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咱们三个守夜了啊,谁也不许早睡,零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寇万鸿趁着秦荡开门的空当儿,把箱子放到地上,说。
“那肯定的。”何满比了个大拇指。
秦荡家里一向冷,暖气的作用微乎其微,因为何满在,秦荡把空调温度开得很高。
三个人守在电视机前,一边唠嗑一边看春晚。
暖烘烘的温度像是能抚平人心里的褶皱,在这样的氛围里,何满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放松下来。
十二点的钟声越来越近。
“走走走,出去放烟花!”
电视机里开始倒计时,寇万鸿站起身,招呼秦荡和何满。
何满的微信视频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童蕴和辛凯元。
她跟在寇万鸿和秦荡后面,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视频电话。
“何小满!新年快乐!”
辛凯元和童蕴一起出现在镜头里,两个人的身后有些嘈杂。
“新年快乐呀!”何满眼睛弯起来。
辛凯元和童蕴身后的LED显示屏上的数字从十跳动到九,又从九跳动到八。
寇万鸿卡点点燃烟花,何满把他和秦荡一同照进镜头里。
“哦吼!新年快乐!”
辛凯元看到秦荡的时候顿了一下,还是弯起眼睛给大家送上祝福。
五个人隔着电话,过了一个很特别、很有纪念意义的新年。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在空中炸开的烟花,把何满眼底的星星点亮。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新的一年,也许一切都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
大年初二的时候,何擎宇和夏茗珺到了清集镇。
尽管除夕夜夏茗珺已经给何满打过电话,但真正看到他们的时候,何满还是有种猝不及防的……陌生感。
何擎宇从车上提下大包小包的东西,夏茗珺也是。
任素英倒是高兴,忙着招呼他们进屋:“哎哟你们这这么久才来一次,等着妈中午给你们张罗一顿,来来来,先进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我和乖乖什么都不缺的。”
何满两只手交叉着站在一旁,感觉自己插不进去。
两人到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半,要是再大张旗鼓做饭的话,估计会到很晚。
夏茗珺拉住任素英,说:“不用做饭了妈,我从饭店里点一些送过来吧。”
任素英甩开她,说:“那怎么行呢,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
何擎宇把东西放下,说:“不用这么麻烦——妈,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情要告诉您,不是来吃饭的。”
何满忽然一阵心慌。
她总觉得何擎宇那声“妈”太过勉强。
而且……觉得麻烦去餐厅吃就好了,为什么要点了送到家里来?
这不像何擎宇和夏茗珺的作风。
任素英像是也嗅出一丝端倪,她慢慢停住动作,脸上的笑容没收,眼神却有了变化。
她把视线落在夏茗珺身上,又慢慢滑到何擎宇身上。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半晌,任素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先坐下吧。”
夏茗珺对何满说:“小满,你看看你和外婆想吃什么,你来点餐吧。”
任素英坐在何满身边,对她说:“乖乖,你多点一些,待会儿让阿荡过来一起吃。”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夏茗珺一眼。
何满刚点头,就听见夏茗珺问:“阿荡是谁?妈,今天不适合外人来吃饭。”
任素英慢悠悠地说:“阿荡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算外人。”
夏茗珺明显有些急了:“妈!我说了,今天不适合叫别人过来吃饭!您要担心他,单独给他点一份儿送过去行不行?”
何满心里愈发风雨飘摇。
好在任素英似乎并不打算坚持,听夏茗珺这么说,便改口道:“行,乖乖,你待会儿去给阿荡送过去。”
“好。”何满应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何满总觉得这一天更漫长。
偌大的客厅里除了滴答作响的挂钟,一时竟没有一个人出声。
何满以最快的速度点完餐,扬起笑来:“我点完啦,大概要四十分钟才能送过来。”
夏茗珺顺势接话道:“嗯,不急,没事儿。”
任素英看着分坐两侧的夏茗珺和何擎宇,问:“不是有事情要说吗?趁现在说吧。”
“吃完饭着吧妈,先陪您和小满吃完这顿饭。”夏茗珺笑了笑。
只是何满总觉得那笑太勉强。
连话也奇怪。
就像是……最后一起这样吃饭一样。
任素英便又换了个话题:“你说说你们两个,当初一声不吭把乖乖送到清集镇来就算了,这半年过去了,就来看了她这一次,这像话吗?”
她端的是笑眯眯的打趣语气,可眼里的神色却不像是开玩笑。
何满知道,外婆这是在帮她讨不平。
夏茗珺赔着笑,说:“这不是公司事情太忙了嘛,实在是抽不开身。”
何擎宇在一旁冷不丁出声:“我们今天来,也是要说一说小满接下来回京城的事儿。”
何满下意识说:“我在清集镇挺好的。”
夏茗珺看了何擎宇一眼,打岔道:“我们现在不聊这个,吃完饭再说,小满——你在清集镇一切都还好吧?”
