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秾不客气的打断了母亲的啰嗦,“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话传出来伤的是谁?是我和我的长官。”
俆母刚想说话,徐以秾又说,“你想对着撒气的那个,如果传言是真的她不会有任何伤害,如果传言是假的,”徐以秾停了一下,继续,“我们都会被看笑话。”
声音不大,不重,他很早前就用这样声调与自己的母亲说话了。
俆母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了,一种小精明在她好看的脸上变动着,她轻拉儿子的绿色制服呢料袖子,声音发尖,“妈这也是为你着想啊,是不是真的,以后再娶一个,昂?”
“妈……”徐以秾有点想笑了。
“你姑母介绍的那几个不错的,下次看看?妈跟你说,妈是为了你好啊。”
“好。”徐以秾简短的应了个字,这个字在此刻毫无意义。
柯小禾已经换好了旗袍,她想着开始就穿好,适应一下晚上要面对的场面。这边母子两说完了话,走进了屋子,刚进来俆母就皱起了眉头,这是个房间吗?
“乱成什么样了,能待吗?快收拾收拾。”俆母一声令下,佣人开始在柯小禾的房间里忙碌起来,两三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也是收了起码二十分钟才好。
柯小禾则围着一条织花毯子站到一边,她对俆母这种行为是不怎么开心的,不过一旦想到这些都是假的。
丈夫是假的,婆婆是假的,婚事是假的,婚房自然也是假的,这些点都集合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就不会生气了。
她的不在意,清楚明白的写在那张未涂脂粉的脸蛋上,特别是鼻尖那被冻的通红的,看上去整张脸像在笑又像在发呆走神。
柯小禾的这份自在与轻松反而让徐以秾越来越不自在,他不喜欢“妻子”置身事外的样子,这样显得他在意的有些过头了,于是他要从别的角度来让自己看上去并不太在意。
“咦,你不换衣服吗?今天还穿军装?”柯小禾问他。
“嗯,无所谓,都一样的。”徐以秾说,声音有些响,话一出口自己更不自在了。
“别这么说啊。”柯小禾眉心打结,捂住心口,转身正对徐以秾,双眼隐隐要湿润起来。
徐以秾也皱起眉头,低头正视“妻子”的表情,路过几个佣人都冲着他们笑了。
“快,”俆母出来说,“去打扮吧,一会跟我去前面接亲戚。”
“这么早?”柯小禾被侍女推着进了房间,徐以秾都来不及说一句话。
“什么亲戚?”徐以秾记得自己交代过别叫太多亲戚来的。
俆母则生气的嗔道:“自然是你叔伯兄弟那边的还有几个姑奶奶了,你结婚这样的事怎么不叫他们来呢?总归是亲戚,没有这样做事的,小孩子不懂道理。”
“父亲那边的都来?”
“嗯!”俆母脸上带光。
徐以秾点点头,就和先前那个‘好’字的意义一样。
当柯小禾再次站出来的时候徐以秾眼前一亮,虽然他见过浓妆艳抹的也见过淡扫峨眉的,可都是妆成后的样子。
不像她,平日里见惯了的清淡伶俐,在几笔颜色的加持下就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
“怎么?”柯小禾觉得徐以秾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与往日不同,“我很久没化妆了。”她过来后就没画过了,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刚才那几个侍女也没有下重手,几乎就是她自己动手完成的。
“我觉得你看起来有些凶。”徐以秾很奇怪自己的评语,但的确是这样。
所以柯小禾才不在这里化妆啊!
化妆真的很能暴露一个人的性格和喜好!寥寥几笔就能把她的内心喜恶显出来。
比方说她不喜欢所有钝角的东西,也不喜欢那些老实柔弱的东西。
化的时候不经意就会把这些带出来,她的眉毛从平直变成有了眉峰,眼线也给勾出了上挑,把原本有些下垂的眼角给改了,凌厉的唇峰与唇珠中填满了手下留情的红,往日自然的粉早就消失不见。
可是腮红却被她给丢了,她已经很反感自己平日的乖顺模样,根本不想再用腮红压上去,让自己红彤彤的如一颗冻烂了的苹果。
“怎么画成这副样子,一点儿都不喜庆!哪有这样的新娘子啊?走,进去重画。”俆母看着一脸‘凶样’的女人更是讨厌,直接上手推了一把。
徐以秾本想阻止,但见到柯小禾没有说话他也就忍了下来,再出来的时候先前一现而过的有些‘凶’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喜庆’的,贤惠的姑娘,脸蛋上的红让人想到冰天雪地里被冻得无可奈何的腊梅。
想着先前的样子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徐以秾从早上一直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些,眼角眉梢处都透出了丝笑意,很隐约,他自己都没发现。
“看吧,还是这样好看,以秾都喜欢。”俆母把柯小禾往自己儿子那推了一把。
柯小禾无奈的耸肩笑了笑,反正都是假的,她不得不这么告诉自己,不然如何能面对镜中那位越来越陌生的女人面孔?
