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初次学会《不见别离》时,申屠带着他在一家卖人肉的旅店钓鱼执法。
小家伙好奇运功,却冷不丁看见到处都是漆黑诡影,铺天盖地的恶念好似无数杀招袭来,吓得他缩在墙角抱头蹲防,干呕不断。
申屠将恶人全部杀死后,抱起奶猫顺毛撸着,哄了好久,“别怕了。”
“他们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灵魂纯黑,看不见一点白,好恐怖。”风满楼还是抖得厉害,“这已经是改良过的《不见别离》,不运功就眼不见为净。爹每日睁眼就是无数阴恻恻的诡影,这么多年怎么熬的啊?”
申屠安抚幼崽的动作变慢些许,似乎陷入回忆,“其实我也会害怕,只是想起世界上除了恶人还有善人,还有不好不坏的人,就不害怕。”
风满楼闻到八卦的味道,不炸毛了,改当合格的听众。
申屠却话锋一转,“无双镇上和你一起玩的洪晨雨,他灵魂纯白,是极其稀有的天生纯善之人。”
风满楼:“哇塞。”
他没想到,洪晨雨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却有着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体质。
申屠又道,“你想起那孩子,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
风满楼连连点头。
他确实不怕了,甚至感觉身体里充满抛瓦!
见孩子恢复活力,申屠笑了笑,继续闲话,“这样的人除了洪晨雨还有两个,一个你很熟悉,潜龙观的言说真人,另一个是灵宗宗主文轩。”
风满楼低声说,“看来不是很少。”
文宗主和他也很熟悉呢!
申屠戳戳自家幼崽的小脸,“除了他们,我上次遇见纯善之人在三千年前。”
“那确实稀罕。”风满楼感慨完毕,又问,“您教导过我,修真即修身,那位前辈既能维持纯善,想必道心极其坚定,如今也成就了一方大能吧?”
“他死了。”
风满楼乖乖捂嘴,很识时务地没问那位前辈与申屠还有何故事。
“纯白的灵魂难分辨、难染黑,很容易死。”申屠娓娓道来,好像在教孩子,又好像在讲故事,“好在你有《不见别离》,想救他们很容易,别留下遗憾。”
风满楼记住了申屠的话。
他再长大些,诚如父亲期望的那样,凭借《不见别理》便宜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最开始是为了防止自己不在道统纷争中殒命,维系双亲的感情和他们的小家,顺便再救些可以救的人。
再后来,是为了保护三个纯白的灵魂。
却说这几日,风满楼办事路过苍嘉城时,发现这里黑色为主的修士灵魂,略多。
他不能坐视不管,私下拜访城中的法门寺和天音阁的高层,旁敲侧击,确定两边都犯下伤天害理的大事,就使了点手段参与到门派混战中,伪装大乘期修为,趁乱打死打残几个有明确作恶证据的修士。
没直接雷霆手段擒下罪首开始调查,是因为风满楼怀疑法门寺和天音阁都有上家,遂以人命投石问路。
这不,背后的势力坐不住了,送了两个活证据出来,好巧不巧落在风满楼手上。
风满楼预见到自己接下来一段日子会非常忙,他忙,就看不得别人清闲舒坦。
打扰他好事的活证据们还不够痛苦啊……
“酒菜来了。”
洪晨雨多年经营酒肆,唱菜的声音敞亮,布菜倒酒也老练,他对客人求助的眼神熟视无睹,本职工作完成,搓搓手,准备继续回后厨捣鼓他的酒缸。
风满楼突然叫住洪晨雨,“你竟舍得离开我,伤心。”
声音幽怨,听上去很难过。
洪晨雨对风满楼演技的认知有待提高,他开始不知所措,“没有……”
你是我最喜欢的馒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但我知道雄性馒头讨论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无关的馒头围观,我应该避嫌的。
风满楼又道,“那就坐下。”
洪晨雨:“噢。”
于是洪晨雨在风满楼的身侧坐下。
酒肆里的桌子还算宽敞,他们两个成年男性可以坐在同侧,只是身体必须靠得很近,能隐约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洪晨雨习惯暧昧,不觉得如何。
只是洪晨雨还注意到,从他落座起,风满楼就开始一只手的手肘靠着桌面,掌心状似无意地向着他。
风满楼的手,掌纹清晰,指节分明,筋骨的形状隐约透出皮肤,很美味的样子。
唔……
馒头,这是想让我碰他的手?
洪晨雨的思维控制住行动,于是他偏头将脸颊贴在风满楼的掌心,双手捧住风满楼的腕部,亲昵地蹭蹭,“这样对吗?”
