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唐绾雪不高兴了,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追问,“为啥不方便?”
“她……昏迷不醒。”赫连晔据实相告。
“我去探监时,我姐姐看着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唐绾雪一下警惕起来,语不惊人死不休,“肯定是……肯定是有人没安好心,打算偷偷把姐姐肚里的孩子弄没了,再偷偷种一个……”
不待唐绾雪说完,赫连晔如有冰剑实质的冷冽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井天赐。
他可没对唐绾雪说过这种强盗话,井天赐吓得捂住了唐绾雪的嘴,“姑奶奶,你不想活了是你的事,可别拉着我一起跳火坑。”
唐绾雪发狠,不管不顾地咬了井天赐一口,嘴巴自由了,她硬着头皮质问赫连晔,“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靖王如果没做坏事,为啥不让我见姐姐?”
见唐绾雪不是给唐远川面子,而是给唐绾妆面子,而且,赫连晔的所有耐性和温柔好脾气都给了唐绾妆一人,他冷冷地睨着井天赐,“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孬种,一刻钟内不离开,你就绣一百个鸳鸯肚兜送给你爹!”
唐绾雪怎么成了他的女人?他做唐绾雪的车夫,还不是为了完成那三千字的观后感?
井天赐委屈极了,他有什么错?靖王怎么这样欺侮他?
他要是真的绣了鸳鸯肚兜送给他爹,那么这天下便多了两个疯子,一个是他,一个是他那个护国公爹。
“雪娘,走吧,咱们改天再来探望你姐姐。”井天赐好声好气地劝唐绾雪。
“姐姐……姐姐,你在里面吗?你出来!”唐绾雪嚷嚷着,与此同时,提步就要冲进内室。
赫连晔的一张俊颜紧绷着,阴郁欲雨,唐绾妆染了霍乱,他不怕被传染,不等于唐绾雪和井天赐也不怕被传染。
见赫连晔神色不悦了,井天赐急中生智,一个手刀砍昏了唐绾雪,扛走。
耳边终于安静了,但是唐绾雪的那句话陡然在赫连晔的脑海间浮现出来,“肯定是……肯定是有人没安好心,打算偷偷把姐姐肚里的孩子弄没了,再偷偷种一个……”
唐绾妆昏迷不醒,给她灌一碗堕子汤,待她养好了身子,再和她交欢,让她怀孕。
这种强盗行径,赫连晔仅是想想都觉得无比罪恶,唐绾妆是他的心上人,他尊重唐绾妆的一切决定,包括唐绾妆决定生下父不详的孩子。
折返回卧房内室,赫连晔在床榻边看了一会儿唐绾妆,和她说了唐绾雪过来如何闹腾,接着,赫连晔去书案那边处理公务。
以前和唐绾妆在一起的时候,赫连晔总觉得时间如湍急的溪水那般迅疾,此时,赫连晔但觉时间漫长如冰冻了一般。
但觉时间漫长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玉重楼,他晓得霍乱的潜伏期是一天到三天,如果三天后,赫连晔被唐绾妆传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晚凌晨时分,赫连晔滴血抄经十页完毕,眼前一阵发黑,他闭目缓了一会儿,把玉重楼叫进来。
“重楼,我眼前发黑,有些头晕,你诊脉看看是不是我被传染上了?”赫连晔总觉得如果他被唐绾妆传染上了霍乱,总觉得唐绾妆体内的霍乱之毒传给了他一部分,那么唐绾妆体内的遗毒就少了一部分,唐绾妆就会好一些。
玉重楼给赫连晔诊脉后,苦笑,“王上,你的症状不是因为被传染了霍乱,而是因为你失血太多,又睡眠时间不够,唐掌柜不知何时醒来,你要保重身体才能护得住她。”
毫无疑问,如果赫连晔被传染了,病倒了,那么定然瞒不住温太后那边,唐绾妆也定然逃不过被温太后迁怒赐死的命运。
赫连晔了然玉重楼的话中深意,神色冷凝地微微颔首,“嗯,你下去休息。”
玉重楼的嘴唇上爆出来不少火泡,赫连晔看在眼里,心思转动,玉重楼这般焦虑,是担心他,还是担心唐绾妆?
