否需要推行,不日皇帝便会召举群臣在大殿决出最终的结果,太后这边已经为她找到了获胜筹码。
她只需要和前世一样,拿出章家新入宫的宠妃与落瑾手底大臣有染的证据,
狸猫换太子的意图若被皇帝知晓,他自然会站在她们这一侧。
章家与落瑾关系亲密,落瑾也必不可少会受牵连。
宫里严寒依旧,红墙耸立无声间与外面集市的繁闹割裂。落长鱼坐下来,半边身子依偎在窗边。
寝殿周围种了很多梅花,如今正是它们绽放的时节。
刺骨的严寒过后,满园红梅争相绽放。
淡雅宜人的芳香铺面而来,坚韧幽微的梅在这灼人的严冬里带来磅礴盎然的生机。
看着满园的梅,落长鱼不觉想起今日顾池臣身着的那席莹白石纹长袍,遍身的白衫上下竟是用了根酡红的玉带系住。
顾池臣入宫以来长穿青色,很少会像今日。
“殿下为何不开心?”
她想起今晚男子突然的那句问。
不开心吗?
落长鱼在心底静静问了便自己,然后将结果否决掉,她想她是开心的,她应该开心才对。
以后不用再殚精竭虑,只需一天数着一天过,悠闲自在的享受,这样的日子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忽然间,冰凉的风猛然灌进来,落长鱼打了个寒颤猝然回神。
院内点点的玫红映入她琉璃般的瞳孔,她向窗外伸出手,附于缎臂上的红纱与这方天地恰成鲜明的辉映。
茫茫深夜里,坚韧不拔的红梅傲然伸展,随风摇曳。
夜更加深了,未来得及消散的露水逐渐凝固,最终形成尖锐的冰簇一根根悬在梁下。
烛火还在不断燃烧,一圈自烛心散发的微弱光晕显现出来,把窗前孤坐的那抹身影轻轻罩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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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祀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