风满楼不言语,只是拨开洪晨雨覆盖额头的碎发,落下蜻蜓点水似的吻。
“做得好。”
说时迟,那时快。
编故事的活证据们不抓耳挠腮了,都揣起酒碗就是猛猛喝,菜也不敢吃,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尴尬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咳咳咳咳咳……”
是谢长安喝酒喝太急,被呛到,咳嗽咳得停不下来,稳定在每次呼吸的间隔咳出两声,演得特别真。
“老师还有师兄,我……咳,咳,现在实在不方便说话,咳,咳,师兄你替我和老师说明来意,我出去吹下风,缓缓,咳。”
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酒肆大堂,躲去门口偷闲,留周延昭独作挡箭牌。
气得周延昭暗中把这混账东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却因为无处发泄怒火,只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而在周延昭放下酒碗时。
他突然手抖得厉害,僵硬地回头,瞥见酒肆大门的门缝里有双狗狗祟祟的眼睛,只敢和周延昭对视片刻,就愧疚地缩回门后。
周延昭知道谢长安为什么要躲了。
几人结伴给上位者汇报近况,先说话的先犯错,少主在谢长安眼中是位陌生大能不假,可谢长安会算卦会相面,不可能看不出少主并非锱铢必较之人,错了就错了,不会特别危险,没必要躲避少主的问话。
吓跑谢长安的,是在少主身边盘亘的黑鳞金睛大蛇!
那个叫洪晨雨的凡人不见了。
将洪晨雨取而代之的黑蛇身长至少十余米,神情呆萌无害,乍看上去与洪晨雨极其神似,但拟人的蛇比普通的蛇更恐怖。
周延昭初见洪晨雨时,就确定对方没有灵根,经脉里更无内力流转,是连世俗武学都不会的孱弱凡人,只是凭借尚可的容资与体贴的本事,才在少主身边占一席之地。
即使周延昭看走眼,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洪晨雨其实是位修为高深、返璞归真的大乘期妖修,它也不可光凭原形就让修士心生恐惧。
烛光里,黑蛇将脑袋放在狂澜生的掌心,神情温顺,也没有对周延昭产生杀意。
但周延昭就是瘆得慌。
黑蛇好像很享受狂澜生的抚.摸,圆圆的眼睛几乎眯成缝,带着笑意;雪亮的尖齿在牙龈里若隐若现,小心露出一点尖端,研磨着男人的肌肤……
周延昭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总算忍住没喊出声或者和谢长安一样落荒而逃,让声音听上去情绪稳定,“洪掌柜?”
黑蛇听得懂人话,没有再继续依贪慕爱人的温度,抬头看向周延昭,身后的尾巴摇晃,口中吞.吐粉红色的信子。
它发出与洪晨雨同样的声音,“你把酒都喝完了呀?怎样,好不好喝?”
语调带着小小期翼,还有难以压抑的活泼。
周延昭看得头皮发麻,却不敢不回答黑蛇问话,“多谢掌柜的,酒很好喝。”
他又捏住眉心,“只是这酒实在太好喝,我醉了。”
不然怎么会出现这么离谱的幻觉?
黑蛇“哦”了声,用尾巴抵住下颚,思考片刻,方才作答,“我想着秋夜寒凉,你们是馒头哥哥的弟子也是朋友,不能怠慢,就将来酒水烫与你们吃,只是这温酒也有个坏处,容易醉人,所以你就醉了。”
它又用尾巴尖在空气里画圈,指了个方向,“那里常备着冷酒给不喝热饮的客人,也可用于提神。坛子都放在墙边上,你自己开还是我来?”
周延昭:“我。”
他已经没有多说一个字的力气,实在不敢目睹黑蛇做更多动作。
冷酒入喉。
周延昭再次睁开紧闭的双目。
洪晨雨还是洪晨雨,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眼神清澈,好像在发呆。
狂澜生坐姿挺拔,手上却在玩洪晨雨的头发、衣服还有肩颈上的软肉。
这场景对眼睛依旧很不友好,但有黑蛇带来的精神污染在先,周延昭表示我还能忍。
以酒开始话题,周延昭再往下“编故事”就顺利了许多:
“洪掌柜的酒很好喝,倒让我想起我母亲了,她生前也喜欢酿酒饮酒,如今已经去世多年,便是梦里也寻她不得。偏偏洪掌柜的佳酿似琼浆玉露,使人如临神国,心情舒畅,仿佛再见了她的模样,谢谢你。”
周延昭的话有真有假。
半是恭维极乐宫少主的情郎,半是感激这碗酒确实有母亲的味道,让他重温了少年时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