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沉默片刻,指着画像的手有些颤抖:“你不若照照院外池塘?”
影卫不解,“主上何意?”
“你与他,七分相似。”
影卫又看了看画幅,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小世子的替身。
什么倒反天罡。
晋王抽了抽嘴角,指向一旁孩童:“你说他将来长这般模样,你与他又这般相似。那我为何会喜欢他而不喜欢你?”
就算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也该是小世子当他的替身吧?
见影卫答不出来,晋王为了缓和气氛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是在自荐枕席?”
影卫“啪”的一下把画幅合上了。
事态有变,计划终止。影卫偷偷把小世子送了回去,又去青楼寻了数个与小世子……啊不是,与自己容貌相似的美男子回来。
晋王头疼:“我喜欢的是你,你就站在我面前任摸任抱,为什么我要找别人?”
影卫不理解:“主上怎会喜欢我。”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影卫沉默了。
晋王读懂了他的沉默。
前世群狼环伺,他有多想要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有多不择手段的压榨影卫的生命。他是他唯一信任之人,也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他代表着他狼狈求生、拼尽全力活下去的曾经。也开辟了他一呼百应、高枕无忧的未来。
但正因如此,晋王才不会喜欢他。
没有人会在趟过一条又臭又脏的泥沼后想起曾抱着救命的朽木,没有人会在砸破储钱瓶时在意矗立了很久的素胚。
影卫知道这些,但影卫不在乎,影卫只需要做一个忠心的影卫就行。
即使他的主上从来都不屑认真的看他哪怕一眼,他也是晋王唯一的影卫。
他发过誓,要守护对方一生。
当晚,影卫沐浴过后,爬上晋王的床。
晋王自白天的谈话后就有些闷闷不乐,看见他这般,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欲色。可他自知此刻绝不可那么做,故用锦被拥住他,将他推至一旁。
两人在灯烛下沉默许久,晋王才哑声开口:“……我好像总在你身上犯些此生最大的错误。”
早知道你也是重生的,我绝不会那般轻浮。
早知道我还有机会弥补,我一定从最细枝末节处慢慢对你好。
早知道你我二人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我死都不会招惹那小世子,让你惨死在冰冷大雪之中。
影卫不知道自己今夜举动是对是错,可他很想贴上晋王,安抚这个曾经不可一世、今夜却只剩委屈与苦涩的主人。于是他也那么做了,他将自己像猫一样塞进晋王怀里:“主上是不会出错的。”
“呵……我只知道,今晚我若真动了你,便是大错特错。”
他又重复了一遍:“主上是不会出错的。”
肌肉线条分明纤长的少年像小动物一样窝在自己怀中,可晋王不会忘记这副躯体中藏着怎样坚韧澎湃的力量,扶着他在权力纷争的巨浪中站稳脚跟,一步不退的往前劈开山海。
受伤是家常便饭,厮杀不过司空见惯,死亡总是如影随形。但他的影卫如一只孤狼,将自己划进他的地盘,在争斗后舔舐自己流血的爪牙,从不期待自己的任何夸奖或安抚或爱。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才在你身上一错再错。”
晋王心中的感情像是要将他胸膛撕裂,他带着决绝掀开锦被。
当晚,鱼水交欢,抵死缠绵。
第二日,晋王就成了影卫记忆中的那个摄政王。
他背对着影卫穿好华服,淡淡道:“三日后,丞相府家宴,杀太府卿独女。记下了么?”
影卫爬起来,眸光一闪。
“属下领命。”
他还记得这个任务,他也记得他完成得很好。
他不会让主上失望。
三日后,他拿太府卿独女头上染血玉簪来书房复命。
晋王坐在桌后,对他扬扬手:“过来。”
影卫起身至他身边,却被其突然拽住衣襟唇舌交缠。他就像野兽一般撕咬,带着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急切,交换彼此津液,随后是很多个黏糊糊的吻,晋王将影卫压在案上肆意顶撞一番,亲吻间俯身道:“十日后天子围猎,保五皇子。”
“属下……遵命。”
十二日后五皇子成功回宫,影卫前来复命,甚至身上都是在山林间躲藏时的草屑。于是两人在浴池里做了一回,在大白天就滚上床榻。
这好像是某种奖赏,又好像是约定俗成,每次任务完成后回来便会如此,就好像晋王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影卫的存在、确认影卫平安归来,顺带确认自己心中那份愧疚。
影卫感受得到晋王对自己的渴望,他也不会吝啬付出身体让主上开心。
两人在府上每一个角落耳鬓厮磨,却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之前晋王的幼稚追人事件。看着这个与前世已然一样的晋王,影卫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不是因为这个晋王不好,而是他觉得曾经的晋王更快乐。
直到此刻,影卫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错事——或许他不应该戳破晋王自娱自乐的表演,而是尽力陪他演下去。
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晋王并不单单只是想和他演戏。
……主上,究竟想要什么呢?
