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尤命笑容带上了些苦味,“你……还记得,为何摔下悬崖吗?”
“问这个做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手曾受过伤?”姜妤一脸警惕,外加有点儿懵逼,“师父告诉你的?不对啊,他也不是这么大嘴巴子的人啊。”
祁尤命眼尾染了色,他声音颤了颤,双手突然控制不住发抖,他连忙握成拳,掩于身后,竭力压制抽动的心脏。
“是我的错,是我没护好你,是我的错…是我……”他低声呢喃。
“如果我当时早点过去,你就不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愧疚自责着,脸色逐渐苍白,像透明的纸娃娃,一碰就碎。
他慢慢跪下来,跪在床边,姜妤的身边。
“啊不儿,不是,不至于吧,不就是一刀吗?挨刀是刺客基本功。”
姜妤方要拉起他,手刚伸出去,就被肩膀伤口牵扯,“嘶,殿下您先起来。”
哪想祁尤命不知是抽了什么疯,近乎虔诚道:“我对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姑娘,可有心上人?”
姜妤:草,这人到底抽什么风?!!!
“姑娘,曾经可姓姜?”
姜妤:……
姜妤恍然大悟,她说呢,原来是马甲掉了啊。
问题不大,她还能浪。
“对对对,殿下聪慧如厮,鄙人以前姓氏为三点水的江”,姜妤面不改色扯着慌,“岭南一个小山沟里,有一户江氏,家中排行第二,自幼父母走得早,家产争不过,遭到姑母驱逐,和哥哥流落街头。”
“哦,您是说我这根手指,我八岁那年,和哥哥走散,一不小心栽下悬崖,所幸并无大碍,不影响拔刀提剑。”
“栽下悬崖,好在师父救了我,前两年,好不容易有了哥哥音讯,却得知死于温相之手。”
“所以,我才要找他报仇。”
“所以……殿下,您是有什么疑问吗?”姜妤求生欲很强,上下嘴唇一碰,轻轻松松胡诌了一段瞎话。
这人非亲非友,姜妤是将军之女身份时,祁尤命还在他国当质子,与他尚无一面之缘。
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陌生人。
她凭什么要将真实身份告诉他?
祁尤命闻罢,薄唇牵起一抹弧度。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颤抖地收回。
末了执拗坐在她身旁,红着眼,眼巴巴看着她。
分明是不信。
她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那位故人。再加上种种巧合,他的第六感,从未出错。
眼前这位姑娘,就是他苦寻多年的姜妤。
见姜妤没任何反应,他更害怕了。
他害怕苦寻多年的人,会早早爱上了别人,这恐怕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祁尤命心一横,拉起她的手拢在掌心,循着她身上的味道靠过去,目光满是小心翼翼。
过于亲密的距离叫她颇感不适,指尖被男子温柔的气息霸道包裹,姜妤眉尖微颤,下意识抽手。
然祁尤命看起来文绉绉,力气却不容小觑,姜妤当下受了伤,再加上涂抹的药膏,里本身就有麻痹神经作用,以至于双脚双手无力。
由此她落了下风。
她的双手不仅落入祁尤命掌心,还被此人死死拽住,拉扯过程中,二人距离渐渐缩短。
陌生的栀子香争掠入鼻,姜妤气息微促,暗自纳罕,三皇子作为皇室子弟,堂堂男人,用何种香料不可,偏偏用这等回甘的女香。
姜妤心头浮起一抹莫名骄躁,失神瞬间。
这厮却迎着过来,肩膀一紧,姜妤警惕后撤,见祁尤命神色如常,渐渐放松。
姜妤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他指腹勾搭着她左肩绑带,手法灵活帮她重新打上结。
一拉一扯之间,松弛的绑带拉紧。
姜妤心头微怔,愣住,无意识抬眸,便见他侧颜线条流畅俊逸,一双狐狸眸春色淋漓,温柔如苏。
姜妤某一瞬竟觉当初若真能嫁与此人,想必定然心动不已。
只可惜姜妤不是她。
姜妤生来背负仇恨,不通人间喜怒,心头那点微薄悸动,也很快借着空气闷热理由压下去。
此时再见祁尤命越发伪装得像个璞玉君子,姜妤内心警惕越高。
姜妤暗暗与他拉开距离,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道:
不过是逢场作戏、虚与委蛇,怕什么?
