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婞女士说到做到。
露营那天又是大包小裹,前前后后三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司机从后备箱里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得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徐牧之的车姗姗来迟,手里掂着车钥匙,几步一回头地看着爱车:“妈,你确定我这车也要送出去?”
“怎么,你还不乐意?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这车呢,花里胡哨,跟你一个样儿。”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这叫花花公子,你知道外边怎么评价我的吗?说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那你还是沾沾身吧,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啧……”徐牧之还要说话,被徐应岐一个眼神给怼了回去,消停的把钥匙拍在了那堆营养品上:“行吧行吧,你们说了算。”
知之昂头往山上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片郁色,根本看不到那幢童话屋。
在露营地选了块干净宽敞的空地,他们自带了三顶帐篷,又组了两个,司机和助理负责安营扎寨,阿姨们负责安置食材。见差不多了,陈婞催着见江浔的事。
知之拨了江浔电话,那头的人接得很快,声音清爽:“病好了?”
“嗯。”
“那就好。”
江浔说话的字数比打字还要少。知之以为他家里有客人,问了句:“你家里有客人?”
“没有。”
惜字如金的有点过分。
“那你现在有空吗?我家里来森林露营,上次你救了我的事,我父母想谢谢你,带了些礼物来拜访你。”
那端沉默了半晌,以至于知之以为信号又不好了,看了眼,信号满格,再放回耳边,轻轻喂了一声:“还在听吗?”
江浔回:“心意收下了,礼物就不用了,不然人人都要以为我救人是为了回礼。”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那你……”
“玩得开心点,代我向你家人问好。”
显然,江浔无意见面。
陈婞有些沮丧:“这孩子倒是有规矩懂礼貌,但是我岂不是白准备这么多了。”
徐应岐哄妻子很有一套,把人引到帐篷那边,看装饰灯,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反倒是徐牧之有几分幸灾乐祸:“算他识相,要是敢选走我的车,我打断他的腿!”
“你敢!”
“我倒是对他有几分好奇了,居然有人能拒绝大美人的见面要求。”
“少说风凉话,你那点花花肠子都要从你上翘的嘴角流出来了。”
徐牧之抹了把脸:“这么明显吗?”
知之懒得理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干脆帮阿姨整理烧烤要用的食材。徐牧之往前凑,硬劝:“你换位思考一下,程礼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知根知底,总比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强吧?”
“不止一面。”
“哈?还见了几面?”
“嗯。”知之将羊肉串摆在烤盘里,用保鲜膜罩住:“那天他救我是一面,在他家住了一晚,隔天又见面了。”
“你居然夜不归宿!你居然住在陌生男人家里!”
“你好吵!”
大家跟着徐应岐到水库那边钓鱼,那些年没有生态循环的思想,鱼再多也不禁钓,现在想钓鱼没那么容易。
不少大爷脸上罩着渔夫帽仰靠在钓椅上,优哉游哉的,水里全然没有动静。
知之站在旁边看徐应岐往鱼钩上放饵,又往抛竿的地方下了不少饵料,妄图以量取胜。
陈婞嗲怪他连钓鱼都用手段,徐应岐说这叫策略。
恍惚之中好像看见亲生父母曾经钓鱼的样子。如果父亲没有遇害的话,大概也会选个好天气,带着她们母女俩来钓鱼吧。
她至今也不明白,父母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招来了杀身之祸?更不知道为何在逃的凶手,三番四次地发来挑衅短信?既然知道了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还真的让你钓到了!”陈婞兴奋的叫着。
徐应岐爽朗一笑:“有志者事竟成。”
“那再多来几条,一会儿让阿姨烤给我们吃。”
看着看着,知之眼睛有点发酸,干脆折回露营地,烟雾缭绕,阿姨一手扇风一手翻串,专业程度不亚于五星大厨。
见她要上手,阿姨赶紧挥手阻拦:“小姐,你快去歇会儿吧,这烟熏火燎的,该把你熏坏了。”
“没事的,我想烤几串。”
“你想烤什么告诉我,我来就行。”
“我想自己烤。”
阿姨不明所以,又不敢得罪知之,只得让出半边位置,抽了口罩递给她:“戴着点口罩,不然皮肤该不好了。”
知之慢条斯理地烤着,脑袋里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好像和往常差别不大,上班,改论文,接收威胁短信,唯独多了江浔这个意外。
那天下山时,他意味不明的嘱托,还有病时的两条短信,现在她找来,他却避而不见了。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响得她脑袋疼。
“呲……”
知之疼得抽气,因走神手碰到了滚烫的铁签上,指腹骤然红了。阿姨吓得哎呀哎呀的,丢下串握住她的手直吹:“是不是很疼啊,小姐?”
