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一头卷发,脸蛋白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摘枸杞,随走随结,稳赚不亏’
想到自己的现状,陈西然下滑的手指顿了一秒又划回来,点开对话框,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一周前。
“在吗?摘枸杞现在还要人吗?”
不过一分钟,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要是要,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在老家,帮我一个远亲叔叔宣传一下,咱们可隔着上千公里呢。
上千公里,想到这,陈西然稍微冷静一点,“摘枸杞赚钱吗?”
对面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执着,“看个人吧,每个人手速不同,有人一天能摘一百七十斤,有人一百斤不到,一斤一块五。”
有戏,就算一百五十斤,一个月也能拿六千多,他继续问,“有地域限制吗?”
“这倒没有,你真的要来吗?这边还挺热的,摘枸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何况这么远,你要实在想赚钱,大可以在你们那边找啊。”
陈西然撇撇嘴,直接一条语音甩过去,“你有联系方式吗?我问问看。”
等了十分钟,对方发来一串手机号,又叮嘱他该问哪些,陈西然道过谢,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
电话第一遍没人接,陈西然又打了一遍,这一次接通了。
“喂?”
“你好,我听我朋友说你们招人,现在还要吗?”
“你们几个人”
“就我一个”
“你一个?河南人吧”
“嗯对,怎么了吗?”
“河南人怎么没跟车,这边已经过来几批人了,你要不要联系老板一起过来。”
“啊?我第一次,不是很清楚,我一个人过去不行吗?”
对方沉默了一下,“也不是不行,就是你一个人跑这边,不太方便,我们这边人差不多找齐了,这样,我帮你留意看看谁家还缺人不。”
“噢噢噢,好好好,麻烦您了,谢谢啊。”
挂断电话,陈西然上网搜了一下有关信息,查了路线,新乡到中宁需要从郑州中转,一共二十一个小时。
妈妈去世后,爸爸酗酒成性,整日不着家,也许死在哪个角落无人知,爷爷奶奶因为爸爸酗酒死性不改心寒了,被姑姑接去一起住,已经三年未见,他不想呆在这,不想看到支离破碎的家,如果可以,他宁愿逃走,苦也没关系,他能吃苦。
家里到处都是被砸坏的东西,最开始他还会收拾,现在他懒得管,怎么没被地上的玻璃扎死,一了百了,他无数次期盼,但或许人本身畏惧死亡,总之每次都能完美避开,说不上庆幸还是憎恶。
推开妈妈生前的卧室,床被砍得稀巴烂,床底也没放过,妈妈的首饰盒散落在地上,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只剩下空空的首饰盒,衣柜门斜靠在墙边,似乎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陈西然小心翼翼挪开,撬开两边的封口,使劲拍几下,掉出来几百块钱。
收好钱,把柜门放回原位,再慢慢退回房间,算上手机里的七百,他现在有一千六,现在就剩等待。
一天两天过去,陈西然的心逐渐沉落谷底,第三天,他内心毫无期待,手机铃声打破僵局。
“喂?”
“你好,你想来摘枸杞是吧。”
“对”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应着。
“我先给你说一下大概情况,我们有五十亩左右枸杞,这段时间准备摘了,你要来的话要抓紧时间,价钱大概是一块五左右,你摘多少我们给多少,一个月左右,不包饭菜,你看如果可以接受的话,你就收拾东西过来,地址我发你。”
“可以的,我今天晚上出发,明天下午五点多能到站。”
“那就行,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
晚上八点多的车,现在收拾来得及,拿了几件衣服,日常洗漱用品,几桶泡面,行礼收拾好,他再次潜进妈妈房间,拿走桌上他和妈妈唯一的合照。
下午五点半,他准备出发去车站,找身份证的功夫,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陈西然背影僵直,不敢回头。
“砰”
“死哪去了,给老子拿酒来,养了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老子每天累死累活,他妈一口热乎饭都没有。”
陈西然保持背对的姿势,下一秒酒瓶狠狠砸在他背上。
“老子说什么没听见是吧,狗娘养的东西,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死,去死啊,长得他妈一脸下贱样,也不知道想勾引谁,我呸。”
卧室传来霹雳乓啷的动静,不一会儿安静下来,整间屋子静的吓人,陈西然忍着痛挪到沙发边,开抽屉的声音刻意压低,总算在一层层废纸下面找到了身份证。
拿好手机,他蹑手蹑脚把行李箱放到门口,一步步倒退至屋外,门锁发出轻微吧嗒声,门里面没有声响,他深呼一口气,提着行李箱飞快下楼,碰到上楼的邻居也不敢打招呼,生怕一开口被听见。
走出小区门,还剩一个半小时左右,他打了一辆车,平日里舍不得,现在只想赶快离开。
路上不出意外堵车,眼看时间渐近,陈西然愈发焦灼。
路上堵了一个小时,他火急火燎取完票,直奔进站口,还没到检票时间,还好还好,时间来得及。
听着火车的独有的鸣笛声,陈西然彻底松口气,车站被抛在身后,陈西然看着站台缩成一个小点,直至彻底不见。
站内换乘很便捷,中间间隔一个多小时,他看着站内熙熙攘攘背满行李的人,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岁月洗不去的疲惫,不似孩童脸上天真的笑意,他们肩上背负着生活与家人,不断奔波只为寻求一方名叫家的净土。
车站人多,陈西然没能找到座位,他蹲在角落里,人群走了又来,好似没有尽头,机械的播报声为每一个即将远航的人指明方向,陈西然站起身,下意识握紧手机,眼睛盯着滚动的大屏。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由上海开往银川方向的K361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K361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第二候车室检票,3站台上车。”
人流攒动,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人□□谈的声音、大屏播报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人流至站台边,列车已等候多时,陈西然看了看自己的票,10号车厢06上铺,排队上车,卧铺通道拥挤,他的铺位是第三个,快步走过去,下铺还没来人,上面置物架行李满额,没有空位,他干脆把行李箱塞到下铺床底,等所有人都通过后,艰难爬上上铺。
上铺位置小,他一米七七的身高只能蜷缩身子,好在私密性够强,列车晃晃悠悠跑起来,陈西然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往下探头,下铺人已经睡下,他压压被角,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沉稳睡去。