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管,他们是你亲戚哎!而且你妈的意见最重要了。”
“那你家亲戚呢?”
“不用管我,我没有亲戚的,也没有家人。”
“他们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派车去接,”徐以秾未免尴尬加了一句,“一场喜酒不可能只有男方的亲戚……”
“逃难死了。”柯小禾说完垂下眼睫,默默的重复了一遍。
徐以秾轻咳一声,又倒了杯冷茶,刚要喝就被问要不要喝可乐,他摇头拒绝了。
“没事的啦,你们长官不是要来吗,就当我家亲戚嘛。”柯小禾说。
徐以秾一直把两人的姓当成一种巧合,当柯怀思说她是家中小辈的时候他也没多问,如今柯小禾再拿出来说,他也依然顺着点了头。
心里想的却是,这样孤苦伶仃的身世,身上带着点狡猾,喜欢投人所好处处看脸色取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并没有害人,也没有坏心思,这样的世道难道还要求一个柔弱的女人去撑着天地,一板一眼容不得黑白混杂吗?
“今天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她为人是比较老派,我以后会让她注意些。”徐以秾觉得今天母亲的话,的确对人不尊重,就算是自己真的妻子也不能这么说。
就算……真的妻子……
“啊……”柯小禾毫不在意的笑了,“你妈说的挺好的,她也是为你好。”
徐以秾头略微偏了偏,他在仔细的观察柯小禾的表情,当他发现柯小禾真的没有生气时,反而心里有些失落。
“嗯?”柯小禾歪着头迎上了他探索的视线。
徐以秾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两下,“不早了,休息吧。”
“怎么?”徐以秾觉得柯小禾的表情似乎有话要说,“睡不着吗?”
柯小禾眼珠子转了转,摇摇头,将徐以秾送到门边,乖乖巧巧的跟个小白兔一样的说了句,“晚安。”
“晚安。”徐以秾接过柯小禾递来的外套,军装第一次在手里沉甸甸的,但似乎料子柔软了很多,摸起来带着女性的柔和。
木门关闭,隔开了里外的灯光与那一点点的温差。
柯小禾憋着气以三步上篮的动作向着床奔跑过去,然后重重的跌进柔软的大被窝里。
双手抓着自家太爷爷送的上好的蚕丝被在床上反转腾挪,尽情的发泄着先前的憋闷,每天,每天都装出这种纯良的样子实在太累了啊!
她都快忘记原本的她是什么样了。
她的本来面目!
当然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家伙,只是离现在这种样子差的很远很远就是了。
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对柯小禾来说这个忍耐的条正在慢慢的减少。
喜宴日期定好了,军部上下不管熟不熟,礼都要送到。
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徐以秾的上司是柯怀思,加上他自己最近也是正当红的少壮派代表,自然借着这事送礼结交的人络绎不绝。
隔天早上十点刚过,柯怀思谁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到了送给下属成亲的园子,管家一见是他立马恭敬起来,人精一样的跟前跟后问什么答什么。
带着他往前走,说才来了位部里的夫人正在前厅说话。柯怀思过去的时候果然看到是部里一位李姓官员的妻子。
她手边随便放着一卷画轴与坐在旁边的柯小禾说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熟络的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柯怀思站在院子里不好进去,只能背着双手,一手拿着手套拍打着另只手的手心,低着头在花坛边转悠,耳听着自己那位玄孙的待客之道。
没什么好指摘的,称得上一个滴水不漏。
他疑惑的偏头看到厅里去,阳光垂落在他的眼前,从密长的睫毛里看到的人影有些模糊,被分割了一条条的。
她,到底是什么样子?能与官宦人家的夫人交谈却不落下风,听上去对于一切富人家的话题都信手拈来,连那些小小的忧愁都能恰好的递上话头。
柯怀思眯了下眼,看到里面二人都站起了身,并排着走了出来。
就在走出来的时候还相约了之后的日子去某处消遣,那位李夫人见到柯怀思,马上笑着打招呼,没有一丝做作之态。
柯怀思手碰了下帽檐,微点了点头,几人在干净的花园里说了几句客套话。
柯小禾送走了李夫人,转回来的时候看到柯怀思正翻看着小册子,那本册子是俆母记录的宾客送礼账目。
她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柯怀思翻了几页合上本子问她,“你看了吗?”
