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大晟朝境内,王上名下的茶楼多达几百间,老奴要是都拿过来,重楼先生会挑花眼的,不如老奴只拿过来雁州地带的茶楼房契。”邱管家好心地建议了一下。
知赫连晔懒得理睬邱管家,只是痴痴地望着唐绾妆,唇角缓缓地绽开一抹绝艳的笑弧。
玉重楼看得眸光呆了下,从来没有见过赫连晔如此欢喜,如此情绪外露,赫连晔这是有多爱唐绾妆啊!
眼见邱管家还等着赫连晔的指示,玉重楼挥挥手,“邱管家,就按你说的吧!”
邱管家高高兴兴地应承着,小跑着离去,唐绾妆醒了,靖王府的天晴了。
等到邱管家折返回来,看见三人仍然立在原地。
唐绾妆依旧低头吃着云片糕,赫连晔俊颜染笑地看着唐绾妆,玉重楼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的安静。
邱管家捧着木匣子,放轻脚步,走到玉重楼的面前,开锁,打开,里面都是雁州地带的茶楼房契,玉重楼扒拉了几下,挑了一张,满意地揣入袖袋。
邱管家放回去房契,再折返回来时端了一壶花茶。
赫连晔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唐绾妆跟前,声线哑沉温柔,“妆娘,喝点茶水润喉。”
唐绾妆抬头,一双桃花眼看着赫连晔,眸光困惑一瞬,仿佛透过赫连晔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瞬即逝,快得令她抓不住。
接过来茶水,唐绾妆直接牛饮喝完,语气礼貌疏离,“谢谢!”
赫连晔长眉微蹙,神色有些发僵,唐绾妆与他这般客气作甚?
玉重楼也看出了不对劲儿,走近,“唐掌柜,你和王上都回屋里吧,我给你诊脉看看。”
“重楼哥,我又没生病,干嘛要诊脉?我吃的云片糕是唐记的吧!”唐绾妆躺了几天,没喝多少水,嗓音发哑,她说着话,一手拢了拢头发,一手抓住发梢,随意地拧了几圈,随便地挽在脑后。
这样一来,唐绾妆的脖颈显露无遗,一片柔白似玉胜雪。
赫连晔的眸光呆了呆,刚才,唐绾妆张口说话的那一刻,他脑海间突然闪过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在海上和他共患难的姑娘,一瞬即逝,快得抓不住。
玉重楼不晓得赫连晔为何也神色不对劲儿,他只好接上唐绾妆的话,“唐掌柜,你说的是,这云片糕是王上让邱管家从唐记买来的,你没吃够是吗?那就让邱管家再去买几包。”
唐绾妆醒了,而且食欲如此好是个好兆头,可是,可是,她和王上都有些不对劲儿,他再反客为主下去,怕是会被某个醋缸子王爷秋后算账。
玉重楼这样想着,特别想脚底滑油,溜之大吉,袖袋里的茶楼房契……他还想捂热乎点儿,捂久点儿。
赫连晔一手捉着茶杯,一手端着盘子,都是唐绾妆随手给他的,然,他的关注点儿并不是唐绾妆把他当下人对待,而且唐绾妆那声礼貌又疏离的“谢谢”。
听着唐绾妆叫玉重楼那声“重楼哥”,看着唐绾妆对玉重楼说话时语气温柔至极,赫连晔心里酸溜溜的,把手里的茶杯和盘子给了邱管家,刻意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妆娘,不想吃就别勉强,你刚醒,不宜进食太多,再说,你铺子里的糕点师傅的手艺差强人意,你做的云片糕才是无可挑剔,软润如凝脂,白如流云,名副其实。”
等到赫连晔说完,唐绾妆的反应依旧很淡,甚至,她看赫连晔时,那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眼又多了疑惑不解。
玉重楼看在眼里,又想说给唐绾妆诊脉看看,但是他张不开嘴,因为赫连晔身上的冷气压已经锁定了他,走也走不得,留着也别扭。
“重楼哥,这是哪里?你家?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晚上不害怕吗?”唐绾妆的视线从赫连晔身上缓缓挪开,落到了玉重楼的身上。
闻言,玉重楼压根儿不敢吱声,唐绾妆这话这语气,好像与他很熟稔,比和赫连晔还要熟稔,他怎么敢接话?
“妆娘,怎么了?怎么与我生疏了?这是我的宅子,你来过多次了,晚上,我倒是不害怕,只是特别想你。”赫连晔按捺着汹涌澎湃的醋海,强行与唐绾妆套近乎,如果玉重楼和邱管家不在这里碍眼,他会说晚上想抱着唐绾妆睡觉,就像平常夫妻那样。
唐绾妆依旧神色淡淡,“重楼哥,你怎么带我来别人家住下了?”微微一顿,“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就回唐记,好好想想你想吃什么,我快饿死了,回去就做一桌好吃的。”
啊!?别人!?赫连晔在唐绾妆这里怎么成了别人!?玉重楼惊讶极了,另外,他没有带唐绾妆来靖王府,听邱管家说,人是赫连晔抱回来的。
求生本能告诉玉重楼,此时此刻,他身陷风眼漩涡,尽早开溜脱身保命为上策。
但是肚里的馋虫瞬间打败理智,难得,难得至极唐绾妆请他吃小灶饭,这等机会可遇不可求,人生得意须尽欢,大丈夫死亦何惧?