三个月后的某一日,晋王计划出了意外,差点失手,伤了胳膊换来了一条性命。
听闻此事的影卫提前一日完成了任务,用轻功往回赶,终于在府里落锁前回了晋王身边复命。
彼时,晋王正在灯下读书。影卫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站好,晋王看他,合了书道:“过来。”
影卫说:“主上有伤。”
晋王看他:“我不在乎。”
“……属下在乎。”
晋王垂了眸子,心中有些不信他真的会“在乎”些什么。
影卫主动走上前,半跪于地,去吻晋王的唇,但不是那种黏糊糊的吻,只是很轻柔的触碰,是情窦初开的眷侣间点到为止的唇瓣厮磨。他动作轻缓,像是在品尝一份上好的桂花凝酪,但足以让晋王确认他的存在,确认他的薄唇一如既往。
两人唇舌交缠许久,晋王才放开他,声音颤抖:“你明明不在乎,为什么要做这些。”
“属下在乎。”
“你怎么可能在乎,你从来不委屈、不质疑,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或者讨厌。你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你只是……把我当主人而已。”
如果影卫是十六岁的男人,晋王还有自信通过一点一滴的行为与诺言改变对方。可这个死过一次的男人已经与他相伴几十年,手中尖刀饮血无数,内心玄铁一般冰凉。
这狠心得从未入自己梦的男人,又怎么会明白呢,又怎么会细腻的安抚自己呢?
他除了一颗忠心,是绝不会分给自己任何多余感情的。
影卫看着晋王眼下青黑和眼底的绝望与嘲弄,突然意识到晋王真的在因此而痛苦不已。可能在很久以前,他就抱着一种惩罚自己的心情在这样痛苦的挣扎了。
影卫不明白,晋王明明已经得到一切了。
“主上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仰着头问。
他除了能把他当主人外,还能做什么?
主人,就是他的一切了。
晋王没有回答他,只摸着他的脸颊问:“要做吗?”
影卫皱了皱眉,“主人想要的不是这个。”
如果只是这个的话,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主人不应该这么痛苦才对。
“可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属下会给主上一切。”
晋王一笑:“你是生性冷漠吗……还是暗阁训练所致,我不清楚。若我不那么贪心,你也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他要的不是身,而是美人心,那比天下更难得。
风流多情的蛇蝎美人尚不会给出真心,何况本就没有心的冷漠影卫。
影卫道:“属下听不懂,但属下愿意学,求主上莫再为此事烦心。”
晋王沉默片刻,随后淡淡一笑:“听闻遥远的天边有一株雪莲,两年后盛开,你帮我找到它,摘下来给我。”
影卫点头:“属下一定为主人奉上此物。”
晋王见他还认真跪着,便道:“现在出发。”
“……”
影卫的表情,有一瞬变成了空白。
他不明白,两年后盛开的东西,两年后去摘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现在出发?
“雪莲只存在于传说中,要找到他,需要很久。你现在出发,才能赶在它盛开前找到它的所在。”
“……不可以买吗?”他有很多赏银,足够买下无数灵芝仙参。
“说什么傻话,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够替代了?”
这话一语双关,只可惜影卫听不懂,忙叩首告罪。
在一种名为不可置信的情绪中,影卫被催着收拾好行囊,带上银票和通关文书,站在了府门前。
晋王在晨光中看着他,神色不辨喜怒,胳膊上还有伤。
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为本王找到雪莲。顺带,学会什么是爱。”
影卫看着站在台阶上玉树临风的晋王,唯一的想法是:
主人,两个任务,是不需要两年的。
可他最终还是低头,沉声道:“属下定不辱命。”
随后,在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舍中,他踏着晨光离开了长街。走了很久后,他转头,发现晋王还站在原地。
影卫顿了片刻,随后扭过头脚步坚定的离开了。
这篇是作者很早很早(大概是刚开始写小说那段时间)写的,行文风格和我现在常用的正文差距好大,总感觉文邹邹的还有点意识流,就是一种“我知道我在写什么但不确定大家看不看得懂我在写什么”的感觉。
啊总之就是这样了,反正当小故事看应该还是看得懂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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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浪淘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