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女官敲响了四通八达的铜管。
连通所有房间的铜管发出共鸣,昨夜出现过的声音再次震醒了所有玩家。
季燃睡得正香,等铜管的震颤停下,又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了起来。
“小哥哥?”耳边有带着笑意的轻佻声音响起,“小哥哥,你想穿这件女仆装,还是穿这件小熊睡衣,或者是……不穿呢?”
季燃脑子里一片混沌,完全听不清床边的声音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捕捉到“穿女仆装”、“穿小熊睡衣”这两个关键词,于是对着空气挥挥手臂,哼哼道:“穿什么穿,都不穿。”
说完,季燃突然反应过来,猛然睁开眼,瞪着床边的祁执:“你刚刚说什么了!”
祁执站在床边,一只手拎着季燃的小熊睡衣,另一只手拎着一件女仆装,嘴角挂着笑意。
季燃揉了揉眼睛,隐约闻到浆洗过的小熊睡衣上,带着淡淡的香草气息。
“该吃早饭了。”祁执勾唇,无视季燃之前的问题,一副正人君子,好家长关心小朋友身体健康的语气。
季燃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已经彻底亮了。
这还是进入第三流放地之后,他第一次看见清晨的阳光。
囚室里,没有任何自然光线。
壶中洞天的故事里,只有正午和傍晚那一缕阳光可以进入壶内。
不论如何,至少古堡副本里,他们还能拥有太阳。
哪怕这只是地球尚未达到的科技水平,所营造出来的虚假太阳,但至少阳光洒落在身上时,依旧是温暖的。
“嗯,走吧。”看见阳光,季燃的心情好了一些,起身抓过那些繁琐的衣服,皱着眉头开始穿戴。
中古欧洲的服装,不论男女,都是繁琐的蕾丝花边、一层又一层的布料反复套叠。
祁执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丝毫没有插手帮忙的打算。
终于,折腾了半天,季燃别别扭扭地将衣服穿戴整齐,转过头略带疲惫地看着祁执,“行了,我们可以去吃早餐了吗?”
祁执似笑非笑,眼含戏谑地向前一步,俯身罩住季燃,恶意地钳制住少年,目光灼灼:“你扣子歪了,我帮你。”
少年的袖口系错了,袖子向上窜了一些,露出白皙的手腕,和那块醒目的火苗胎记。
“别……我自己来。”季燃不经逗,瞬间又红了脸,
祁执勾着唇,拨弄了一下季燃系错的扣子,指尖带过被胎记覆盖的皮肤,退开一步:“遵命,小火苗。”
季燃努力恢复一丝冷静,边摆弄自己的袖扣,边大步流星甩开祁执,推开了自己的门:“祁哥,您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别——”
他说到一半的话停下了。
门外,几乎所有玩家都聚集在一起。
地上是一滩极其刺眼的绿色,确切来说,绿色呈现出喷射的状态,一半喷在季燃的卧室门板上,一半喷在墙壁和地面上。
因为喷射的液体量极大,漆黑的墙壁被顺着墙壁流淌下去的绿色液体带走了一些,黑色痕迹混合着绿色流下去,墙壁里隐藏的蜿蜒红色纹路露出了出来。
尚未干涸的地方,还是鲜亮的绿色。
已经干涸的地方,只剩下了令人作呕的墨绿。
“这是怎么回事!”桃乐丝惊恐地伸出手,紧紧捂着嘴,“这是什么!这墙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虽然处在震惊中,但季燃依旧敏锐地发现,这位阿姨有六根手指,并非残疾,而是极为自然、仿佛就是身体结构一部分一样的六根手指。
而这些绿色,恐怕就是季马的血液。
地球人类的血液呈现出红色是因为血红蛋白中的铁元素。
季马并不是地球人,如果条件允许,就算血液是彩虹色也没什么不可能。
看着那一滩干涸的墨绿色,季燃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人们,和自己来自截然不同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特征。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有着同样的人性。
死得不明不白的阿伟自私莽撞,带着腮的索菲娜温柔善良,三只眼睛的阿塔莉亚高傲无礼却也有着自己的傲气。
哪怕有着诸多不同,他们都是同样的人类。
“天呐!这是谁的血,季燃的吗?天呐我的孩子,你还好吗?”石黑善一刚打开门,又开始了戏精附体,立刻冲上来拉着季燃的手嘘寒问暖。
从楼下上来的沈夜阑上下打量了季燃一眼,似乎是确定季燃没事后,冷着声音道:“昨天吃饭的时候,季马不小心划破过手,当时流出来了绿色的血,他说,在他的母星,血都是这个颜色。”
“那这是季马的血吗?怎么回事?”童沅好奇宝宝一样凑上来,躲在佩德罗高大的身躯背后。
季燃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的。”
同样住在四楼的戴伦皱着眉,嫌弃道:“这倒霉家伙,为什么死在本王的门口,他不知道这样很晦气吗?赶快来人,把这些玩意清理干净!还有墙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又是什么!”
