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覃弈收到道元帝的传唤入宫觐见。
他那会就很懊恼,不曾想自己太过贸然冲动居然引起道元帝的注意,可是他一日没办法确认阿姐的安全,一日心就无法落地。
祸福天定,他如今身死上苍却又给他希望,背负全京城的骂名生活,那些没有做过的事情,似乎全都烙印在他身上,永远都无法洗清。
道元帝坐高堂之上,宫殿气势恢宏,巍峨耸立,朱红色的宫门高大巍峨,鎏金的门钉熠熠生辉,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臣沈聿,叩见陛下。”
“免礼。”道元帝的面目看不出喜怒,似乎还是平易近人的,头戴冕旒,沧桑的容颜年事已高,记忆之中,道元帝大多数时候也是和蔼的,也许是前生自己并无所求,一心报国,当此之时,前生一切模糊不清。
覃弈缓缓起身,目光低垂站在一旁,等待着道元帝的旨意。
道元帝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落在覃弈身上,说道:“沈卿,朕这些日子看了你的文书。你才思敏捷,对经史子集颇有研究,文采斐然,在一众年轻官员中尤为出众。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差事要交给你。”
“如今北方边境战事频繁,定北将军魏确率军出征,保家卫国。朕希望你能作为随行史官,跟随魏将军一同前往北方。”
覃弈眸光微动,然后突然有些惋惜,这般赏识来得也太晚了,若是早几日就发生,沈聿也不会半夜喝多猝死。
“陛下有所命,臣定不辱使命。”
臣民是坚定的,道元帝望着他的眼神中又不免多了一些担心。
“爱卿,此去北方,路途遥远,条件艰苦,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一时冲动,误了自己的前程。”
“陛下不知臣下平日也会熟读军书,可以为将军分担一二。”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多说什么。”道元帝淡淡道,继而同身旁的太监耳语了什么,说不再多留他,回到了养心殿。
安息香的沉闷、龙涎香的甜腻、藏红花的辛香交织,浓郁刺鼻,直教人头脑发沉。
“云鸻给我送来了沈聿这堆文书,我看了,是个不错的苗子。”道元帝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婉芙,近来身体可好?”
卫贵妃莲步轻移,款步上前,柔声细语道:“陛下,我没事,瞧您都累得头晕了,想必是政务繁忙所致。”
“朝廷事端多发,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也放心不下。”道元帝轻轻拍了拍贵妃的手掌,道:“还好有你为我分担。”
卫贵妃便主动提出帮他按摩解乏。
道元帝不疑有他,应允下来。
养心殿香气四溢,窗外红梅盛放,明艳动人。
养心殿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似是天宫中抖落的琼花碎玉,肆意地弥漫在天地之间。每一片雪花都轻盈而优雅,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缓缓地覆盖住了整个宫殿。
雪花不停地飘落,落在红梅的花瓣上,瞬间融化成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滑落,滴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痕迹。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吐血了!!”