邱管家反应再慢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唐绾妆好像,好像不认识他家王爷了,这天又要阴了,他家王爷一怒之下不会和玉重楼打起来吧?
炎炎烈日烘烤着大地,赫连晔却丝毫感受不到什么热意,身上冷,心里冷,比那次坠海还要冷上一些,别人!?在唐绾妆这里,他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仅仅是一个,别人。
这份疏离冷落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然而这还没完呢,原来,点菜并不是他一个人独享的殊荣,怪他过分纵容唐绾妆了吗?
趁着唐绾妆进去收拾,玉重楼凑近低语,“王上,唐掌柜看着不对劲儿,我去蹭饭时找个机会给她诊脉看看,而且,我会给你打包一份饭菜。”
赫连晔一直定定地望着唐绾妆那决绝无情的背影,终是狠不下心强留下她,听了玉重楼的话微微颔首,转而看着玉重楼,凤目深邃无尽。“重楼,妆娘虽然小你几岁,但注定是你嫂子,你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从未让我失望过。”
这话,玉重楼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他想了想,“王上,从你被唐掌柜用筷子戳的那天起,我已把她归入你的妻子人选,朋友妻不可欺,你不止是我的今生挚友,更是大晟朝未来的河清海晏,我心心念念盼望着你和唐掌柜白首偕老,至于我,注定就是孤寡命。”
闻言,赫连晔凤目里流淌过浓情沉湎之色,继而深沉幽邃,情绪不明。
如是,玉重楼愈发忐忑不安,“王上,我给唐掌柜诊脉会隔着一层帕子,给你打包的饭菜绝对是没人动过筷子的。”
“妆娘醒了,我已经欣喜若狂,至于饭菜,我没什么讲究,打包妆娘吃剩的也行。”赫连晔每每提到“妆娘”两个字,声线微扬,语气柔溺至极。
“王上,你这样会把唐掌柜宠坏的。”听到赫连晔这样说,玉重楼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着打趣。
赫连晔唇角微扬,略略幸灾乐祸地调侃,“你家未过门的那位,你对她宠得少?初入岐黄之道时,你每天用银针自扎穴道,不是为了弟媳吗?”
这番话唤醒了玉重楼遥远的回忆,他那娃娃亲妻子自幼体弱多病,早慧如他便偷偷潜入府里的藏书阁,沉浸式翻看各种厚厚的医学典籍,寻求针灸强身健体之术,因此父母以为他酷爱钻研岐黄之术,便求今上开恩允准,把他塞入太医院习医。
太医院半月休沐一天,没人知道,年幼的他受不了离家的苦,经常偷偷哭湿枕头,后来凑巧认识了赫连晔,才好了许多。
“唉!”玉重楼轻然叹口气,“王上,是不是都不重要了,伊人已逝,已转世投胎,今年已有五岁。”
赫连晔的眸光始终停顿在门口,语出惊人,“重楼,大约一月前,我得了可靠的消息,你家那位还在人世,当年不过是她诈死死遁而已。”
“啊!?”玉重楼满脸惊愕,“怎么?为什么?她有什么苦衷?她在哪儿?我去问个清楚。”
赫连晔摇摇头,“难,她好像在寻找什么,并且有意隐匿行踪,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人,也说不定哪天就撞见了,怎么?你还想娶她为妻?”
之所以赫连晔放出来这个原本打算烂在肚里的消息,是因为他在情路上患得患失且自卑不自知,想着他抛出来消息,玉重楼只顾着惦记那娃娃亲未婚妻,便不会对唐绾妆动什么绮念。
“不知道。”玉重楼眼里的焦灼狂热迅速沉淀下去,多了些茫然伤感,“王上,等我见了她,才知道我们能否再续前缘。”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改变许多。
玉重楼想得简单纯粹,到时候,如果阿宁愿意嫁入玉家,那他就娶她过门。
窸窣声响,唐绾妆穿了来时的常服走出来,半眼不看赫连晔,径直走向玉重楼,催促,“重楼哥,我不喜欢待在别人家里,快点走吧!”
自古都是谁更爱谁更痛,玉重楼对父辈的那份指腹为婚一直难以释怀,总觉得对不起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如今他见赫连晔爱而不得,便可以感同身受一二,笃定赫连晔心里不太好受。
玉重楼正要与赫连晔告别,后者已然受不了唐绾妆如此冷落再冷落,忍不住探手捉住了唐绾妆的手,“妆娘……”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