柯小禾点头,多余一句话没有。
柯怀思只得再问,看出什么来了?
“条目清晰,数字明确,挺好。”柯小禾说。
“你想好了再说。”小册子在柯怀思的手中渐渐卷起,成了一个筒状。
“呃……”柯小禾看着那册子,思忖着,“不算太乱能看得清。”
啪!小册子照着柯小禾的后脑勺就打了下来,抽的她眼泪水直冒,立马改口,“数目混乱,后面就开始张冠李戴,而且不是全部记录是凭自己喜好有选择的记述。”
柯怀思这才点了点头,眼光停留在茶几上的卷轴上,栓线处有个印章,“你看过了?这是什么?”
“郎世宁的仙萼长春图第一幅,牡丹。”柯小禾小声凑到柯怀思耳边,踮着脚的样子显得极其可笑,像个小贼。
“你怎么这么清楚?见过?”
柯小禾眨巴眨巴眼睛,摇了头说:“上面落款写着呢。”
“你不怕是赝品?市面上郎世宁的仿品很多。”
“怎么会,”柯小禾讪笑着打开了卷轴,放到柯怀思眼前,“她家送的怎么会是假的呢?不要仕途啦?而且这些东西说是送给徐以秾其实都是送给你的。”
“用不着,都是你的。”柯怀思说。
柯小禾的反应出乎了柯怀思的意料,他没想到还给他的居然一脸无所谓。
“这副也给我?”柯小禾问,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好像不明白这幅图是宫里带出来的。
“你不是之前跟人抱怨家里没亲戚吗?这副就当是我这个长辈送你的。”
“真的?!”柯小禾这才双眼放光,但下一秒这光彩就被心机的掩盖了起来。
“别乱出去说,找个时间去银行开个柜子存进去。”柯怀思居高临下的手指点着她脑袋,像大人过年交代孩子去存零花钱一样,“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柯小禾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用,我知道。”
“只要有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来,我就会没收。”柯怀思警告她,“我听说你和他母亲相处的不错。”
“嗯,他妈妈人挺好,很好相处的。”
柯怀思低眼看着她,带着一丝丝告诫的意味,“你觉得这句话合理吗?”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柯小禾摊着双手,自问自答,“我们又没什么矛盾。”
柯怀思摇摇头,有些事可以教有些事只能让小辈自己去体会了。他这么想的时候全然不顾几人间的岁数差,以实际年龄论,他们根本都是同代人。
这种长辈对晚辈的训诫带出了几分相帮的味道来,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午前的光彩从四开的木门外投射进来,光束打在青石地砖上,有光有影,光照里分布着满目的轻细灰尘。
飘飘洒洒好像永远悬挂在那落不到地上。
虽然说了按着新式的办,可俆母不知是不是跟姑母叔伯商讨过,得到了什么支持,她一大早就带着下人冲了过来。
睡的迷迷糊糊的柯小禾揉着眼睛,衣衫不整的打开门,看到的是俆母和徐以秾。
“你没去部里?”柯小禾的第一句话就显出了她对婚事的不上心,还是太嫩了。
好在面对的是俆母,她马上摆出准婆婆的脸来教训道,虽然你们已经登过启示按着道理来说是夫妻了,可酒水没办呢,分开来睡也是非常有道理的。但你不能忘记自己已经是以秾的媳妇了,怎么还这样?
拉拉杂杂的又要说什么听说你出身不好,是贝勒府里的丫鬟,运气好入了学得了长官们的喜欢——徐以秾打断了母亲的话,这话越来越不对,他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姑母他们早对妈妈说了,妈明白的,官场上有些事总要忍一下的,长官指了谁就谁,跟以前一样。”俆母说着瞟向柯小禾的眼里全是鄙夷与不屑,与前次来大为不同了。
柯小禾疑惑的看向徐以秾,她不是很明白。
徐以秾的眼神在她身前扫过丢下一句,“换下衣服。”说完将门带好把自己母亲带下了阶梯。
他知道自己母亲与父亲那边的亲戚是断不了的,之前许多别人家的风言风语小道消息她母亲也爱这么打听,徐以秾通常都是不管不问,可这次不行。
这关系到了他身边人的声誉。
“我不管你听到什么,这些话以后都别说了。”徐以秾尽量平静。
俆母开始抹泪说姑太太说的对,果然不是自家选的姑娘,把儿子心带跑了,养儿子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