沈夜阑看了季燃一眼,十分冷静地提出了问题:“流了这么多血,昨晚应该制造出了不小的动静吧,说不定上下都能听见,怎么会大家都没有反应?”
沈夜阑无视了戴伦最后那半句,仿佛没看见墙上的纹路一样,把话题扯开了。
季燃看着墙壁上的诅咒,心领神会地接话:“其实……昨晚,季马被罗德曼大公留下之后,我和祁执有些担心,我们从大公的露台偷看了一会,发现季马正在大公的床上……”
童沅一听,眼睛都亮了,像是在火锅店门口排队的时候看见了街对面有人打架一样,一拍大腿,捧哏道:“嚯?这大公莫非好男色?”
季燃连忙摇头,指指楼顶,示意童沅噤声,随后组织语言,用最快的速度讲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最后补充说明道:“诡异的事情在,我们明明听着一切的发生,季马在房间里大喊的时候,声音绝对能穿透整个侧殿,但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沈夜阑点点头,佐证道:“的确,我真的没听到半点声音。”
桃乐丝同样附和:“我也是,昨天我睡得非常死,我的房间就在季马的正下方,但昨晚,我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身为钢琴家,桃乐丝对自己的耳朵十分自满,坚称哪怕有半点动静传出去,自己都一定能听见。
其与众人也纷纷点起头来。
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行动的霍尔也在此时被侍女们搬上了三楼。
王宫内的侍女们对面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玩家们只是站在季燃门口,围着一滩化成粘稠液体的绿色冰激凌一样。
祁执站在季燃背后,环视一圈,确认道:“昨晚,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季燃的房间里,也就是离季马遇害最近的地方,我十分清醒,且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在房间里,外面的动静就都和我们无关?”佩德罗靠着门,脸色有些糟糕,看着地上凝固的墨绿色血迹。
“恐怕是这样的。”祁执难得流露出担心的眼神,“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单独在房间里,一旦遇到危险,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施以援手。”
年纪最小的阿德莱和蕾妮听见这句话,顿时紧张起来:“这怎么办!那如果我们和季马遇到了一样的事情,岂不是死得悄无声息,都没有人能救我们吗!”
而另一边,童沅却十分心大地抬起头,光明正大,丝毫不觉得尴尬地向祁执提问:“话说祁哥,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去季燃房间里干什么?登徒子吗?”
童沅不尴尬,祁执也没有任何尴尬,大大方方一摊手:“我去给小朋友盖被子啊。”
“哦,这样啊。”童沅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拍拍季燃肩膀,“燃啊,你都十九了,睡相居然还这么让人操心。”
季燃脸色一黑。
这种场合,谁尴尬谁就输了。
于是,季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过,大家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和祁哥昨天确认了一件事,串门实际上是可以的——只要不被侍女们发现。”
入夜后,大家和他人结成一组,睡在一个房间里,如果遇到危险就能有人通风报信,安全感也能多个几分。
“佩德罗!我命令你,现在开始住进我的房间,当我的骑士!”戴伦一听这话,立刻转过头,趾高气昂地看着佩德罗,下达了命令,“听着!成为本王的侍从,这是你的荣耀!”
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在戴伦这句话之后,竟然变得有些轻松起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季燃心想,虽然戴伦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国王,但从衣着打扮、言行举止上看,总让觉得,戴伦的国度可能还不如一个大一些的地级市。
众人都认为佩德罗压根就不可能搭理戴伦哪怕半个字,谁知道,这位帝国元帅竟然出人意料地垂下了头:“关于成为您的骑士这件事,恕难从命,我已经有了决定誓死效忠的国王陛下,但我可以在您的房间留宿。”
众人正在懵逼的时候,身后一直冷漠看戏的侍女们却突然动了起来。
穿着考究的女官沿着楼梯缓缓上楼,看向众人:
“各位,大公决定向各位引荐一位重要的人,请各位随我来宴会厅。”
玩家们想起了季燃口中那个遍布烧伤、对季马穷追不舍的伊莲娜公主,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随着女官走到宴会厅后,玩家们才发现,罗德曼大公的手侧,坐着一个脊背挺直、脸色苍白、面容肃穆的男人。
那是季马。
祁哥日记:让我看看有哪位朋友想和燃燃住一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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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