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妆,那我跟着你历练行不行?给你做车夫还是做近侍?”
唐绾妆指了指没入地面的匕首,“防身匕首是吧,以后别再用错了地儿,人啊,不是每一次犯错都有纠错的机会,我不缺车夫,也不需要近侍,你跟着我也成长不了,真想历练成长的话,还是入伍进军营吧,好生磨磨性子。”
郭柏峰弯腰拔了匕首,归鞘,随意丢入袖袋,直直看着唐绾妆,就像是没拿到心仪糖果的小孩子,眼里都是不甘心的偏执倔强。
见状,专业教书育人的唐绾妆也分毫不为所动,“还有,你大哥绝对不会同意你给我做车夫还是近侍,少年,听人劝,吃饱饭,走吧,早就该折回去了,别让你大哥和柏知府等急了。”
说这话时,唐绾妆随意地瞥了一眼前面的院子,心道这么久了,她都没有听见一点动静,里面一准没有住人。
“你喜欢那院子吗?那是我爷爷留下的产业,我们进去歇歇吧,我大哥对这儿熟的不行,即使闭着眼也能找过来,我好歹干了件大事,你给我一点面子吧,再说,我快要饿死了,进去找点吃的填填肚子。”郭柏峰说完,生怕唐绾妆不答应似的,撒腿提步走在前面。
唐绾妆倒是喜欢这种幽静别致的山院,看在院子的面子上,提步跟上,不忘敲打未来的小叔子,“郭柏峰,记住了,自己的面子是自己的江山,主要得靠自己的双拳打出来,别人能轻易给你的面子,往往最多就是锦上添花而已,少年,好好做人做事,路走错了,纠错简单,也就是多受些累重新走一遭正确的路,有些事做错了,却是无法挽救的。”
郭柏峰一扫先前的蔫吧样儿,回头露齿灿然一笑,“唐绾妆,你……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文绉绉的?我大哥这一个月以来,身体好转了一些,隔三岔五就把我叫到书房,说的也是你这种斯文话,我都记住了,可我不怎么懂啊!”
唐绾妆了然,郭柏清穿过来后,认真把郭柏峰当做了家人,就是怕他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错事,“你能记住就行了,以后慢慢就懂了,对了,院子里没有人看门吗?”
郭柏峰顿住脚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我就顾着想……神鬼不觉的和你入了洞房,提前把厨子和护院家丁以及看门藏獒都打发走了,现在这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了,哪有吃的填肚子啊?后悔死我了,吃晚饭时真当是秀色可餐,我偷看着你只喝了一碗小米稀饭,早知道打不过你,我就不看你了,看了也是白看,还不如吃几个大肉包子呢!”
唐绾妆唇角微微上扬,好,郭柏峰懂得反省就好,孺子可教也,“这么大的院子,里面就没有种菜吗?厨房里也应该还有些食材吧!”
她这么一说,郭柏峰想起来了,“倒是有一片菜园子,这黑咕隆咚的,你慢点走,别摔倒了,我先进去掌灯。”
望着郭柏峰小跑的身影,唐绾妆微微点头,郭柏峰心性纯良豁达归功于郭家优质的家教传承,郭家老夫妻和郭大哥夫妻虽然人都不在了,却把浓爱留了下来,这可是无价财富。
那么,郭青梨那个小丫头应该也被养得很好,应该会接纳自己这个空降后娘吧?
等到唐绾妆走进了院子,郭柏峰已经把檐下所有的灯笼都点亮了,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冷凉的空气中多了茶油的清香,至此,唐绾妆才看出来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日”字型四合院,古朴又不失奢华。
“唐绾妆,你先随便转转,我去菜园子看看能弄点什么菜。”郭柏峰打着一只灯笼,小跑着走了。
唐绾妆见正屋的房门虚掩着,她缓步走近,敲了一下门,“里面有人吗?”
晦暗的屋里毫无回应。
唐绾妆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的石桌上有盏气死风灯,旁边还放着火折子。
她走过去拿了火折子,提着气死风灯,推门而入,顿时,柔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内,唐绾妆呆住了。
一组红漆雕花屏风堪堪挡住了内室的门,屏风上贴着一副喜联,上联是“鸳鸯帐香玉人来”,下联是“锦绣帷动双影怜”,横批是“郭柏峰与唐绾妆白首偕老”。
在屏风前摆着一张红漆翘头香案,上面摆放着香炉,松香和一对花烛,香案旁边的一对红漆木雕案几上各放着一套男女喜服。
不多久,郭柏峰折返,大步冲进来,看着火盆中缕缕烟雾缭绕的灰烬,脸色突变,“小祖宗哎!你一来就放火,你烧了什么啊?”