徐以秾别开脸,不让自己的笑被柯小禾看到,可忘记了两人离这么近,他偏过头去的瞬间,眼下就多出了一人,胸口被温柔塞的满满的。
徐以秾双手自然的扶到了柯小禾的肩上,看着扑在怀里的人,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特别是这么近的距离看到那虚假的腮红下明明是自然的透白脸孔。
以及那眼里明显压着的狡猾。
他忽然想把柯小禾先前那份暴露出来的的样子藏起来,可是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假的假的,不能当真,不能。
柯小禾伸出双臂当着俆母与那些下人的面,环住了徐以秾的腰,双手收紧将两人的身体贴的严丝合缝,她裹在旗袍里的胸就抵在他军装的前胸口袋上,最高处恰好与那条口袋压线持平。
俆母笑呵呵的将两人分开,尖着嗓子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像什么样子啊,还没拜堂呢,被人看到不好。”
徐以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想退开些,似乎前后都有阻力,双向的挤压下让他忽然就僵持在了那。
一株枯萎的叶片落在了柯小禾的头顶,徐以秾知道自己应该伸手帮她拿下,动作做出,树叶移开时他发现这姑娘的眼睛好美,看久了自己的身子都暖洋洋的热了起来,他想触碰一下那脸颊与眼眉,这些柔软总是真的。
他忍不住的视线下移,到了那片高高起伏的藕粉色,这些柔软也是真的……
本来也就应该是真的,如果自己不去找柯怀思说那番话。
可横亘在其中的许多事也都是真的,叶五是真的,侍女关系是真的,与之相比,徐以秾觉得自己这边的真简直是微不足道。
卫兵的确有事要报,但又不敢不知趣,于是俆母再次名正言顺的将两人‘打开’。
“你妈妈好像王母娘娘啊。”柯小禾踮着脚趴到徐以秾耳边轻声嘀咕。
徐以秾终于笑了出来,柯小禾却比他笑的还要大声。
今天大家对徐以秾的评价只有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也不算冷脸的他,今天的笑是随时随地的蔓在眼里的,看的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特别往日对他又怕又要啰嗦的父亲那边的亲戚,今天看到这样的晚辈自然不放过机会开始了说教。
教育完了还不忘要给自己家孩子找关系,托徐以秾介绍人认识。
柯小禾也被审视着,只是她受到的就远远不止是说教了。首先是徐家姑母发难,挡着叔伯们的面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话。
什么长官的玩乐,风月场上总有这样的事,谁让咱家以秾老实呢之类的。
柯小禾都笑眯眯的听着,装作不懂的样子。
可是当徐以秾过来了,这些话又都会被别的话给覆盖掉。徐以秾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普通人的脸色只要扫一眼,他就能知道大概在说点什么。
他将柯小禾揽进怀抱,拥在身前,人越是多他就越是“敢”,因为这样才更像装的。
“累了么?这边不用你招呼,去那边吧。”徐以秾低头在柯小禾耳边说。
“这边都是自家亲戚,”姑母不自量起来,斜睨着新妇,“咱们家规矩大,你进来后可得多学着点,我把我们府里的老人拨你一个带着你学学,以后以秾也好带你出去。”
“她以前是索家的侍女跟着五贝勒的,还要你教规矩?”有亲戚打趣。
“听说你真是那个索家的侍女?之前跟着那位贝勒的?”
“要不怎么进的军校,这来来回回的。”
“索家是不是特别不一样?”有人好奇,“那位贝勒爷是不是花天酒地玩的没边?”
几人笑了起来,柯小禾已经累了,她双眼直视前方无神认命的样子让徐以秾的心里有些憋闷。
“去那边招呼吧。”徐以秾对柯小禾说。
姑母说,这边都是亲戚让她在这里招呼,方便亲热,俆母也说,新妇不留着陪亲戚说话去那边一堆男人那做什么,那边都是官太太大老爷大的,应该你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