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羡 第46章 第 46 章

发现谢羡醒了，裴祭没有叫来御医，而是亲自执过她的手，为她诊脉。

谢羡恍惚间还以为是在谢家院子中自己的房间里，她原想生气，但是太过疲累，精神很不好，只能迷蒙又泄气地问了一句：“你怎么阴魂不散啊。”

裴祭正凝神问脉，冷不丁听着少女嘟囔出的问话，抬眼看了看她，发觉谢羡正闭着眼，只有润白的唇启启合合，问完话还微微鼓了鼓脸颊，十分稚气可爱。

心念一动，裴祭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谢羡的脸颊，如雾过山岚，不留痕迹。

但少女还是感觉到了。

似乎是觉得他的指尖有点凉意能熨帖自己偏高的体温，竟朝着他在的方向偏了偏头，压着裴祭的食指像小动物般蹭了蹭。

裴祭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待少女没了动静，才懒洋洋地抽回手指，诊完脉后将谢羡整个妥善地裹进被子。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等了一会儿，望着少女渐渐恬然的睡颜，知道她睡熟了，如线般的薄唇方才低声道，“胆子不小，竟敢骂本世子阴魂不散，也不知方才是哪只小兔子，抱着手指，蹭得起劲？”

外面的门扉忽然传来轻叩声，随即响起紫芯的声音，“主子，奴婢带了谢小姐的贴身丫鬟翠花来。”

裴祭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回到书桌前，随手捡了只小叶紫檀兔毫笔，笔走龙蛇，很快写了一页要给谢羡配制的药。

紫芯领着翠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裴祭没有出言阻止，便推开门往里走去。

翠花头一次入宫，因心中担心着谢羡，倒没有被这重重宫阙吓到，甫一见门开，便一头扎进了房中，左右看看很快掀了珠帘又推开一重门，才进了内室。

进去后只看见一具床架被帷幔遮得严严实实，翠花拿不准谢羡是不是在里面——紫芯带她进宫时并没有说谢羡的情况，谢羡平日又极少在白日里睡觉。

翠花怕自己跑错了房间，正要回头看，谁知怀中抱着的猫儿叫了一声，她摸了摸猫猫头，小声道：“嘘，胖胖，别说话，万一人家在睡觉哩。”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一道颀秀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跟前，翠花一抬头，不禁张大了嘴巴。

她好像看到了倾国倾城的白衣仙人！

裴祭望着看呆了的小侍女，自然而然地想起初见时谢羡伏在他怀中，懵懵朝他看过来的眼神，不禁挑眉莞尔。

“你是谁？”他问。

“俺——我是我家小姐的婢女！”翠花被他问得反应过来自己是有正事在身的，于是严肃道。“我家小姐姓谢，名叫谢羡，请问她在这里吗？”

裴祭看到她正气凛然的样子，忍不住回身朝床幔看去，那里安静无声。

果然是她的侍女，一样的傻气。

谢羡，让他破了例。

这还是裴祭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品性看走眼，或许在那天看到她和勒瀚人对峙的时候，他就该承认，那个少女，并非表面上那样普通随众，她是有傲骨的。

他又低声问道：“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翠花刚想说她没有拿东西，但是胖胖这只坏猫，仿佛听懂了裴祭的问话一样，扑通就从她怀里跳开了，将她抱的一只小包袱都露了出来。

眼看仙人桃花瓣一样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花布拼成的包袱，翠花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得都快成了麻花。

她本来不想回答，抱起包袱就往外走，谁知紫芯跟了上来，笑道：“翠花姑娘，怎么不进去，谢小姐应是在里面休息。”

翠花听了大喜过望，刚要往方才看了好久的床幔处冲去，就被裴祭伸手挡住了，一副她不说就不让过的样子。

翠花情急之下只好道：“没什么的，就是俺给小姐带的几块花饼和簪子，还有——”

还有一点零碎的银子，差不多是她们全部值钱的家当了。

“簪子？”裴祭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微扬。

“诶呀，就是小姐她的簪子没得很快，不是丢了就是被贼人拿走了······原本小姐就只有五根，现在更是只剩两根了······”所以她这次来不敢不随身带着，翠花被问得有些急，小脸通红一片，气呼呼的。

说完后她满心以为这次仙人应该不会拦住她了，谁知——

眼前白影一晃，包袱就已经被拿走了，裴祭当着小侍女的面用手中的兔毫笔挑开包袱，拿走了她带来的最后两支簪子，又把剩下的包袱整理好交还给她。

还微微一笑，仿佛很满意。

紫芯在旁暗暗纳罕。

翠花已经呆滞了，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面对裴祭并不知道怕，总觉得他长得跟仙人一样，绝不可能是个坏人，回过一点神后甚至愣愣地伸出手想把簪子拿回来。

