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里正,奴家是青松街周祥家的安氏,一直想请你去家里坐坐,吃上一顿家常便饭,不知今天你方便吗?”
看着女人温婉端庄的模样,唐绾妆笑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温良的女人竟然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哦,好啊,安姐,这是你儿子吧,虎头虎脑的真可爱啊!”
安氏远远地见过几次唐绾妆,直觉唐绾妆无比冷艳且生人勿近,她揣测唐绾妆应该不好相与,没想到唐绾妆这么平易近人,一时间她有点懵了,忘了接腔。
周铁蛋见唐绾妆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小嘴一咧也笑了,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漂亮姐姐,我叫周铁蛋,我爹叫周祥,我娘叫安氏,你也可以叫我二铁蛋。”
周铁蛋的嗓音脆生生的,比荣爵少了故作老成之感,孩子气更重一些,惹得唐绾妆忍俊不禁。
安氏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拍打了一下周铁蛋的后脑勺,“没规矩!二铁蛋,这位是唐里正,比你年长的多,你可不能叫姐姐!”
周铁蛋被教训了也不苟同安氏的说法,小声咕哝着,“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嘛,明明是个漂亮姐姐……不让叫姐姐,应该能叫唐佳人是不是?”
安氏一绷脸一抿唇,忽地张手伸到周铁蛋小脸前,周铁蛋吓得一哆嗦一闭眼,“娘,我错了我错了,叫她唐里正,唐里正,行了吧?”
唐绾妆喜欢这种不逞心机的小孩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周铁蛋脑后的长命辫,“安姐,你快别凶二铁蛋啦,啧,还留了一根长命辫呢,你和周大哥蛮宝贝二铁蛋的嘛,走,进去坐会儿,我做个小灶饭就去你家做客。”
长命辫,因父母疼爱稚子,将其脑后的胎发一直留着不剪,待长长后编成小辫子,希望孩子健康长大。周铁蛋脑后留着长命辫,头顶扎着冲天辫,看着可爱的不行,可谓是人见人爱。
安氏恭敬不如从命,人前不教子,她有的是时间关起门来教子做人,听见唐绾妆说做个小灶饭,安氏心生疑惑,难道唐绾妆要先吃了小灶饭再去她家做客吗?
这个念头悄悄在心里打转,安氏没有问出口,反正答案很快就会出来了,她等着便是。
即便真是那样,安氏也忍了,因为唐绾妆和她不熟,防着她也正常,毕竟她的丈夫曾经是土匪头子,还差点把沐月村屠了村,唐绾妆无论怎么防着,她都不委屈。
安氏牵着周铁蛋,跟着唐绾妆进了院子,黄氏笑着和她们母子打招呼,“安氏,你这个儿子虎腾腾的,养的真好。”
安氏笑着礼貌回应,“伯母真会夸人哟,我家二铁蛋就是饭量好,能吃饭就能长身体,幸好不像他那短命的哥哥……先天不足还不爱吃饭。”
黄氏点点头,心中了然,原来安氏的头胎儿子夭折了,怪不得给二儿子留了长命辫。
牵着周铁蛋,安氏跟着唐绾妆进了厨房,唐绾妆洗手后洗了两个香瓜,让安氏母子吃香瓜歇息一会儿,她则吩咐伙计生火,开始给唐绾雪做小灶饭。
安氏吃了香瓜后,洗手给唐绾妆打下手,唐绾妆留意到安氏的刀功很娴熟,应该是平时经常做菜练出来的,不过安氏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应该是不谙武学功夫,不然她们还可以切磋一下。
看到唐绾妆做好了精致的小灶饭,送去了唐绾雪的房间,安氏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下来,原来唐绾妆没有防着她,打算在她家吃午饭。
不过安氏没有多嘴问,为何唐绾雪吃的小灶饭特别像月子餐?
因为和唐绾妆不太熟,安氏担心话多冒犯了人家,惹得人家嫌弃反而不美。
“安姐,走吧!”唐绾妆收拾停当,笑着对安氏这样说,安氏看了看唐绾妆身后的伙计,看了看这个伙计挑着的两桶海鲜,“唐里正,你去我家吃饭,怎么还带着这么多海鲜?”
唐绾妆拢拢散落的鬓发,语气风淡云轻,“码头的海鲜物美价廉,我买了很多,这些本来就打算送给你们尝尝。”
说完,唐绾妆出了院子,缓步往青松街的方向走去,安氏牵着周铁蛋紧跟在后面,那个伙计走在最后。
干净晴暖的阳光恣意放肆,把一行几人的身影折得很短,温馨美好。
唐绾妆还拿了足够用的各种调料,她边走边琢磨着如何烹饪那两桶海鲜。
安氏看着唐绾妆娇柔的身影,内心震撼又感动,唐绾妆心胸宽广如海,没有因为青松街的外来户们曾经是山匪而加以苛待。她还想起来一个细节,此刻更觉暖心暖肝暖肺腑,慰藉治愈了她那灰暗无光的前半生。
只因唐绾妆对唐长平说安氏等人都是逃荒流民,府衙将他们安置在沐月村的青松街,这种说辞无疑等于完美洗白了这些人的山匪身份,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人将来可以挺直腰杆子做人。
青松街是唐绾妆取的名儿,青松不畏霜雪,四季苍翠挺拔,做人应如是。
一到青松街,唐绾妆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热闹鞭炮声,还有一道粗犷的嗓音大喊,“唐里正来了,大家都安静,快站好了!”