只要祁尤命非敌,事情没超出她难以理解程度,她都能接受。
但倘若那伙亡命之徒与祁尤命有关,届时她利用完后,定手起刀落,毫不心慈手软。
“我与公子”,姜妤方想提示他应注意男女授受不亲。
祁尤命思索开口,再表心意,“这位姑娘,你若接受的话,昭王府……就当自己家。你的过往……不会有人提及,秣郎中是我手下,忠心不二,姜姑娘日后想要什么,下人会帮你打点一切,讨厌什么,就绝不会脏了姑娘的眼,姜姑娘……”留在这里,不要离开我。
祁尤命微颤,终是怕吓到她,末了的话深藏于心,付诸于情。
他眼里含着热泪滚滚,久久凝视心上人。
“好,好不好?”
触碰到祁尤命近乎哀求的目光,以及一片热忱的语气,姜妤心虚。
姜妤再木头脑袋,也能感觉一丝异样。
她并不懂,祁尤命身份高贵如斯,而她不过是一杀手,二者地位有云泥之别,这位皇子,口味怎如此之重?
就不怕她手滑杀了他?
啧,下次可要想办法劝退才是。
她承担不起这份感情。
“呃……”,姜妤违心开口,眸光下意识躲避,“咱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若是拜把子,只要师父同意,我自是求之不得,荣幸至极。”
“情同兄妹,民女自是会视这昭王府为故居之处”和你的葬身之地,一旦利益不和。
对于姜妤来说,除了没来由一点儿心动,姜妤更想要的,是完成师命,恢复自由身后,再次刺杀温相。
姜家血海深仇,她定要温府,血债血偿!
她入世,也正好调查姜府灭门真相。
祁尤命不知她心思,只当她音色酥软,眼神躲避,不过是害羞当头。
时隔多年,他还有机会。
祁尤命眸色一喜,唇角蠕动片刻,末了只是摸了摸姜妤的头,道,“你先养好伤,京中有很多热闹地,等你伤好了,我带你转转。嗯,温府的话,等姑娘何时有空,我自会全力配合姑娘。”
姜妤:!!!憋说了,鹅现在就有空!!!
姜妤强压下心中渴望,热切看了祁尤命一眼。
嗯……如果祁尤命确实能帮她探查温府,她不介意和他拜把子。
反观祁尤命,他自知姜妤误会了,但来日方长,他会想办法让她记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姜妤身上的伤口。
祁尤命擒视她肩膀片刻,眸里流露浓浓愧意。他眼尾渐渐湿润,染上胭脂色,像个可怜的小狐狸。
“多事之秋,我先去处理一桩案子,姑娘会想我的,对吗?”
姜妤见他通身如暖玉,好一番君子翩翩之风。
倘若能忽视他那不正常发白的唇角的话。
她歪了歪头,嘴角一勾,笑而不语。当然,很期待养好伤混入温府,最好能让她当场刺杀,完成夙愿
祁尤命眉目渐开:“乖。”伸手替她掖好被角,末了又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到姜妤手里。
玉佩暖暖的,夹杂淡淡栀子香。
“这是昭王令,你带着它,如我随行,行事便利。门外狐一狐二,是给你配的保镖,有他们二人在,京中无人敢动你。”
交代好,祁尤命眼角含泪,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却不知他转身后,姜妤审视他背影许久,目光冷情如杀人风雪。
祁尤命方一出门,便见一样貌平平无奇穿翠色群的丫鬟,端着食盒匆匆赶来。
祁尤命掀开盖子,蔬菜皮蛋粥冒着丝丝热气。
祁尤命视线在羹汤上顿了顿,继而看向长廊拐角。
他修长白皙指尖擦去眼角泪,通身温润荡然无存,紫眸淡淡,疏冷如渊,“日期定了吗?”
一道残影从屋脊落定,恭手抱拳,“回殿下,差人请的阴阳师,占出吉日是下月初六。”
“下月初六”,祁尤命豁然一笑,内心一算,还有不到二十天。
“是个好日子。”
祁尤命扯下一枚绿叶,于掌中慢慢碾碎。
“叫狐一狐二看紧她,莫叫她丢了。七月初六,她便是本王命中注定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