但裴祭侧身避开了，还挑了挑眉，仿佛很不解地问她道：“你不是要去看你家小姐吗？去吧。”

“可是你把小姐最后的簪子都拿走了，她、她以后用什么啊？”翠花也十分不解地看着裴祭，一瘪嘴差点就要哭出来。

紫芯连忙哄她道：“不能哭，会吵到你家小姐，她受了伤，正在休息呢。”

翠花很快噤声，小跑了两步后又放轻了脚步，到谢羡床边掀开帷幔一角，见到谢羡真的在睡觉，而且除了脸色苍白一点身上并没有血渍或是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她在床边心无旁骛地守着谢羡，将簪子什么的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紫芯望着她的背影，见没什么大事，便跟着裴祭出去了。

到了院中，裴祭扔给她一根圆筒，道：“里面的药，你亲自去煎，看着她喝完。”

紫芯知道他的意思，宫里人的心思很难琢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盯上，当年国公夫人便在宫中遭过暗算。

“奴婢遵命。”紫芯说完，注意地看着裴祭，她跟了裴祭很久，总觉得今日他心情很好，于是又大着胆子道：“主子今日心情不错？”

她这一问，裴祭听了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就在紫芯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听到他说：“白日里捡到了一只小兔子，逗着玩了一会儿。”

紫芯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若是叫别人听了，恐怕会觉得也太敷衍了，但偏偏紫芯记得先国公夫人给儿子留下的一些遗物里，有两只兔子木偶。

裴祭是很喜欢小兔子的。

紫芯想到这，不免又很失望，是她想岔了。

她方才去瞧过谢羡，知道谢羡其实没什么内伤，万幸那两个动刑的宫人会的寸金莲并不正宗。

谢羡身子又弱，被那般钳制，觉得痛很正常，不过有了世子殿下的药，再悉心照料着休养三五日便能痊愈了。

她方才还以为主子是是因为谢小姐才心情不错，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对了，”裴祭正待要出院子，紫芯忽然道：“大小姐听说了这件事，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她想，亲眼看看谢小姐。”

裴祭淡淡应了一声，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但是察觉到紫芯的手指绞在一起，便问道：“还有何事。”

紫芯只好道：“您上次去参加花宴时，柳小姐在庆云轩等了一会儿，最后遇上了太子殿下——奴婢······当时没有叫走柳小姐，她和太子殿下独处了片刻，还有昨日，您将谢小姐带来知守宫时，柳小姐当时才来，您抱着谢小姐经过她时，她好像不太高兴，酉时也没有留下来参加花宴的晚膳，直接回了书院。”

事关柳纨素，一点一滴细节紫芯都不敢隐瞒，说完之后也不敢去看裴祭，只垂头等在原地。

虽然没有看自家主子，但紫芯还是注意到，照在石泉旁边的身影一僵。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主子似乎犹豫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竟还如平日一般沉静：“太子并非良善之辈，若是下次你再敢让她置身险境，别怪我不念主仆之谊。”

这声音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仿佛是在与人闲谈，但紫芯的心底已经升腾起一阵恐惧，被那无形的威压震慑得透不过气。

裴祭说完，没有再逗留，径自出了院子，紫芯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裳已经被汗濡透了。

可想起那天的事，她还是心中不服，明明已经暗示过柳纨素了，她并不愿意同自己一起离开的，甚至，她还听到她在太子面前否认自己和主子认识，如此薄情，怎配得上主子的珍重。

*****

夜已经深了，御姿公主的宫苑中却灯火通明，宫苑中上下都跪在院中，陪着堂上的公主为皇帝祈福。

皇后身边的嬷嬷来了，瞧着这一切也是唏嘘——皇帝本就病入沉疴，在前几日不知被裴家的世子用了何种方法，竟能撑着病体出了沁宣殿，还清醒地惩治了梦嫔，皇后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可今日皇帝不过用了一盅皇后特意备的枸杞薏仁汤，竟一头扎倒在地，重又陷入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中。

公主孝心虔诚，在自己宫中已经不吃不喝祈福了一整天。

皇后听说后十分心疼，可她要陪着皇帝没办法亲自来，便派了自己的掌令过来。

嬷嬷由宫女通报进了内堂后，原以为公主跪了一天会困倦，谁知却看到公主精神很好，虽正在抄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但手边书卷的附近，也放着一碗精熬的梗米粥。

公主似乎刚好抄完一卷，搁下笔道：“昭郎，你说父皇会不会好起来？”

嬷嬷顺着她转头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堂中竟还有个男子伫立在书桌旁，正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边单手为公主研墨。

翠花：俺带了簪子——

裴祭：反正你家小姐的簪子都有两支在本世子这，剩下这两支本世子也笑纳了。

紫芯os：······主子你可做个人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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