……
整整四十分钟里,夏茗珺问的全是一些显而易见毫无营养的问题,何擎宇极少说话,偶尔附和两句。
何满几乎要懒得应付,却还是怕空气陷入突然的沉默而尽力地想让回答变得更长一些。
终结这种局面的是外卖员的到来。
夏茗珺和何擎宇出去拿了外卖,进来的时候夏茗珺感叹了一句:“这儿变化不大呢。”
任素英意有所指地说道:“不比大城市,这里人、物都变得慢。”
夏茗珺尴尬地笑了笑,把饭摆到餐桌上。
何满真的烦透了这种场面。
明明每个人都像隔了一层屏障,却还是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她甚至想,哪怕大吵一架也好过这样无谓的粉饰太平。
偏偏夏茗珺和何擎宇两个人都死要面子,不要说大吵一架,连最平常的争吵都不曾有过。
起初何满还以为是他们太过契合太过完美,后来才明白他们只是碍于身份,所以用渐行渐远来代替他们眼中有损门面的吵架。
任素英若无其事地对何满说:“乖乖,你去厨房拿那个饭盒过来,我给阿荡盛一点。”
何满去厨房拿了饭盒和筷子。
饭盒有三层,任素英给秦荡每样都夹了一点儿,最后扣上盖子,说:“好了,乖乖,你给阿荡送过去。”
“好。”何满接过。
她慢吞吞地晃悠到秦荡家里,照例很冷。
“秦荡。”何满站在客厅中间喊。
没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打开。
“你怎么来了?”秦荡熄灭手机屏放进裤子口袋,问。
“外婆让我给你送些吃的来。”何满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秦荡点了点头,看着何满,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是点了一些饭让你吃呗。”何满抬起头,没明白秦荡话里的意思。
秦荡又说得更清楚一些:“我是说,你怎么了?不开心?”
何满咬住唇角,还是忍不住向下的弧度。
她手还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忽然就想扎进秦荡的怀抱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已经贴在了秦荡的黑色高领毛衣上。
秦荡被何满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顿了一下,试探着拍了拍她的后背。
“秦荡,我爸爸妈妈来了,但是我不高兴。”何满声音闷闷地。
秦荡隐约猜到了一点儿,他一下一下拍着何满的后背,说:“带你出去走走?”
何满从他怀里直起身,摇了摇头,说:“我得走了。”
秦荡有些担心,叮嘱她:“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嗯。”何满扬了扬下巴,说,“你赶紧把饭趁热吃了。”
说完,她也没等秦荡回答,便径直离开。
……
何满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见她进来,夏茗珺打破安静,招呼道:“小满回来了,那我们就开饭吧。”
何满笑了笑,走过去坐下。
一顿饭吃的仍然尴尬,夏茗珺除了往她盘子里夹菜并叮嘱她多吃一点外好像没什么话可说。
何擎宇表示礼貌的方式则是一直吃到整顿饭结束,尽管他可能根本没吃多少。
“好了,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任素英把筷子放下,开口道。
夏茗珺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我们两个决定……离婚了。”
何擎宇补充道:“和平分开。”
何满听到这个消息其实没有多大的波动,甚至还能分出神来想,这怎么不算一种和平呢。
然而接下来夏茗珺的一席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我会出国,小满你——以后和爸爸一起生活。”
“这次来也是为了接你回京城,学校、老师我都帮你联系好了。”何擎宇看向何满,说。
“啪嗒”。
何满不小心碰翻筷子,清脆的落地声扎在她心上。
她弯下腰捡筷子,眼泪毫无预兆就落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不问问她的想法。
从京城来到清集镇是这样,从清集镇回京城还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理由,只是轻描淡写的通知。
“我不回去。”何满直起身,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过去两人对何满管得松,几乎不怎么干涉她的生活,偶尔安排什么,何满便照做了。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何擎宇和夏茗珺的安排。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何满生出一丝幻想。
如果。
如果他们能问一问为什么,她就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哭闹一场,然后趴在夏茗珺的怀里,听何擎宇像很小时候那样安慰她说周末去游乐场。
不再是乖乖的听话的永远高兴的何满,而是会难过会流泪需要父母的怀抱和安慰的何满。
可惜何满失望了。
何擎宇只是声音平和到听不出一丝起伏地说:“可以,我会定期给你们打钱。”
失望攒多了就是这样,何满甚至笑了一下。
她想,又是打钱。
夏茗珺也没追问,只道:“那你懂事一些,不要让外婆操心。”
任素英看着夏茗珺和何擎宇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乖乖来这里半年了,从没让我.操心过,倒是你们两个,大过年的把乖乖惹成这样。”
夏茗珺看了何满一眼,以为她是在为两人离婚而难过,颇有些为难地开口:“小满,爸爸妈妈只是……走不下去了,我们以后不是夫妻了,但仍然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还是很爱你。”
任素英被这话气得够呛,她捂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说:“茗珺,我没想到你现在妈妈当的这么失败!”
她年事已高,过完年,就算七十一岁了,夏茗珺赶紧坐过去,替她拍着后背,说:“妈,我知道我离开您和小满不对,但是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
任素英打断她:“那你怎么不想想小满?你们从始至终和她沟通过没有?问过她的想法没有?那你说说,你们为什么要离婚?你出国为什么不带着小满?”
夏茗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任素英又指向何擎宇:“来,你说。”
何擎宇也默不作声。
他们都厌倦了彼此,又想在亲人面前维护那可怜的自尊。
所以他们不敢说自己早就不爱了。
何擎宇不敢说已经出.轨好几年,夏茗珺不敢说已经和别的男人有了一对龙凤胎。
他们不想承认衣冠楚楚的背后干的是怎样令人唾弃的下流之事。
何满用双手捂住脸,埋在膝盖间。
“你们都走。”任素英也像是失了力气,声音一下子沧桑了许多,“快走。”
欲渡黄河冰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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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冰塞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