唐绾妆平静地看着一盆灰烬,语气认真,“烧了你那副喜联帮你纠错,你大哥如果看见了,就会心生不悦,我希望你们兄友弟恭。”
郭柏峰低低呜咽一声,犹如被主人遗弃的幼崽一般,他哭丧着脸,语气颇为肉疼。
“唉,我贴喜联时还想着和你拜堂呢,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就免了,直接夫妻对拜进洞房,那副喜联,我挑了整整一天,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唉,一两银子化成了灰。”
唐绾妆从袖袋中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呐,补给你,横批也是买的?”
郭柏峰快乐地掂了掂银锭子,摇摇头,“没用买的横批,我写了自己的心里话。”
用火钳翻了几下灰烬,确认那副喜联都烧成了灰烬,唐绾妆语气淡然如话家常,“你这份心思,最好是烂在肚子里,喜联烧了,这场闹剧就算过去了,等几年后你回头再看,只会觉得不过是你年少一场轻狂罢了。”
郭柏峰就像是做了一场春梦,春梦了无痕总是有些遗憾,猛地想起了什么,“喜服呢?”
唐绾妆指了指内室,“我把两套喜服放到内室衣橱里了,你最好把内室恢复原样,如果你不想失去你大哥对你的爱。”
“你怎么总是拿我大哥压着我?好像你和我大哥很熟似的!”郭柏峰嘴上不情不愿的,却还是快步去了内室,一顿风卷残云般的拾掇。
等到郭柏峰拾掇完了去了厨房,见唐绾妆已经生了灶火,他指了指水缸旁的篮子,“呐!我从菜园挖了这么一篮子,你看咋吃呢?”
唐绾妆早就看见了这一篮子鲜货,带着泥的土豆,红薯和带壳鲜花生,“你等我烧锅水,你把花生洗净了,就等着吃吧!”
郭柏峰虽是地主少爷,倒也没有多娇气,一听唐绾妆专门给他烧水,怕他用冷水洗花生冷坏了手,一瞬间心里蛮暖和的。
他大哥也隔三岔五叮咛他不准洗冷水澡,万一冷坏了身子骨,以后连媳妇儿也侍候不了,唐绾妆和大哥一样好。
郭柏峰挖的土豆和红薯都不大,唐绾妆把它们都埋在后灶热乎乎的柴灰下。
很快水烧热了,郭柏峰又打来了两桶井水,兑了热水,把花生壳上的泥巴洗干净。
唐绾妆瞧了眼又是热气腾腾的大锅,“花生,你想咋吃?盐水,五香还是白水的?”“啊!?什么意思?”郭柏峰对烹饪一窍不通,听不懂唐绾妆的意思。
唐绾妆一脸嫌弃地丢过去大白眼,“二少爷,你想吃盐水花生,五香花生还是白水花生?”
郭柏峰还是不太懂,挠挠头,“你看吧,哪个最快最简单就弄哪个!”
唐绾妆轻嗯了声,吩咐,“把你洗好的花生倒进锅里,慢着点儿倒,别溅出来热水烫了你我!”
郭柏峰嗳了声照做完毕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着唐绾妆烧火,沉默了一会儿,他没话找话说了些家常。
“这里距离我大嫂的墓园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大嫂走后,我大哥暴瘦得不成样子,话也少了,连笑也不会了,只有看着我小侄女青梨时才会挤出那么一点笑容,比哭还难看。
每月初一和十五,我大哥都会在此吃斋诵经,五年了一直是病恹恹的,又不肯好好服药调理身子,直到一个多月前身体才好转了一些,一下又爱叨叨了,经常让我多读书习武,少出门招惹是非……”
“你大哥是个好人。”唐绾妆听到最后,语气认真地这样说。
五年前,郭柏峰的大哥只有十八岁,痛失爱妻,女儿只有一岁,弟弟才十三岁,他不得不扛起一族之主的担子,硬撑了五年,也相思了五年,愿他们夫妻在那边团圆美满,再不受别离相思之苦。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一个好男人不应该为心爱的亡妻守身如玉吗?将来,我心爱的妻子要是不幸早逝,我一定会马上皈依佛门做和尚。”
郭柏峰不吐不快,说完了这些,黯淡的眼神染上了些许受伤之色。
唐绾妆不傻,不动声色地开导郭柏峰,“你大哥有续弦的念头很正常啊,你应该理解支持他,佛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芸芸众生哪个不是负重而行又苦中作乐?”
郭柏峰蹙眉想了想,“大哥续弦是一桩喜事……我也不反对了,前提是新嫂子得像你一样年轻貌美,又会赚钱,又是厉害的练家子。”
“噗嗤!”
唐绾妆忍俊不禁,“你就不怕新嫂子年轻也脾气火爆?你要是犯了错,你大哥不舍得教训,新嫂子可能会代替你大哥敲打你,可能会拎着鸡毛掸子,绕着郭庄追打你三圈不带歇气的!”
“不怕!”郭柏峰答得毫不犹豫,低头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剖析,“唐绾妆,你看不上我,考虑一下我大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