“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养心殿内的惊呼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宫殿的宁静。尖锐的叫喊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惊起了檐下栖息的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向远方。
“皇后娘娘到——”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过来?!耽误了陛下本宫杀无赦!”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走进只看见卫贵妃扑在道元帝身边,声音颤抖地呼喊着。
林公公满脸惶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在宫中,都被派去城郊救治疫病患者了,短时间内根本赶不回来。”
孝纯皇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
“好端端地为什么会吐血?”孝纯皇后把哭得歇斯底里的卫贵妃拉起来,被一旁的宫女扶住,她怒极开口:“你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息怒!冤枉啊!不是我们娘娘做的……皇后娘娘息怒……”一旁的宫女早已被吓得哭了出来,纷纷跪下来磕头,一时间的养心殿好不宁静。
一旁的嬷嬷适时道:“皇后娘娘,眼下这情况危急,必须得尽快想办法。”
孝纯皇后此时已乱了方寸,她和道元帝早已过了耳鬓厮磨的时候,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朝政的繁忙,两人渐渐各自忙碌于自己的事务,交流也越来越少,才让卫婉芙有了可乘之机。
“娘娘!奴婢听闻宫中的覃婕妤出身医药世家,曾经还是个药师,或许可以请她来试试……说不定能有办法。”
“快去请覃婕妤过来!”她急切地吩咐身边的宫女,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可…..覃婕妤如今在禁苑……”
“禁苑?”孝纯皇后立刻将目光投到了卫贵妃身上,继而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啊——
巴掌声和尖叫声响彻整个宫殿。
“还不快派你的人去!”皇后道。
禁苑是卫婉芙提议修建之地,里面是是皇宫之中被岁月和皇权遗忘的角落,隐匿于重重宫墙深处,如同一块被遗弃的残玉,散发着幽冷、死寂的气息。它与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其他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宛如一个独立的世界,充斥着无尽的凄凉与绝望。
卫婉芙捂着脸倒在地上,吩咐宫女:“去……去把她叫过来。”
与此同时,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后宫的妃嫔们纷纷得到消息,一个个面露惊惶之色,脚步匆匆地朝着养心殿赶来。一时间,养心殿外聚集了众多妃嫔和宫女太监,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原本庄严肃穆的皇宫,此刻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这可怎么办呀?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后宫可就乱套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吐血呢?虽然这几日是有些疲累……”
“听说太医院的太医都不在宫中,这可如何是好?”
覃观清终于在宫女的带领下匆匆赶到了养心殿。她身着一袭素色宫装,素得不像妃嫔,神色凝重,手中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走到道元帝榻前。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她憔悴得像宫殿外被雪打落在地的梅花瓣,眼神似蒙着一层薄雾,眼底的倦意掩不住眸中那抹如水的温柔,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
把脉的时候,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眼见着孝纯皇后焦虑的神情,覃观清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皇后娘娘,陛下的脉象十分紊乱,体内似乎有一股邪毒在作祟,情况十分危急。臣妾要为陛下扎针,还请各位门外等候。”
“都出去!”孝纯温声道:“岂会中毒!陛下每日的饭食都经本宫的手底下,怎么可能会中毒?”
待人都被遣出去之后,覃观清往道元帝的手腕扎了三针,戳开指尖开始流黑血,方才停下来。
“娘娘有所不知,这毒并非寻常之毒,而是安神香中的一味药材,这味药材形如星辰碎末,置于安神香中,香气清幽似山间晨雾,女子轻嗅,刹那间杂念消散,心绪归于宁静。可若是男子闻多,那股奇异的药力便如汹涌暗流,搅动气血,致使血液逆流,反应剧烈。”
“安神香……”孝纯闻言,狠狠将桌面上的香炉拍开。
啪——
“她竟敢加害陛下……”孝纯皇后咬了咬牙,看向覃观清,“罢了,你先配药,只要能治好陛下,本宫自不会亏待你,至于她……本宫定不会放过她!”
覃观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开始着手为道元帝调配解药。她从药箱中取出各种药材,动作娴熟地研磨、调配,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与此一刻,绮华宫。
啪——
梳妆台前的首饰被一并扫去地上,宫殿内宫女全都跪着不敢出一言,卫婉芙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微微晃动,几缕碎发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
她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本宫安神香中的药,根本不足以让陛下中毒……到底是谁敢陷害我…….”
“回禀娘娘,去过养心殿的除了您和皇上,就只有前几日的魏将军了……娘娘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魏云鸻……!”卫婉芙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若不是因为魏确手握重兵,在朝中威望极高,又是道元帝的亲侄子,她早就弄死他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究竟是为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卫婉芙心中一紧,她知道,皇后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陛下中毒,皇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扳倒自己的机会。
就在卫婉芙满心疑惑与愤怒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带着人往咱们这边来了,说是要彻查陛下中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