玉重楼面上担心他,赫连晔默默解读为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要怪只能怪唐绾妆太好了。
躺在唐绾妆的身侧,赫连晔毫无睡意,终于和唐绾妆同榻而眠了,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多么难过,总之情绪复杂不明,难以言述。
赫连晔翻身坐起来,看着安安静静的唐绾妆,他那一双好看的凤目渐渐浮上浓浓的疑惑不解。
唐绾妆安安静静地躺着,他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一幕,赫连晔对这一幕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好像做梦梦见过似的。
三天后,唐绾妆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仍然还是只会咽参汤和绿豆汤,赫连晔沉不住气了,把府里的御医都叫过来,给唐绾妆诊脉。
结果,以卫无疾为首的御医们一致表示唐绾妆脉若游丝,怕是熬不过去了,就差明说让赫连晔准备后事。
赫连晔俊颜阴沉欲雨,声称唐绾妆要是有个好歹,御医们都回老家种田种花去,接着,他叫玉重楼过来给唐绾妆诊脉。
玉重楼这几天焦虑不安,夜不能寐,嘴上起火泡不说,喉咙也异常难受,因此他偷空溜出王府,去茶馆点了一个养生茶,特意嘱咐茶里多放些菊花和蒲公英。
眼看着茶水端上来了,茶汤嫩黄娇艳,柔甜清新的茶香沁入心脾,可玉重楼一口也没喝上呢,邱管家突然闯了进来,急慌忙乱地拽起来他就往外走,将他拉出茶馆推入马车。
“邱管家,咋啦?难道是唐掌柜驾鹤西游去了?”王府里只有唐绾妆一个病人,玉重楼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别的理由,唐绾妆走了,赫连晔难过得昏厥了?所以需要他马上回去抢救赫连晔?
“重楼先生,一言难尽,你回去后就知道了。”一想到卫无疾等御医都在收拾铺盖卷儿,邱管家心里便很不是滋味,无法自处,不知道该同情卫无疾等人,还是该心疼赫连晔。
“邱管家,这一时三刻也回不去,你先与我说个大概,我消化消化。”玉重楼实在是不想听到唐绾妆撒手人寰的消息,毕竟唐绾妆那般坚强善良又优秀,芳龄早逝太可惜了,但是唐绾妆的症状那般严重,再加上怀孕加持更是雪上加霜。
邱管家抹了一把老泪,略略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情绪,简而概之说了一遍。
已经三天了,唐绾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赫连晔内心的焦虑千万倍的放大,他宁愿自己赴死换取唐绾妆安然无恙。
在内室坐不住了,赫连晔踱到了外厅,在外厅踱步几圈后,赫连晔提步出去,负手立在廊柱旁,望着府门的方向。
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玉重楼,赫连晔忍不住胡乱猜想,是不是玉重楼料到今天唐绾妆会撒手人寰?所以玉重楼故意躲了出去?免得被他迁怒?
久违的孤独感如潮袭来,将赫连晔一身看似坚不可摧的铠甲冲撞了个稀巴烂。
自从遇见了唐绾妆,赫连晔但觉余生美好可期,如今,这份美好可期犹如镜花水月一般不可触及。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若是唐绾妆走了,他稍作安顿之后也跟着上路便是,赫连晔终于把一腔焦虑都安顿好。
就在这时,玉重楼回来了,“王上,我叫的养生茶可香了,一口也没喝上,打包都来不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赫连晔无法感同身受玉重楼的委屈怪怨,但觉唐绾妆危在旦夕之际,玉重楼还有心思跑去喝什么养生茶,实在是太重口腹之欲,他怎么交了一个这样肤浅的朋友?
“妆娘今天若能醒来,本王送你一间茶楼。”赫连晔善于掌控情绪,更善于笼络人心。
“差不多了吧,三天了,唐掌柜今天,最多日落时,应该醒了,不过……”玉重楼所说不是心里话,只因他看不得赫连晔犹如困兽一般绝望无助,实则他的心里话是除非,除非上苍不吝温柔慈悲,慷慨地给唐绾妆打开一扇窗户。
“不过什么?”赫连晔终于情绪失控地怒吼,一双凤目赤红欲燃,他一把揪住了玉重楼的领口,“是不是因为怀孕拖累了妆娘?呵,几个野种有什么用?你速速去厨房煮温补的堕子汤,去,快去!”
玉重楼想说的是,“……不过,王上能先给我看看茶楼的房契吗?”只有拿到手里的茶楼才是自己的茶楼,免得事后赫连晔贵人多忘事。
然,玉重楼说不出口了,因为赫连晔揪住了他的领口,揪得太紧了,他快喘不过气了,更因为他看见了唐绾妆,心里震撼的,犹如看见了九霄仙女下凡。
身着一套玫红色宽松中衣的唐绾妆倚靠在大厅门侧,一头墨色发丝如瀑披散,柔软的发梢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她端着一盘云片糕,吃得津津有味。
好几天没吃上东西,唐绾妆饿得前心贴后背,但觉自己能吃得下一头大象。
赫连晔发觉玉重楼的眼神有些发直,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撤开手转身去看,一双凤目里顿时满斟欢喜,喜悦太多了,他一时僵在了原地。
“咳咳咳……王上,唐掌柜熬过来了,已经没事了,既然如此,老卫他们不用回老家了吧?我的茶楼也该兑现了吧?”玉重楼恢复常态,想起了这个茬儿。
赫连晔只是定定地凝望着唐绾妆,轻嗯了声,淡声吩咐,“邱管家,你去拿来本王所有的茶楼房契,让重楼挑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