唐绾妆看看放鞭炮的汉子,再看看夹道欢迎的老老小小,失笑的,“安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大中午的,你让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忙各的!”
安氏也笑了,眼里都是感激之色,“唐里正,靖王给了我们一条生路,你把这条生路的路口铺得平平实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感谢你宽宏大量,给你磕个头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
说着说着,安氏热泪盈眶,膝盖一软就给唐绾妆跪下磕头,再造之恩重如山,她实在是忍不住。
唐绾妆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安氏的肩头,安氏如果跪拜了她,其他的人必然跟着效仿,这一幕如果传到了靖王的耳朵里,定然认为她有意做一个新晋的山匪头子而对朝廷图谋不轨。
唐绾妆的事业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可不想惹火上身。
“安姐,你这是做什么?就不怕折了我的阳寿?以后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唐绾妆的嗓音冷了几分,平易近人的气场跟着就变成了生人勿近。
安氏被唐绾妆稳稳抓着肩头,丝毫动弹不得,跪不下去了,以陈丕为首的那些老老小小见状,都没有跟着跪下,局面总算没有失控。
安氏牵着周铁蛋在前面带路,唐绾妆和那个伙计跟在后面,在大家的注目礼中缓步走进周祥的小院。
“咕呾……”一只无比壮硕的黄母鸡扑闪着翅膀,大声叫着,气势汹汹地朝安氏母子扑过来,锋锐的双爪抓向周铁蛋的小脸……
拿着菜刀的周祥,拿着大碗准备接鸡血的韩峰都懵了,已然施救不及,安氏也猝不及防僵在原地,周铁蛋已被吓得小脸煞白。
“二铁蛋……”周祥好不容易才得了周铁蛋这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这只受惊的黄母鸡一双爪子抓下去,周铁蛋定然被毁容了,定然被抓瞎了眼睛,完了,周铁蛋的一辈子被一只鸡毁了,周祥的呼喊声充斥着极致的无助与痛苦。
如果可以,他甘愿代替周铁蛋挨上黄母鸡的两爪子。
空气中蔓延开无言的浓稠忧伤,这时,唰,一道娉婷丽影快似疾风闪电,唐绾妆一个箭步上前,探手抓住了黄母鸡的双腿,锋锐的鸡爪子距离周铁蛋的小脸堪堪只有一指宽,好险,幸好有惊无险!
“拿刀来!”唐绾妆淡声吩咐,与此同时已经把黄母鸡踩在脚下,一脚踩着双爪,一脚踩着双翅,一手捏住鸡头,一手拔了拔鸡颈上的碎羽,伸手索要菜刀。
周祥转悲为喜,赶紧递过来明晃晃的菜刀,唐绾妆接过来菜刀,“碗!”
韩峰没反应过来,还愣在那儿只以为自己眼花了,一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可能快如疾风?
跟在后面的陈丕冲过来,从韩峰手里抢过来大白碗,红着脸笑着递过来,一向粗犷的嗓音刻意放缓放低,变得异常温和,“唐里正,碗来了!”
唐绾妆抬眼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大白碗,依旧语气淡然,“盐!”
“啊!?什么?”陈丕不明所以,尴尬的不行,脸更红了,美若天仙的唐绾妆居然和他说话了,可恨自己听不懂什么意思。
“捏撮儿精盐放在碗底!”唐绾妆并没有看陈丕,只是盯着鸡脖子那将要挨刀的地儿,手里寒光湛然的菜刀蓄势待发。
“好嘞!”陈丕飞奔进了厨房,很快又飞奔出来,一阵风似的跑到近前,“唐里正,盐有了!”
唐绾妆微微点头,但见寒光一闪,菜刀掠过,鸡颈血流如注流入大白碗里,腾起碎碎密密的泡泡,唐绾妆松手松脚,完事了,鸡宰完了。
当唐绾妆要把菜刀还给周祥时,周祥并不接刀,嗓音低得不能再低,“唐里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平时负责宰鸡的阿婆染了风寒,她怕把病气传染给你,所以没过来宰鸡,你能不能帮忙杀死那两只鸡?”
说着,周祥抬手指了指,唐绾妆望过去,檐下墙角处,有两只黄母鸡蹲在那里,颈上涔涔滴血,挺着脖子苟延残喘。
“啧!你这是虐杀!”唐绾妆微微挑眉,看来,不会杀鸡的男人也能当山匪,她这样想着,提步走过去,唰,唰,手起刀落,割断了两只鸡的气管,两只鸡才算是完全被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