知之收回手,把手放进一旁洗菜的水桶里,冷热交叠,红肿处起了一个圆润的水泡。
司机有条不紊地拿出医药箱,蹲在她面前拆药膏,指责阿姨:“慌什么,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阿姨冷静下来,和知之道歉,着手处理水泡,长针要去挑破水泡时,她缩了手。阿姨一愣,以为她怕疼,手轻的涂好药膏,包上创可贴。
这回,阿姨说什么都不让她上手了。
这些人来徐家做工几年,对知之的身份多有了解,纵是徐家领养来的,吃穿用度却不比亲儿子差,甚至比亲儿子更好。
最初外界在传,徐家收养女儿是为了家族联姻,扩大商业版图。传得多了,不止外人信了,家里也有人信了。
趁着徐家三口人外出,家里的佣人时不时地给她下马威,指挥她做这做那,自以为是帮徐家立威。知之被欺负了也不告状,默默承受,更助长了那帮人的士气,本分的活儿都交给她。
直到徐家为庆祝徐牧之初中生画画获奖,家中设宴,宴请四方来客。知之坐在陈婞女士身边,吃饭时手抖拿不住勺子,敲在青花瓷碗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众人视线均望向主桌,陈婞才看见知之满是伤痕的手,比在孤儿院苟且时伤得还重,当下发了火,将欺负知之的,隐瞒不报的,全部开除并拉进业界黑名单。
那帮佣人不知道,明明只让她刷刷碗摘摘菜扫扫地,手上怎么会出现那样的伤口。可外界都知道了,知之是徐家的宝贝,不是工具。
这些年过去,手上的伤疤早已不见,如今这个水泡格外醒目。知之盯着看了会儿,阿姨已经烤好一盘,叫她先吃,等会儿再给徐总他们烤。
“周姨,帮我装袋吧,我给朋友送去。”
知之从帐篷后边的小路往山上走,边走边撕掉创可贴,特意用伤着的那只手拎着袋子,眼见着手指被拎得发红也不换手。
到了森林小屋,敲门,来开门的正是江浔。他穿着一件白T黑裤,一手抓着松散的头发,似是没料到她会来,黑眸一亮,看向她身后,空无一人。
“锵锵锵!”知之没给他太多的反应时间,抬手将一袋烤串举到他面前:“烧烤,吃吗?”
“我不需要礼物。”
“这不是礼物,这是我的心意。”知之摊开手,刻意的露出水泡轻易地攥住了他的视线:“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江浔攥住她的手:“怎么烫成这样?”
“怕你吃了午饭,所以有点急。”
“那也不能伤了自己。”江浔牵着她往屋子里走,知之勾勾手指,清晰地感受到他干燥的掌心和细细的薄茧。
触感很好,可惜时间短暂。
江浔将她安置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拿药箱过来,在她面前蹲下,仔细检查着水泡,声音压得低:“得挑破,可能会很疼。”说着,江浔抬头,视线直直的撞进她的瞳孔,她也在他的黑瞳里看到来不及躲闪目光的自己。
“好。”
江浔取针消毒,轻轻挑破水泡,用棉球沾走水液,再次消毒和涂抹药膏,最后贴上创可贴。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看见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不知道疼的人到底是谁。
好一会儿,江浔缓缓站起身,将东西重新收进医药箱,嘱咐着:“伤口虽然不大,但还是不要沾水,不然发炎会很麻烦。”
“好哦。”
知之拆开塑料袋子,烧烤味道顿时更浓郁了,拍着身侧的沙发:“快过来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
电视开着,正在播网剧破案片,几个警察在犯罪现场收集证据,没戴手套鞋套,在现场到处摸蹭,小警察直接下结论:“这是自杀。”
老警察跟着点头:“我看也是,门锁没有撬动,房间没有翻找打斗痕迹,是自杀无疑。”
镜头给到微微打码的死者,平躺在床上,腹部中刀,血液近乎浸透了整张床垫。摆明的凶杀案都能说成自杀,简直是笑话。
这时主角帅气登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镜头扫射,突出了一米八的高大伟岸身材和帅气的脸庞,开口说了一句“这是他杀”,片尾曲就冒了出来了。
知之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满脑子问号。这年头不管写小说还是拍电视剧,都讲究留钩子,勾着人往下看,但是钩子留在这,怕不是有点侮辱人了吧?
江浔也有点无语,拿过遥控器跳到了下一集,紧锣密鼓的搜证、审问…案子破了,烧烤吃完了,电话来了一个又一个,都在催着她该离开这件事。
小屋门上的铃铛响起,屋外有人在喊,声音干净透亮:“知之,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她听了至少十一年。
闺女还是比较心机的,毕竟在孤儿院生活过,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羊羔。另,程礼正式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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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